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修真大會
起先炎玦並未打算讓沐子央習武,不只因為她有太多未解的謎團,還有她的身體條件也不允許。
可如今她在東海門修練,那事情就變得完全不同了。
沐子央終歸是法華門的弟子,若處處顯得不如龍王教出的徒弟,丟光的可不僅是他炎玦的臉。
除了日常的功課外,他開始抽空教導沐子央,做紮實的武術練習,從蹲馬步、走架子、拳法與劍術,一項一項由淺入深,循序漸進。
像她這種有仙骨的孩子,修練凡人的武術,本就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可不知是否在東海門訓練得當的關係,她的學習進展非常快,這點讓炎玦感到有些意外。
才不足一個月,她已經能手持木劍,將劍招使得虎虎生風,在落英之下舞劍,甚至能不沾片花,揮灑自如。
沐子央練完劍,滿頭是汗地跑到他面前,「師父,我的劍練得好不好?」
炎玦默然不語,雖因無內力相甫,她的劍氣不足,但論靈動與手勢,卻已有了幾分樣子。
為人師者,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內心自然感到欣慰,只可惜她全身的筋脈被封,註定在修練這條路上,無法有所成。
炎玦想了想,才道:「形到意未到,有空你再讓你師兄陪你練劍。」
沐子央點頭稱是,可她最想問的其實不是這件事,她觀察了一會兒師父的神色,小聲地問:「師父,最近師兄師姐們,都在忙著準備修真大會的事,阿央不敢去吵他們。」
炎玦心知,她這是有意在藉題發揮了。
不說別的,光以暮兒的性子,便不可能如她所說,會事先去準備。
沐子央見師父遲遲不開口,內心掙扎個老半天,索性施展起用在墨大哥身上的纏人功夫,輕輕拉著他的衣袖,長長地喊了一聲:「師父……」
沒想到,師父卻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有何事?」
他冷淡的語氣,嚇得沐子央立刻鬆開手,正經八百地立正站好,「阿央也想參加修真大會。」
對於即將到來的修真大會,炎玦老早便對是否讓她參與感到遲疑。
大會每五年舉辦一次,為團體形式的競賽。
舉辦的目的,不僅是要考驗各門派的武學修為,以及計謀與兵法的布置,最重要的是培養他們合作的精神。
混沌八荒之氣剛開始為禍人界時,常常會在不同地方同時出現,也因此,各大門派必須在最快時間內,調度門內弟子,前往各地平亂。
由於各門派彼此認識不深,也沒有一定的默契,造成的傷亡十分慘重,這才間接促成修真大會的產生,為的便是讓大家有了解其他門派的機會。
此外,比賽場地在瀛洲上層的幻幽虛境,裡頭充滿各種兇猛的靈獸與有毒的異草,環境非常險惡,並非一般剛修練的弟子,有辦法可以單獨進入,唯有採取團體行動,才能確保他們的性命無虞。
除卻危險的緣故,炎玦對紫逐原的紅薯臣服沐子央一事,始終感到不安。
若類似事情再度發生,不只容易被人發覺她身體的異狀,把她放到比賽中,也未免太不公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比賽的期間,沐子央又重回冥殿,無論她代表哪個門派,都會惹人非議。
炎玦審慎思量過後,決定讓沐子央跟著南宮暮,當場上的後援人員,可以幫忙,但卻不能參加,剛好巧妙地避開她身分尷尬的問題。
「阿央,一個月後的修真大會,你不用參加,你師兄那裡需要人手幫忙。」
沐子央一聽,心裡有些失望,可她又想,憑自己這種三腳貓的功夫,進去裡面丟光自己的臉就算了,想到會丟師父的臉,她就不想去參加了。
更何況,她也不想扯師姐的後腿,還要人家趕著來救她。
於是她拱手道:「是,阿央知道了。」
炎玦以為這孩子的心性喜歡熱鬧,卻沒想到她看起來,似乎一點兒也不難過,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地問,「阿央不覺得失望嗎?」
沐子央搖搖頭,微笑道:「不會,阿央自知能力還不夠,以後等我學得更多了,再去參加也不遲。」
因為這孩子知所進退,炎玦難得露出笑意,「好,你能這麼想,為師感到很欣慰,以後切記有多少本領就做多少事,別妄想要一步登天。」
沐子央很恭謹地點頭稱是,她知道師父是對自己好,所以他的話她都牢牢地記在心上,絲毫不敢違背。
當然她這副聳樣,若是被冥殿里的鬼怪們看到了,肯定會笑掉他們的大牙。
可她才不擔心會被他們看到,師父身邊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接近的,更何況是他們這種見不得陽光的鬼怪。
……
修真大會到來時,沐子央早已回到冥殿。
墨青宸向來慣著她,她若想去,怎麼樣都隨便她。
然而因為她想回去幫南宮暮的忙,往不太在公開場合露面的他,倒是破例在開幕大典的這一天,出現在眾人眼前。
集英台上旗幟飄飄,各派人馬齊聚一堂。
年輕一代的弟子們,是這次大會的主要主角,他們不過是站在場中,便給人一種英姿煥發,朝氣蓬勃的感覺。
東海門一向活力充沛,門下弟子穿著天青色的武術服,扎著馬步,氣運丹田,朗聲大喊提振士氣的口號。
法華門的弟子人數最多,可卻顯得特別安靜沉著,他們不動聲色地留意周遭的競爭對手。
玄機門則是圍成一圈,眾弟子皆手拿筆墨,身背行囊,彷佛在商議什麼作戰計畫。
其餘較小的派別,則是散在四周,心中各有各的盤算。
炎玦身為瀛洲執掌,站於浮雲台上,身姿挺拔,目空一切,只有在其他派掌門過去向他致意時,才會與人說上幾句話。
沐子央因是支援人員,所以在場內忙得團團轉。
她沒空理墨青宸,他也不以為意,反倒還很有閒情逸緻,信步跟在她的身後。
若是她正在忙著師兄交代的事,他便立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
