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禍起浮沉
東方朔謙雖對沐子央有情, 可他性情一向溫文爾雅,見她不自在,更不願意逼迫她,只是默默地觀察她的反應。
如今她終於肯卸下心防, 他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笑顏逐開地說道:「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沐子央咬著嘴唇, 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東方哥哥, 我得趕緊回去, 否則師父肯定會生我的氣。」
東方朔謙墨綠的眼楮,彷佛掠過一抹不悅的神色, 但他面上的表情, 仍是帶著笑意, 「我只是要幫你驅散陰氣,炎玦身為你的師父, 哪有不希望你病趕快好的道理。」
「可是……」
「不用可是了,難道你不想趕快好起來?」
沐子央猶疑許久,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跟著東方哥哥來到琉光澤璃宮緊鄰懸崖的一側, 這時天已將明, 薄暮籠罩, 灰濛濛的大海, 神秘中帶點蒼茫之感。
東方朔謙忽然牽起了她的手, 也不多說, 竟這樣就拖著她,從崖上縱身一跳。
沐子央並不害怕,都已經能飛在天上了,豈會怕跳崖這等小事,就是擔心待會兒身上的衣服,肯定會被弄濕。
撲通一聲后,他們已經落到海里,可是她並沒有吃水,甚至也不覺得冰冷。
東方朔謙情不自禁地理了理她的碎發,柔聲道:「阿央,有我在,整座東海你皆可自由來去,其餘的事,你都無須煩惱。」
只見藍澄澄的海水,在他們四周流動,幽微的海底彷佛傳來不屬於人世間的光芒,使人忍不住想朝那裡游過去,再也不回到陸地上。
沐子央看著他,輕聲道:「謝謝東方哥哥。」
東方朔謙不像她,身上有一層隱形的防護罩,他的長發飄散在海水中,膚色白皙,眼若晶石,在深海中顯出瑩瑩的微光。
他笑著執起沐子央的手,緩緩地帶著她往前游去。
他們遊了很久,但因為有海流的輔助,沐子央不覺得疲累,內心反而感到無比的寧靜。
也只有跟東方哥哥在一起,她才能那麼輕鬆自在,不像在師父身邊,她總是戰戰兢兢,成日提心弔膽,就怕做錯什麼事,會惹得他不高興。
至於墨大哥,她最近總是時不時想起他,他虛弱的模樣,讓她心裡很難受,偏偏自己完全幫不了他。
沐子央忍不住輕嘆一聲,並未留意到,她與東方朔謙的髮絲,在海水裡搖蕩飄散,互相纏繞在一塊兒。
東方朔謙靜靜地凝視她,她的眼楮在海里,如同琥珀般,透著溫潤的色澤,他索性停下來,牽著她在海中漂流。
有一群色彩斑斕的魚兒,游到她身邊,輕啄她的手掌,逗得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東方朔謙輕輕地問道:「阿央,你想不想去龍宮看看?」
沐子央搖搖頭,她可不敢再繼續耽擱下去。
東方朔謙忽然笑了,「現在回琉光澤離宮還太早,不如我在龍宮替你治療吧。」
他的聲音與水流聲相融,既低沉又悠遠,與平時的清雅溫潤大不相同。
沐子央還不太習慣在海中說話,她低下頭,含糊地說道:「我怕師父醒來……」
東方朔謙彷佛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徑自牽起她的手,往更深的海底游去。
那處隱藏在靜謐深處的幽光,因為靠近的緣故,在她眼前,逐漸明亮了起來。
一座彷若由透明水晶構築的巍峨宮殿,悄然矗立於海峽底端,閃爍不已的藍澄波光,將其照得美不勝收,無比動人心魄。
沿路來時,都未見到任何其他人,沐子央問道:「東方哥哥,這龍宮裡怎麼什麼人都沒有?」
東方朔謙笑道:「我讓他們都退下了。」
見到她滿臉失望的模樣,他問道:「怎麼了,我陪著你不好嗎?」
「不是。」沐子央低著頭,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可我以前初到瀛洲時,在海里看過一群鮫人,也看過東方哥哥的護法,我還以為龍宮這邊,應該還有人家說的蝦兵蟹將,或是其他我從未見過的種族。」
她再懂事,也不過是個才及笄滿一年的少女,多少還殘餘一些孩子心性,對以前沒見過的事物,總會感到好奇。
東方朔謙理解她心裡的這一點小心思,可往後多的是機會讓她來龍宮玩,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替她疏散體內的陰氣。
他笑了笑,「你說的那些海族,龍宮裡多得是,不過這次還是別讓他們來打擾我們,下次你來,我再傳召他們前來拜見。」
沐子央連忙揮手道:「若是要他們特地過來就不必了,怎麼能讓人家放下政經事不做,就為了來讓我看一眼。」
東方朔謙意有所指道:「他們遲早要來拜見你的,那也是他們應當做的事,你無須覺得過意不去。」
沐子央聽不明白東方哥哥話里的意思,她越來越弄不懂他心裡到底有何打算,不是說要幫她治療嗎?可他沒有就近選在琉光澤離宮,反而不遠千里,帶她來到海底深處的龍宮。
東方朔謙領著她,進到一處偏殿,這裡看似像一間寢室,可床榻不是木頭做成的,而是一個極為巨大的海貝,上頭鋪著柔軟海藻織就的被褥。
