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妖獸限界
下朝後, 炎玦領著沐子央就走,不給墨青宸一點見縫插針的機會。
他們一直回到內書房中,炎玦坐在桌前沉思,不久后, 他別過頭,看著靜立在他桌旁的沐子央。
她適才替他備好筆墨時,他竟有種這五年間, 她其實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並沒有離開他的錯覺。
炎玦不動聲色地看著桌上的文書, 拿起一支紫毫筆, 若無其事地問道:「阿央,你以前可有去過妖獸限界?」
沐子央道:「阿央在一千多年前失去妖身以後, 便沒有再到過那裡。」
炎玦蹙起眉心, 「青邱城主不曾考慮帶你去?」
沐子央怔了一下, 原來這就是他前幾日所說的解決辦法,她很訝異他會有這樣的念頭。
她試圖提醒他, 「百里月說我的妖身殘破,不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這當然是謊話。
對她而言, 所謂的危險, 也不過是裡面的妖獸廝殺慘烈, 但以她現在的能力, 早就能使絕大部分的妖獸臣服。
不過, 炎玦若是起了想要親自帶她去的心思, 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在天地形成之際, 混沌初開,萬物的本質相似,可經過數十萬年,逐漸產生差異,引發不少激烈的爭鬥,諸神為免死傷擴大,便合力分出六界。
妖界規模雖最大,但沒有任何文明發展,裡頭蠻荒已極,只憑原始本能生存。
少數開了智慧的妖獸和妖靈,為了區別自己與一般妖類的不同,於是劃出一塊名為「妖獸限界」的地域,這裡的妖氣自然也最為濃郁。
普通人進到裡面,濃重的妖氣首先影響其五識,他們先是感覺變得敏銳,接著是七情六慾皆被激化,稍有不慎,不是陷入癲狂,就是走火入魔。
妖類則否,妖生存於人界,雖會沾染人氣,但只要一回到限界中,人性便被壓制,回歸到最本我的妖性。
在妖獸限界中,妖類全依賴本性行事,那裡亦是天地間,最適合妖獸修練之所。
以炎玦處事向來謹慎的態度,不會不清楚他進去裡頭會遭遇到何種事。
沐子央無法理解,他何以甘冒那麼大的風險帶她去那裡。
要對付墨青宸的方法何其多,炎玦此舉顯然過於衝動了。
沐子央看向他,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莫非……
不可能!
他的道心何其堅定,幾度動手殺她時,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如今的她又與過去完全不同,他除非是犯傻了,才會對她有不該有的想法。
炎玦回望她,語氣有異於往常的溫和,「待將諸事安排妥當之後,為師親自帶你前往妖獸限界,尋找支撐妖界的破空靈樹,在那裡你潛心修練,吸收靈樹精華,必能協助你,儘快修復妖身。」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道:「只要能待在瀛洲,隨侍師父左右,阿央已覺心滿意足。」
炎玦語重心長道:「你若能修復妖身,增強妖力,量那人再神通廣大,也無法為難你。」
他對沐子央的妖身有信心,這副海納數千年修為的身軀,不該只是現今的模樣。
有朝一日,沐子央能修復妖身,興許她的能力,將遠超過他與墨青宸也未可知。
「阿央知道師父用心良苦,可非我妖類,進去妖獸限界之後,禍福難料,我不願師父為我冒如此大的風險,若真得非去不可,我讓百里月帶我去便是。」沐子央婉轉地拒絕他的「好意」。
進去妖獸限界,除了要擔憂炎玦的安危外,她還要得煩惱如何不被他發現,她妖身完好無損的事實。
炎玦仍道:「阿央,為師心意已決,過幾日,我們便一同前往。」
沐子央見他如此堅持,實在說服不了他,也只得點頭答應。
她心想,好歹自己身為大妖,回到限界里,簡直如魚得水般自在。
屆時若遭逢不可預料的情況,有她陪在炎玦身旁,他應不至於會有什麼危險。
……
炎玦放下手邊龐雜的政務,對南宮兄妹詳細囑咐過後,隨即帶著沐子央啟程前往妖獸限界。
他推算此去不到五日,便可初步修復沐子央的妖身,甚且打算往後每隔一段時日,就帶她去一趟。
如此周而復始下去,他相信必定對她的妖身有莫大的幫助。
他們御劍飛馳,來到西南方的一座森林,此處山水交融,橫峰拔粹,因土壤中含有石灰成分,溶出的洞穴顯得特別幽深,底下的水流更是清冽純凈,給人的感覺,彷若人間仙境一般。
炎玦飛落至水面上,向身後的沐子央說道:「阿央,前方的石洞便是妖獸限界入口,為師要進去裡頭,還須仰賴你的妖身。」
話音一落,他就來到沐子央身後,伸出一掌,按在她的肩頭。
她忽覺有些不習慣,但也不多細想。
他們剛踏進限界,濃重妖氣瞬間撲面而來,沐子央倒還好,可炎玦氣血一陣翻湧,他不得不運足全身真氣,好能順利地通過兩界間的障壁。
甫到達另一頭,只見滿山遍野的奇花異草,形狀色澤詭異不說,更不似人間花草一動也不動地牢牢固定在泥土裡,反而都像是有意識般,揮舞著花葉與枝幹,使人目眩神迷。
有幾條藤蔓無聲無息地向沐子央襲來,可前端一觸碰到她的腳跟,立即像察覺到什麼似的,全部往後縮了回去。
未幾,周圍的花草樹木彎下莖幹,伏貼於地表,彷佛是在跪迎她的到來。
炎玦心道:「阿央是大妖,弱等妖靈自然會對她臣服。」他並不認為有何需要懷疑。
然而,妖獸限界畢竟不是他這種具有仙骨之人,可以久待的地方。
他已感受到強大的妖氣,妄圖影響他的五識。
炎玦隨即盤坐於地,調整呼息與體內的真氣,以護住周身心脈。
就在這個時候,一尾銀光閃閃的小蛇,突然從沐子央臂上滑落。