由於在瀛洲里,大多數的人都沒看過冥尊的廬山真面目,他又長得太過瀟洒俊朗,引得許多女弟子,偷偷地打量他到底是何許人也。
比較有眼力價的,例如常跟在炎玦身旁幫忙處理事情的南宮暮,便可以從穿著打扮,猜出對方的真實身分。
南宮暮十分恭謹地做了一個揖,「冥尊,難得您大駕光臨,這種小事,讓我跟師妹來忙就好了,您且先去浮雲台上的座位,暫時歇息。」
沐子央聽了,差點綳不住臉皮,她實在很想笑話師兄,雖說她不是沒看過師兄正經的模樣,但墨大哥才不像師父那樣一板一眼,根本不需要用這種裝模作樣的態度跟他說話。
可周圍的人,在知道眼前這名俊美風流的男子,原來是素日神秘不見人的冥尊,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墨青宸道,「無妨。」
對他來說,與其跟那些自己不相熟的人坐在一塊,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跟在沐子央身後亂轉來得自在。
不過他無所顧忌,別人卻也沒想要冷落他。
一陣低沉渾厚的嗓音從他的背後傳來,他本來連轉頭看看都不願意,但是一想到對方是沐子央的師父,索性賣他一點面子,讓這孩子回法華門時,不至於難做人。
墨青宸一轉過身,便看到炎玦站在自己身後,他的面色不善,看樣子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打發過去的。
炎玦冷言冷語道:「墨青宸,我以為這裡根本不需要你來。」
兩個人站在一起,氣勢逼人,身旁的眾門派弟子,都被那股威壓之氣,逼得退後好幾步。
墨青宸輕蔑一笑,「別忘了,你們徵用我冥殿的人來做事,若果我不來,倒顯得你們支使她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沐子央眼見師父與墨青宸針鋒相對,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矛盾,她不知道自己該站在誰那邊。
可是有一點她是清楚的,墨大哥比師父好說話太多了。
她忍著他們之間對峙時所產生的壓力,靠近墨青宸身後,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襬,「墨大哥,我之前跟你說過,是我自己想來的,你不要對我師父生氣好嗎?」
墨青宸看著炎玦,微微揚起嘴角,接著蹲下來,與沐子央平視,「央央,不是我生你師父的氣,是他不歡迎我。」
炎玦見到她毫不顧忌地在眾人面前,與墨青宸拉拉扯扯,再加上聽到她對他的稱呼,不是師父而是墨大哥,便不由得有了些怒意。
他沒想到平日恭謹乖巧的徒兒,竟會如此沒有規矩。
就算墨青宸向來喜歡悖於常規而行,但她身為法華門弟子,應該知曉分際,更須懂得進退,而不是像這樣,與她名義上的另一個師父,做出這等行為不檢的事情來。
炎玦對著沐子央,怒不可遏地喝斥道:「放肆!」
從未見過師父這麼生氣過的沐子央,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師父,弟子知罪。」她頭抵著地,渾身發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墨青宸見狀,硬是托起在地上的沐子央,聲調極為冷厲道:「我冥殿的人,我愛怎麼教便怎麼教,想讓她怎麼叫我便怎麼叫我,炎玦,你沒資格管!」
也不知這孩子在法華門裡,吃了多少苦?
平時在冥殿,沐子央被他慣得天不怕地不怕,可現在,竟當著他的面抖成這樣,他實在無法忍。
話音一落,他拉著沐子央便走,這種虛有其表,矯揉造作的地方,他連多待一會兒,都嫌噁心。
可沒料到,沐子央掙脫他的手,堅定道:「冥尊,我想要留在這裡,師父交待我做的事情,我一定要盡全力做好,才不會辜負師父對我的期望。」
墨青宸盯著她的臉,沉默地看了一會兒。
沐子央咬緊嘴唇,低下頭,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當眾駁了墨大哥的面子,但修真大會分明是師父在主持的,說什麼她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丟師父的臉。
墨青宸輕嗤一聲,這孩子竟然為了她的寶貝師父,連他的話也不聽。
她這樣堅持跟自己爭取,這種天榻下來,都不怕的決絕神態,倒是跟炎玦平時倔傲不屈的模樣,有七八分像了。
墨青宸淡淡道:「你要留下來,我也不勉強你,但……」他環顧四周,眼神定在炎玦臉上,「若有人想繼續為難你,你跟我說,我必不饒他。」
沐子央心裡很感激,可她連應也不敢應他的話。
墨青宸突然伸出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傻孩子,你跟我是自己人,何必像外人一樣,去計較那些無聊的規矩。」
沐子央知道墨大哥是故意的,但師父未必知道,於是她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師父。
她深怕師父會誤會自己,以後再也不理她。
炎玦看見墨青宸猖狂的樣子,內心憤怒已極。
然而當他發現,沐子央不惜違逆墨青宸,也要留下來把他吩咐的事情完成,他又覺得,這個徒弟或許還未到無可救藥的程度。
他看了沐子央一眼,她眼巴巴地回望著他,彷佛萬分期盼,他能跟她說一句話。
但他沒有。
為免影響到大會的進行,炎玦拂袖而去,只留下沐子央,兀自難過不已。
她心想,自己終究還是讓師父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