他從一個暗櫃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條鏈子,上面只懸挂著一個像玉石般的環形飾物,裡頭流轉著七彩的光芒。
東方朔謙輕聲道:「阿央,這是東海的浮沉璧,天上地下只此一顆,戴上它以後,你就能隨心所欲地來到海里。」
沐子央搖頭,「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收。」
東方朔謙知道,她雖然看起來有些貪玩,但品行端正,等閑不會收人家給的禮物。
他只好故意蹙起眉宇道:「阿央,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是這條鏈子,你根本瞧不眼?」
沐子央僵了一下,否認道:「當然不是。」
東方朔謙道:「不是就好,來,我替你戴上。」
話音未落,他已伸手撥開沐子央的長發,將鏈子掛在她的頸項。
當他的手,無意間碰觸到她的皮膚時,竟令他心神一盪,久久無法平復下來。
沐子央卻覺得有些不自在,東方哥哥不比墨大哥,她不習慣跟他如此親近。
東方朔謙定了定心神,輕聲道:「好了,阿央,接下來我要為你驅散體內陰氣,過程中可能有些不舒服,你要是覺得痛,告訴我,我會停下來。」
沐子央道:「嗯,謝謝你,東方哥哥。」
他讓她盤坐在前方,便開始為她行氣治療。
當真氣輸入她的體內,在她周身的大脈流動時,她的每一分細微的反應,都清晰地傳達進東方朔謙的腦海中。
那禁不住疼痛的顫抖,與輕咬唇辦的隱忍,使人既想疼惜她,又心生衝動,要狠狠地折磨她,叫她在自己殘忍的蹂/躪下,哭泣求饒。
原先控制得宜的玄陽真氣,竟在這時出了岔錯,不僅東方朔謙差點走火入魔的,連沐子央也沒忍住劇痛,嗚咽了起來,她揪緊眉目,臉上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她的哭聲讓東方朔謙及時回過神,減少灌入她體內的真氣。
治療完成後,沐子央臉色蒼白,閉緊眼楮,倒在被褥上。
東方朔謙自責不已,輕聲道:「阿央,對不住,我這次太過莽撞,弄痛你了。」
沐子央勉力動了動眼皮,「東方哥哥,沒有很痛,師父替我疏散星塵之氣時,比現在痛多了。」
那個以使出細密先天真氣見長,譽冠六界的炎玦,豈有可能犯下這種錯誤!
東方朔謙神色變得無比陰沉,他在心中冷冷道:「炎玦,你不配當她的師父!」
沐子央終是忍受不住,昏睡了過去。
東方朔謙一直在旁邊,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過不久,海底卻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整座龍宮都被撼動得搖晃不停。
……
當南宮暮回到無量宮時,天色尚未大明,他本想在早膳過後,才去向師父稟報宣城內所發生的事情,以及師妹留在琉光澤璃宮的緣由。
可他一踏進凈修殿,就見到師父面色凝重地站在廊外等他。
炎玦不見沐子央,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他厲聲問道:「暮兒,你師妹她為何沒有跟你一道回來?」
南宮暮聽懂師父話中責難之意,立刻跪在地上,恭謹道:「師父,龍王說要替師妹治療寒症,待早上便會讓她回來。」
炎玦聞言,大怒道:「孽障,為師多次交代你,要照顧好自己師妹,你竟如此大意,未經我的允許,就將師妹留在東海門,說,你該當何罪!」
南宮暮從未見師父這般震怒過,他惶恐地伏在地上,「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
炎玦沒空理他,早已御劍往琉光澤璃宮飛去。
他到的時候,並不見沐子央,只有李飛揚出來接待他。
李飛揚客氣道:「聖尊大駕來到琉光澤璃宮,不知有何指教?」
炎玦一聲暴喝,「廢話少說!沐子央呢?快把她交出來。」
李飛揚面色不改道:「沐師妹與師父不在這裡,聖尊若願意,煩請你在宮裡稍候片刻,我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他何曾見過聖尊盛怒的樣子,心中不免感到驚懼,但他始終是東海門的人,即便知道師父與沐師妹往哪裡去,他也絕口不提,硬是給聖尊一個軟釘子碰。
炎玦怒意已極,轉身拂袖而去。
沐子央身上,有自己所設的封印,無論天上地下,縱使有人插翅想帶走她,也飛不過他的手掌心。
經他一算,立刻在海底龍宮探尋到她的氣息。
炎玦立於海面之上,不過眨眼間,一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以驚天之勢,運氣一揮,並凝勁高喊:「破浪行雲!」
大海被劍氣所划,赫然出兩面高聳入雲的水牆,而浪底深處,竟顯露出龍宮水晶屋瓦的一角來。
天地都不免為這一劍給撼動,然而炎玦並未稍減他的劍勢,瞬間他又聚氣使出了影火流光,這使得東海內流竄著無數道光燦的紅色火光。
它們經炎玦意念控制,同時往龍宮奔去。
只見流火之下,龍宮被照得紅艷奪目。
這時,忽見東方朔謙抱著沐子央從裡面出來。
炎玦一驚,翻手便收起劍勢,涌回的反擊之力,震得他一時間都難以抵擋,不由得後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