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十面埋伏
炎玦沒有阻止沐子央的動作, 她就這麼俯下身來,貼在他的胸口,靜靜地聽著。
若非他心知在妖獸限界里,她的妖性會徹底顯露出來, 怕是一掌,就要將她給擊飛。
沐子央倚在他的懷裡,抬起頭來, 朝他輕輕地一笑,「師父脈象不穩, 應是此處的妖氣, 讓你受影響了。」
她嘴裡吐出的酥暖氣息,直接吹拂在他的頸間, 使他忍不住低下頭, 凝望著她的眼楮。
他的目光里, 有痴迷、有掙扎、有痛苦,亦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但更多的是慾望--那種修道之人,會疾言厲色地痛斥:「何方妖孽, 膽敢壞我道心!」的慾望。
炎玦冷汗直流, 逼不得已出手, 狠狠地推開她。
現實情況里的沐子央, 剛剛抬起手, 想在炎玦身上施清心咒, 未曾想, 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她狐疑地問道:「師父,你怎麼了?」
炎玦猛然驚醒過來,他深吸幾口氣,好不容易平息體內的躁動,才故作鎮定地說道:「為師無事。」
不知何故,當他知道那一切只是假象,心裡竟彷佛落了空似地有些難受。
沐子央並不信他的話。
可這個時候,火鳳凰突然走向前,朝炎玦躬身一拜,「主人,火暄在此謹聽您的吩咐。」
銀蛇就不是這樣了,他弔兒郎當地伏在地上,用手支著頭,不住哀號著,「爺後悔了,不該再給自己找個主,天大地大任我逍遙不好,偏要聽一隻妖狐的話。」
沐子央沒有動怒,她微微一笑,語調四平八穩地說道:「我從未勉強過你,你若想走,現在即刻可以走。」
銀蛇一愣,他也不過是逞強在火暄面前說些氣話,怎麼能當真呢?
他得意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看上去好不委屈。
眼見他們主僕二人,誰也不讓誰地僵持在那裡,炎玦對火暄使了個眼色,她立即來到沐子央身邊,並且踢了地上的銀蛇一腳,企圖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容銀雖然嘴巴壞了點,卻是極為忠心的,否則也不會一直待在瀛洲里,眼巴巴地盼著姑娘能夠回來。」
容銀望著沐子央,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他豈會不知主人回來后,性情大變,絲毫沒有半點過去率性可人的模樣,他今天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沐子央冷冷地看他一眼,仍舊不作聲。
火暄見狀,更加懇切地說道:「容銀,你以後跟著我修練吧,不說你我主人是師徒關係,我與你也算是有緣份,要是你肯放下往四的恩怨,我自然當你如同弟弟般來好生照顧,只是這規矩你還是得學,不是說到了妖獸限界里來,你便能放縱自己,為所欲為。」
容銀從不曾聽她這麼好聲好氣與自己說過話,心裡忽然有些感動,於是便服了軟道:「爺才不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主人還是我主人,該有的規矩,爺一樣都不會忘,可跟你修練一事,萬萬不可,若是傳了出去,爺以後就休想在妖界立足了。」
語畢,容銀還偷覷了火暄一眼,只覺得眼前這個千年來的宿敵,怎麼忽然間變得如此親切可人,他不禁露出一抹羞赧的淺笑。
炎玦剛才嘗過心生妄念的苦頭,不願在妖獸限界裡頭待太久,他打斷容銀的遐思,緩緩道:「天色已晚,我們要儘速前往破空靈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沐子央與火暄頷首稱是。
他們一行便各自飛於半空,朝目的地疾飛而去。
破空靈樹位處於一片極為廣大的樹海中,底部終年暗不見天日,氣氛異常詭譎。
幸而靈樹高聳入雲,上接天際,下抵沃土,挺立於限界內的天地之間,一眼便可知其所在,否則他們進入樹海之中尋找,難保不會迷失方向。
炎玦帶頭領著他們,御劍來到靈樹下方,這兒枝枒長出密如簾幕般的鬚根,層層迭迭地將靈樹與周圍環境,阻隔了開來。
他們撥開鬚根,往裡頭走,越靠近靈樹,感覺越是神秘,雖然待在這裡,能暫時有個安身之所,可也不免讓人備感不安。
炎玦朝跟在他身後,相距只有一步之遙的沐子央,提醒道:「阿央,你速速歸化元神,藉靈樹吸納限界內的妖氣,以修復你的妖身。」
沐子央應聲「是」后,便盤坐在樹榦旁,一處較為平整的泥地上,閉緊雙目,慢慢地進入五蘊皆空的大化境界。
炎玦隨即在她身邊設下一個結界,並親自為她護法,不讓她在進入無我的狀態后,有可能遭受到攻擊。