因限界中妖氣十分強大的緣故,她的護法銀蛇,輕而易舉便能幻化成人形。
一名有著滿頭銀髮的俊秀少年,身姿柔軟地匍匐前進,試圖接近炎玦。
正當他抬起手,要碰觸到那個前任主子的宿敵時,他的身旁迸發出一道耀眼的紅光。
光滅之後,赫然出現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
她的年紀比銀蛇還大,長相艷麗,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盛氣凌人的威壓。
在看見銀蛇朝炎玦動手后,毫不客氣,便朝他的脖頸處一抓。
她鋒利的爪子,瞬間嵌進銀蛇脖肉內,「不知量力的臭小子,區區一個手下敗將,竟敢在我的面前作亂!」
紅衣女子說完,掐著銀蛇一提,打算將他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上。
銀蛇沒有如她所願,他先是抬手擋開女子的利爪,緊接著滑溜地沿著她的身體繞行。
女子的爪子卻如影隨形地跟著他移動,兩人就這般,誰也不讓誰地打了起來。
銀蛇修為不如她,身上已被她抓出幾道皮開肉綻的傷口,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瘋子!爺只是好奇過去看看,你至於發這麼大的火!」
聽見如此大的聲響,炎玦不禁皺起眉心,睜開雙目,他見到自己的護法-火鳳凰化作人形,跟沐子央的護法銀蛇,纏鬥在一塊。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沐子央,卻發現她一動也不動,安靜地觀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沐子央的束髮玉冠,不知何時已掉落在地上,髮絲彷若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身後扭動飛舞。
她的雙目更是發出詭譎黃光,妖氣流淌在她的周身,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不像一個人類該有的樣子。
沐子央悄然無息地走到銀蛇背後,忽然使勁地拍出一掌,將他擊飛出去。
銀蛇痛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忿忿道:「主人何故打爺?爺到底哪裡做錯了?」
沐子央走到他身側,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我讓你動手了嗎?」她冷冷地揚起嘴角,「你未經過我的同意,擅作主張與火鳳凰打起來,打了也就算了,偏偏還打不過,你叫我的臉要往哪裡擺?」
炎玦凝視著她,心下有些詫異,他已有許久未曾見過她這個樣子。
自從她回來瀛洲,別說從沒在他面前撒嬌任性過,連原本愛玩的心性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知她已找回妖身,師姐也曾經提醒過他,她並非他過去所熟悉的阿央,他卻無時無刻不期盼著,她能像過去一樣,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並且偶爾對他鬧一鬧孩子氣。
她久違的模樣,令他心神一盪,幾乎無法自持。
銀蛇氣呼呼地反駁道:「主人,是那瘋婆娘先動手的,爺不過是想過去看看,沒料到她伸爪來抓爺的脖子,你說我能坐以待斃嗎?」
沐子央轉身看向那名女子,淡淡道:「火鳳凰,雖說打狗也要看主人……」
銀蛇吼道:「爺才不是狗!」
沐子央沒有理會他,接著往下說道:「可沒有關係,你儘管打他,往死里打也行,這傢伙空有千年妖身,性情更像極了他的前主人,成天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她停頓半晌,斜睨銀蛇一眼,「往後你每回見到他,便追著他打一次,無須擔心我會因此怪罪於你。」
銀蛇不可置信地看著沐子央,他才幾年沒見過她,她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轉變,行事作風變得如此殘忍。
早知這是她本來的真面目,說什麼他也不會回到她身邊當護法。
處理完紛爭,沐子央這才發覺,炎玦已有許久沒有出聲了。
她轉頭一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這在妖獸限界里,絕非什麼好現象。
沐子央趕緊走向前,恭謹地詢問道:「師父,你是否無恙?」
炎玦的眼中的她,卻不是這副模樣。
她走到他跟前,反常地沒有行禮,便直接蹲下身來,充滿興味地瞧著他。
那張小巧的臉蛋,以極親昵的距離靠在他的頭旁,他都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輕輕地吹拂在自己的頸項。
炎玦雙眉緊蹙,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如琥珀般動人的眼褚。
她鮮嫩的唇,近在眼前,她的肌膚透著些許瑩白的光,還留有些許幼細的汗毛,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看,是否如他想象中那般滑膩。
正當他呼吸開始急促時,沐子央忽然伸出一隻手,直往他的心窩處撫去,併發出輕柔嫵媚的笑聲,問道:「師父可有哪裡不舒服?能否讓阿央聽看看你的脈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