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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追悔莫及

  沐子央應聲是, 緩步走向桌邊,此時只見炎玦抬起手,停在半空中。


  她怔愣一下,隨後平心靜氣地遞上筆, 並在旁研好了墨。


  炎玦等著她做完所有事,這才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個字,問道:「阿央, 你可知何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 居其所, 而眾星共之』?」


  沐子央默了默,若她先前以為他是一時改不了習慣, 現在她已經明白他是有意這麼做的。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這句話的意思是, 為政者若是實行德政, 則群臣百姓自然會圍繞著他而轉。」


  炎玦問她這句話的解釋,有兩層用意。


  表面上, 他是要她在帶領東海門時,必須以德為本, 不可忘記他多年來的教誨。


  可更深一層的含意是, 他在藉機敲打她, 縱使她當上一派之首, 仍須曉得誰才是瀛洲各門派的職掌。


  炎玦聽到她的回答后, 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又陸續與她講解何謂為政之道。


  這樣的一大清早, 晨曦初放,本該是精神最好的時候,可沐子央昨晚費了點氣力哄騙墨青宸,現下聽炎玦滔滔不絕地講述大道理,她竟覺有一股濃濃的困意襲上眼皮。


  無論經過多久,炎玦說話還是一樣無趣,她能忍住不打呵欠,已算得上很給他面子。


  窗外透進錯落的金光,撒在沐子央身上,歲月靜好,恍若當初,炎玦不由得看著她怔忡出神。


  那段朝夕相伴的日子,浮現在他腦海,她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乖巧地陪在他身旁。


  此時的他,猶如墮入朝思暮想的夢境中,怎麼也移不開雙眼。


  倘若當年,他沒有因為對她失望,斷了她的仙骨,更沒有對她起過殺心,失手給東方朔謙致命的一擊,他們如今的關係,是否會有所不同?


  然而說這些已經太遲了,他再懊悔也回不到過去。


  修道之路漫長苦悶,他以為自己與那些自甘墮落的仙不同,但沒想到在失去她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的堅持有多麼可笑。


  愛恨嗔痴,七情六慾,他沒一樣躲得過。


  可他情願如此,只要她能常伴在自己左右,道心不堅又何妨?


  唯有這個時候,他覺得當妖比當仙好,至少毋須顧忌太多旁人的眼光。


  他獨自站在高位,孤獨太久了,她的萬般柔情,恰好是舒緩他心緒的一帖良藥。


  沐子央見到他的筆停在紙上,墨水不斷地暈染開來,便忍不住喚他,「師父?」


  炎玦回過神,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可他馬上收斂神色,一聲不吭地收了紙筆。


  雖然他裝作無事,但沐子央仍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炎玦一改剛才失神的模樣,轉目光濯濯地看著她。


  他的眼裡,混雜太多思緒,沐子央感到不好,隨即提高了警覺。


  炎玦柔聲道:「阿央,當年的是非,導致後來無以挽回的結果,這並非你我所願,龍王之死,為師難辭其咎。」他緩緩地站了起來,「阿央,是為師的錯,為師有負於你,你可否願意原諒為師?」


  他說得如此情真意摯,毫不掩飾,沐子央腦子「嗡」地一聲,沒有說話。


  她毫無半點喜悅之情,只覺氣血凝滯在胸口。


  沒對他下狠手,不過是看在他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但這不代表,她能放任他頭腦發昏,分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


  炎玦默不作聲,凝望著她,遲疑半晌后,終於握住她的手,打算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


  沐子央的反應更快,她連碰也沒讓他碰到,若無其事地後退幾步,垂眸淡淡道:「師父,阿央還有要事,須先行離開。」


  看到她的舉動,炎玦一愣,內心尚未顯露出來的關懷與情念,在她刻意的迴避下,竟瞬間潰不成軍,再無法凝聚起來。


  沐子央說完話,沒等他有所表示,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內書房。


  炎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許久后,他的臉上彷佛浮著一層薄霧,好似山雨欲來,風灌滿樓,令人心神不寧,望之生畏。


  ……


  沐子央走到外頭,想起剛剛炎玦陰晴不定的神情,便不願在此地多加停留。


  南宮暮原本就在院子里等著她,見到她面色不豫,不由得望向內書房,就怕心中猜測的事情成真。


  他喊住她,朝前走了過去,語氣里有一絲擔憂,「師父他……」


  沐子央瞥了內書房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才道:「我有事找你,你隨我過來。」


  待到凈修殿外,她立即催促他,與她一同御劍離開無量宮。


  兩人飛到臨海的一處高聳懸崖才停下。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的而已,南宮暮已經不想再問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單憑沐子央從書房裡走出來時,那副面色鐵青的模樣,也能推測出讓她不高興的人是師父。