火鳳凰與銀蛇也在一旁,嚴陣以待,好護衛他們各自的主人。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深夜。
樹海內雖然跟白天一樣,伸手不見五指,可夜沉如水,陰冷的濕氣混合夜半寧靜的氛圍,幾乎壓得人都快喘不過氣來。
忽然間,地面傳來響動,炎玦馬上便有了警覺,他站起身來,擺出劍陣守護沐子央。
萬千劍身一在她周身盤旋,無意間斬斷許多靈樹的鬚根。
破空靈樹亦有靈性,無數的樹根像一張大網般,由地底竄出,瞬間便把眾人卷了上去。
其中,尤以沐子央為甚,樹根纏繞在她身上,立時使盡全力收緊,意欲將她絞殺。
沐子央尚在修練中,元神還未歸位,在這般突如其來地攻擊下,意識渙散,真氣逆行,驀地噴了一口鮮血,差點就要走火入魔。
她不得不睜開雙眼,只見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現一青一白的影子。
那二人各自立於沐子央身側,周身殺氣翻騰。
青蕊見她轉醒,趕緊說道:「王尊,我姐妹二人,聽聞朱雀打算在破空靈樹這裡設下埋伏,取您的性命,以期往後能在妖界樹立威望,便立刻趕來救駕。」
「妹妹,王尊是否無恙?」白蕊不敢回頭,直視眼前飛舞的巨大樹根,那裡頭除了靈樹的根外,也有她們原身的樹根。
沐子央代替青蕊回道:「我沒事。」
白蕊鬆了一口氣,便道:「那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也多虧兩姐妹是杏花妖的身分,破空靈樹的攻擊到她們面前,巧妙地就讓她們化解了一大半。
被卷往半空的炎玦,眼見沐子央陷入危險,奮力砍斷周身纏繞的樹藤。
他鼓足全身的真氣,使出影火流光,銀色的劍身,頓時化身一道道流光,在黑暗中劃出無數道如火般的紅焰。
可饒是如此,他仍舊無法救出,被緊緊地包圍在氣根內的沐子央。
她此刻氣血虧損嚴重,並不希望姐妹二人為她做無謂的犧牲。
沐子央捂著胸口,虛弱地說道:「白蕊、青蕊,你們快走!」
白蕊身上的衣裙,沾滿與爆裂的樹根一樣的乳白色汁液,可她還是咬牙道:「要走一起走,王尊若不走,我便留下來,誓死保護您的安危。」
沐子央忽地揚起一抹苦笑,她是何德何能,盡能讓那麼多人不惜犧牲性命,也要守護著她。
青蕊與白蕊對望半晌,眼中似乎已下定決心。
她們一同念了幾句咒語,杏樹根頓時絞在一塊,上頭彷佛有許多把鋒利的鐮刀,將包圍住她們的氣根,迅速地砍斷。
可在砍過以後,她們的杏樹根也同時應聲折斷。
沐子央突然領悟過來,姐妹倆寧願採取同歸於盡的方法,也要保住她。
她努力撐住一口氣,長發朝杏樹根卷了過去,與其讓她們兩個為她死,不如她跟她們一起戮戰到最後一刻。
因為氣根間出現空隙,炎玦隨即趕到沐子央身前,他手持利劍,運氣於掌,下一步便是要斬殺這一對姊妹。
沐子央知道他誤會了,急忙握住他的手,「師父,她們姐妹倆是專程來救我的,你不要……」
她話音未落,已全身無力倒了下來,炎玦沒有遲疑,轉身抱起搖搖欲墜的她。
青蕊道:「你們快走,朱雀帝尊就在附近埋伏,他隨後一定會攻進來,到時只怕你們更不能夠脫身。」
可正當她如此說的時候,靈樹底下颳起一道詭異的風,它的鬚根不再殺氣騰騰,而是自然地垂落至地面,隨著微風不停地擺盪。
一名身著紅色大氅袍的陰鷙男子,站在鬚根以外的地方,沒有直接走進來。
他便是四神獸之一的朱雀,與其他欲爭奪妖王之位的妖一樣,都希望能親手殺掉前任妖王。
朱雀曖昧地笑道:「雲姬,許久不見,你若肯乖乖就範,往後盡心服侍我,興許我還能饒你一命。」
他過去曾在戰長上見過她一面,穿著鎧甲的她,英姿颯爽,渾身散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美,讓人見之難忘。
假使她肯臣服於他,他未必非得取她性命不可,將她留在身邊當寵妾,那才真是一件美事。
可他怎麼也沒料到,話剛說出口,鬚根后突然飛出無數把銀劍,意欲直取他的命門。
朱雀大驚失色,立即舉爪相抗,往後退至樹海。
這時,只見一道白影,緊隨劍陣而出。
來人真氣貫身,氣勢如虹,他手中的長劍,化作紅色流火,在鬚根間穿梭,照亮整座樹海,劍身亦朝朱雀的方向,飛馳而去。
朱雀嚇出一身冷汗,在周身施展出護身陣法,與劍陣僵持不下,然過不了多久,他明顯敗下陣來。
待那人追到他身後,他不得已回身,露出尖銳的利爪,以斷絕後方的攻擊。
但他忽然發現,那人旁邊有個護法,他甚至還知道她是何方神聖。
火暄出現在這裡,那隻意謂著一件事,跟雲姬一起進到妖獸限界的男人,其實大有來頭。
他是瀛洲執掌-炎玦,那個可以號令人界所有仙門,對抗混沌八荒之氣的眾仙之首。
朱雀氣得牙癢,他實在想不到,雲姬身邊沒有魔皇離亥以後,竟然又找到另外一個男人來給她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