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拜師之儀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沐子央剛能從房裡出來,就被師父召見了。
她鬆了一口氣,雖然這不是多麼值得開心的事,可總算是不用再被關起來。
師姐領著她到大殿前,師父已在那裡等她。
沐子央與師姐各對師父拱手行禮后,他便讓師姐先離開,然後領著她走進殿中。
寶殿莊嚴,這時已有許多弟子在此做早課,朗朗的誦經聲,使人心境平和。
看見正中供奉的太乙真神,沐子央便虔誠地跪地叩首。
等她拜完后,師父點了點頭,一發不語地朝外走,她趕緊跟了上去。
他們一前一後,花了整個早上,就在法華山四處轉了一圈。
對於每個地方,沐子央都很好奇,可她不敢奢望師父會跟她介紹,畢竟平日里師父的話就少得可憐。
若是師父肯開金口,除了吩咐她辦事外,便是要責備她有哪裡不對,她還沒閑到沒事找罵挨的程度。
也因此,沐子央只好依據每個殿閣匾額上題的字,跟觀察裡面的弟子在忙什麼,來判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不過即使這麼無聊,可只要能陪著師父,無論去哪裡,她都覺得很開心。
終於再度回到大殿前,炎玦自認已帶領徒弟參觀完本門,便對她問道:「阿央,你對法華山有何看法?」
沐子央不明白師父這麼問的意思,只得試探性地回答:「跟瀛洲很不一樣。」
炎玦蹙了一下眉頭,「哪裡不一樣?」
沐子央立刻繃緊神經,畢恭畢敬地說道:「在瀛洲,各門派尊崇的道法與規範不盡相同,可在法華山,見到本門的尊者跟弟子,都是同樣的清靜無為,道心堅定。」
炎玦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待在本門的時間不多,應該趁機會好好學習。」
「是,弟子明白。」沐子央頷首道,她知道師父是在敲打自己,因為她總不太能定下心來,
炎玦看向大殿,半晌后,語重心長道:「阿央,法華門的弟子,能比其他門派優異的緣故,即是通過凈心守律,修身自省,並將修練融於日常的勞作中。」
沐子央知道師父是為她好,才會一口氣跟她說這麼多話,所以她馬上跪伏在地,恭謹道:「弟子今日有幸,能得師父親自教誨,以後必當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做出有辱師門之事。」
她嘴上是這麼說,可心裡卻在想,若讓墨大哥看見她跪在地上拜師父,他肯定又要生氣好一陣子。
「起來吧。」炎玦面色和緩地說道,「阿央,你明日要行入門的拜師之儀,若有不懂之處,便向師姐們詢問。」
沐子央怔愣一下,才會意過來,師父口中說的拜師之儀是怎麼一回事。
過去她曾無意中得知,本門的弟子,都必須經過這道儀式,好成為某位尊者的正式弟子。
當時跟她同輩的法華門弟子,一同回去法華山,行拜師之儀的時候,她人剛好在冥殿,也沒人來通知她一聲,讓她難過了很久。
現在師父獨獨為了她一個,便要勞師動眾舉行這個儀式,她怎麼可能感受不到師父對自己的好。
沐子央的臉上,漾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眼波流轉間,投來足以使人心醉神迷的崇拜目光。
炎玦緩緩地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
翌日,當整座法華山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中的時候,沐子央便被一群師姐們叫起來,她們肅靜地將她領至一處靜堂,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座凈沐池。
師姐們要沐子央在此洗凈全身,再換上法華門凈白的道袍。
水是冰涼的,可她不覺得冷,反倒因為洗過這池水,讓自己一整晚興奮的情緒,得以沉澱下來。
完成後,師姐們她在頭頂梳了一個發束,並套上代表掌門座下弟子的玉冠,而她的長發,則是整齊地披於肩上。
接著師姐們便將她帶到守心閣,到的時候,那裡已經有幾位年紀老邁的女修端坐在堂上。
她們見到沐子央,便要她跪在一個蒲團上,並開始焚香祝禱,最後再由一名師姐,捧著一個盒子,走至她面前。
為首的女修道:「來,將手伸出來。」
沐子央有些緊張,但還是聽話地伸出手。
只見那位女修將她的袖子挽起,拿起一支細如針的筆,往盒裡沾了一些殷紅的墨水,朝她的手肘處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墨色漸漸沒入沐子央的皮膚內,猛一瞧,彷佛是她與生俱來的胎記。
這時,女修才開口道:「這是法華門女弟子必點的守宮砂,從今往後,你定要潔身自愛,不為人世間七情六慾所苦,靜心修身,以待來日能飛升證道。」
雖然沐子央很想問,那男弟子點的是什麼?