  有些事不能說破,後果非他所能承擔。


  南宮暮太了解師父了,同樣身為座下弟子,可師父對師妹總是特別不同,就算是他跟妹妹,師父也沒有一直寸步不離地把他們帶在身邊,甚至是屏退他人,單獨與他們共處一室。


  師父打坐的時候,以往誰都不能進去干擾他,但師妹不一樣,她可以在師父身旁的蒲團打坐。


  為師妹療傷時也是,師父幾乎每兩三天便帶她進到靜醒閣里,設下結界與外界隔離,兩人待在裡頭,久久不出來。


  正常的情況並非如此,可在無量宮裡,除了他跟妹妹這樣親近師父的徒弟,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辦法察覺到異狀。


  所有事情的開端,無非只是習慣,久而久之便生出不該有妄念。


  沐子央望向遠方,語調平靜地說道:「剛才的事,我建議你最好通通都忘了。」她忽然輕笑一聲,「不對,你若夠聰明,便會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南宮暮不響,他蹙起眉心地看著這個自己越來越無法理解的師妹,想不通她到底有何事,需要一大清早專程去無量宮找他。


  沐子央別過頭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出此行的目的,「師兄,你可否幫我將青蕊帶進瀛洲里來?」


  南宮暮內心一沉,冷冷道:「白蕊青蕊被師父趕出瀛洲,你早就已經知道了,又何須對我提出這般強人所難的要求?」


  沐子央的長發,在海風的吹拂下,四散飛揚,眼底深處有著異於往常的沉肅之意,「我知道能讓白蕊回魂的方法。」


  南宮暮聞言,臉色陡然大變,心裡驚駭萬分,他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問:「什麼回魂?白蕊究竟發生何事?」


  沐子央不禁有些愕然,她倒沒想到,消息靈通的南宮暮,竟會不曉得有此事。


  可她很快就明白,是誰有意瞞著他。


  「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師父帶我前往妖獸限界?」沐子央緩緩道,「在破空靈樹那裡,我們遭逢朱雀伏擊,幸得白蕊與青蕊挺身相助,卻沒想到因我身陷危難,白蕊為了救我,硬是替我擋下一箭,命喪當場。」


  南宮暮的雙膝一軟,幾乎沒法站穩,他雙目泛紅,喃喃自語道:「我怎麼什麼也不知道……師父……為何都沒對我提起過這件事?」


  沐子央完全不意外,炎玦會瞞著南宮暮。


  法華門的門規,本來就是底下的人才需要去遵守,真正掌權的那些人根本不當一回事。


  身為掌門的炎玦,他的絕情冷性,不久前已證明根本只是裝出來的假象。


  什麼內障不生,外塵不染,以求心無罣礙,修行悟道,全都是說來唬弄傻子的廢話。


  沐子央不讓南宮暮有時間傷感,她一點兒也不同情他,如果非等一個人死去才能喚醒他對自己的愛意,那這種愛意不要也罷,「冥尊告訴我,他有辦法讓白蕊回魂,可是……」


  南宮暮見她有所遲疑,著急地問道:「可是什麼?」


  沐子央面色平靜,不急不徐道:「可是師兄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至於是什麼條件,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我保證,絕不會讓你做出傷天害理,有負師門的事。」


  雖說白蕊是為了她而死,但她仍能厚顏無恥地趁人之危,原因除了南宮暮是炎玦身邊最看重的弟子外,還有一點,她要看他能為白蕊付出多少。


  假使他還要討價還價,那隻證明他並不值得她們姐妹倆的喜歡。


  早早看清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也好,她已不想再看見她們繼續為情惆悵。


  南宮暮益發覺得眼前的沐子央,不再是過去那個天真懵懂的小師妹,她的心思陰沉,思慮太深,彷佛誘惑人心的邪祟,不停地招手要他墮入深淵。


  沐子央並不催他,清冷無波地靜待他的回答。


  南宮暮沉默半晌,毅然決然道:「好,我答應你。」


  見他如此斬釘截地回答,沐子央對他的不諒解頓時少了幾分,暗道:「他終究跟炎玦不同,不會等到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才來後悔失去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南宮暮接著道:「帶青蕊進來瀛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等我的消息。」


  沐子央難得肯開口尊稱他,「師兄辦事最為穩妥,師妹我豈有可能放不下心呢,我這就回去,靜候師兄傳來的好消息。」


  隨後,她嘴邊含著一絲笑意,與南宮暮四目相對,兩人靈犀相通,他會意到事情刻不容緩,便御劍疾馳而去。


  獨留下沐子央,轉過頭,遙望著波光瀲灧的大海,怔忡出神。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南宮暮跟你倒是有幾分相像,衝動起來,腦子就拐不過彎了。」


  說到底,真正心悅一個人是這樣吧,關心則亂,所以沒法用理智思考。


  她無奈地笑一笑,這種人雖然傻,可也是傻得讓人忍不住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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