可她想這種小問題,還是等回去瀛洲的時候,問南宮師兄好了,免得被這裡的師姐取笑她沒有見識。
在點完守宮砂后,沐子央便由師姐們,引領來到法華門的宗廟。
廟外已有非常多的弟子垂首恭候,廟內則有一群德高望重的尊者與長老,在旁觀禮。
炎玦見到她來到,便命她跪在眾牌位前方。
沐子央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
炎玦朗聲道:「歷代先賢在上,我炎玦今日領座下弟子沐子央入我法華門,望她能克己修真,行天道,濟亂世,悲憫眾生,以扶法華道統為己任。」
師父堅定的話語,彷佛大鎚,一字一字猛力地敲在沐子央的心間。
這是她頭一回清楚地認知到,她是師父的徒弟,並且以身為他的座下弟子,為自己畢生的榮耀。
沐子央紅了眼眶,卻強自忍住,聲色如常道:「弟子沐子央,今得入法華門,必當時刻提醒自己,嚴守門規,亦會盡心修練,望來日能謹遵師命,替天行道,救濟百姓。」
語畢,她朝牌位拜了三拜,又朝師父拜了三拜,再轉身朝外,對著天際拜了三拜。
炎玦見她行完拜師之儀,走至她身前,迎面一揮,在她眉心點下法華門的紅印。
此後,她便是自己記入門內宗譜的座下弟子了。
他從她懵懂無知,一路將她帶大,終於到了可以認同她存在的時候,他的心中不是不感到欣慰。
沐子央也跟師父有同樣的想法,漫長的八年,她無時無刻不希望得到師父的認同,今日心愿達成,她以往對師父敬畏害怕之情,頓時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滿心的喜悅與感動。
若非師父這麼長時間,孜孜不倦地教導,她何來如今自信的模樣。
她望向師父,雙眼裡充滿感激,炎玦也發現了,轉身對她微微一笑。
沐子央愣了愣,覺得師父彷佛沒有那麼不可親近了。
……
拜完師后的幾天,炎玦因門內事務忙碌,便都讓沐子央跟著其他女修一同修練。
她倒也聽話,沒有耍孩子氣,硬是要跟在他身邊。
好不容易偷到一點閑暇的時間,沐子央便央求師姐們,帶她去看大名鼎鼎的赤鍊石。
經過幾日的相處,她們跟這位掌門的座下弟子也較為熟悉了,知道她性格坦率直爽,所以都喜歡與她往來。
沐子央被一群師姐們簇擁著,來到儀天殿前的空地。
其中一位師姐,指著前方一座十分巨大的圓形雕像,說道:「師妹,那便是你想看的赤鍊石。」
沐子央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還是由衷地讚歎了一句,「真是壯觀。」
她一說完,所有的師姐都忍不住笑了。
沐子央狐疑地看了她們一眼,「我說錯了嗎?」
剛剛那名師姐解釋道:「那只是按照赤鍊石的樣子,做出來的雕像。」
沐子央又問:「那真的赤鍊石在哪?」
師姐搖頭苦笑,「你時常能看到真的赤鍊石,只是你不曉得而已。」
沐子央揚起唇角,「怎麼可能?師姐,你們是不是存心逗我玩?」
她的笑意十分有感染力,其他師姐也跟著笑出聲來。
一名年紀較小的師姐,莞爾道:「赤鍊石一向由掌門親自保管,可以說我法華門歷代掌門的心法與修為,都是靠赤鍊石來傳承,說它是鎮派之寶,一點也不為過。」
沐子央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師父從未拿出來給我看過了。」
師姐們相視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片刻后,才解釋道:「赤鍊石為掌門的護心石,存在掌門體內,石在人在,石若失,掌門便會盡失千年修為與仙身。
沐子央尷尬地笑了笑,心想,百里月還跟她說,赤鍊石是女媧補天時,遺留在人世間最美的東西。
他其實就是在唬弄她吧,她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請師父把護心石掏出來,就為了給她看一眼。
……
數日後,炎玦帶著沐子央離開法華門,可他們並沒有立即趕回瀛洲。
他有心藉此次出外的機會,好好地將她磨練一番。
他們來到一個小鄉鎮,炎玦也不像以前那樣管束沐子央,任她走在自己身邊,對著街景和來往的行人,好奇地東張西望。
有些潑皮流氓,忽然見到一名公子,擁有他們一輩子也未曾見過的天姿絕色,便忍不住在一旁竊竊私語。
可興許是跟在她身旁的男人,無形中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威壓氣息,以至於他們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倒是有幾名年幼的孩子,靠過來向沐子央行乞。
看見他們衣衫襤褸的模樣,她不由得想起還未到瀛洲前的自己。
沐子央蹲下來,將其中一名年約六歲的孩子抱在懷裡。
孩子輕聲道:「姐姐,你能賞我們一些東西吃嗎?」
他看起來是真得很餓了,雙頰凹陷不說,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皮,緊接著骨頭。
「師父……」沐子央抬頭仰望師父,輕輕地喊了一聲。
炎玦不語,走到幾步之遙的包子攤,買了幾袋的包子,交在她手中。
沐子央滿懷感激地著師父,半晌后,才低下頭來,把包子發給所有的孩子們,接著問道:「你們住在哪裡?還有沒有其他人等著你們帶東西回去?」
一名較年長的孩子回答:「我們就住在城外十里坡的廟旁,廟裡的師父們偶爾也會接濟我們,但我們人數太多,若不出來乞討,會害得他們也沒東西吃。」
沐子央站起身來,對著炎玦懇求道:「師父,我們能隨他們回去一趟嗎?我保證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炎玦見狀,心道:「這孩子必定是想起過去,還在保生院的時候。」便也不阻止她,點頭答應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