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臨危請託
東方朔謙運氣一凝,氣貫丹田,真氣如洪流般,傳進沐子央體內。
「不對!」他驚覺有異,立即收緩了運氣的力道。
這孩子筋脈里的那些上古的封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東方朔謙很清楚,不可能是炎玦與墨青宸所為,並非他們沒有本事,而是這些封印太古老,早已失傳很久。
即便沒有失傳,這些封印也是最狠戾的血封,一道封印便要耗盡一個有靈力之人的性命。
沐子央身上的封印,據他估算,最起碼也有十道以上。
在人界,靠修道飛升之人本就是少數,更何況一下子折損這麼多,卻從未有風聲走漏出來,可以想見,必定有人在暗中策劃整件事。
東方朔謙遲疑了。
他可以選擇不救這孩子,但在看到她血色盡失的臉后,他實在於心不忍。
既然當初是由他帶著她進入仙門,他便有責任護她免於災厄。
東方朔謙放慢真氣運行的速度,一點一點導入限縮的筋脈,以驅走她體內的幽冥陰氣。
當真氣行經沐子央的周身大穴,他發覺還有另外一股真氣在沐子央體內流轉,彷佛是在緩慢地疏導著什麼東西一般。
待將陰寒氣息逼出后,東方朔謙用掌力輕輕掃過,便將一絲星塵從沐子央的指尖逼出。
霎時間,點點星芒閃爍不止,他也終於明白是誰,又是為何,要替她疏通血液筋脈間所隱藏的東西。
那股真氣,是法華門獨有的先天功法,而能將霸道的先天真氣,用得如此細膩悠長,沒有上千年的修為,絕對無法達成。
放眼整個法華門,也只有掌門炎玦,才有這樣的能耐,若非他事先隱瞞,沐子央很有可能,早被人察覺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說炎玦沒有關心徒兒,偏偏他還是用了自己的方法在保護她。
東方朔謙嘆息一聲,今天如果是別人,他肯定會追查到底,但沐子央卻是唯一的例外。
即使他真得親自去找炎玦追問,以炎玦那種自視甚高,剛正不阿的性格,不肯跟他據實以告事小,若為求執法公正,便當眾處置沐子央,那豈不是害了她。
目前僅存的辦法,不是去找炎玦,而是應該去找墨青宸商量。
東方朔謙把沐子央抱於懷中,將她送回下層冥殿。
在他剛剛破開流光池的結界,踏入池水中,便已經察覺到有人在另一頭等著他。
墨青宸似笑非笑道:「有勞東海龍王大駕光臨冥殿,我若不出面相迎,可就太失禮了。」
他看見東方懷裡的沐子央,只使了一下眼色,身後的魅姬,便迎上前去把她抱了過來。
東方朔謙不以為然道:「冥尊若是顧不來一個孩子,何苦硬要將她帶來這裡,你以為自己真是無所不能嗎?」
墨青宸沒有被激怒,反倒是輕狂地大笑了幾聲,「我竟不知從幾時起,冥殿的人也要歸東海門來管了,更何況,她跟你有什麼關係,何須由你來替她操心?」
東方朔謙冷然道:「你跟炎玦身為她的師父,便有替她操過心了嗎?若非僥倖被我發現,此時此刻,她早已吐血死在岸邊。」
墨青宸蹙緊眉心,暗中掐指一算,才知這沐子央竟被炎玦拒於門外,完全不聞不問。
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確實是他疏忽了,他沒料到炎玦會一板一眼到那種程度。
法華門的人都是榆木疙瘩,掌門更是疙瘩中的疙瘩,果然不能用常理,去推敲他的做法。
東方朔謙繼續道:「你與炎玦怎樣,我一點也沒有興趣,倒是這孩子……」
墨青宸察覺他的欲言又止,便叫身邊的所有鬼怪都退下。
「你可以說了。」
「這孩子身上的星塵之氣,你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知道。」墨青宸說道,但也僅止於此。
他是那種會答你所問,可是卻不肯將話說清楚的人,跟炎玦絕不開口的性格,兩者根本是殊途同歸。
「炎玦在她體內灌進先天真氣這件事,你也知道嗎?」東方以為自己問這個問題,不過是多此一舉。
假使墨青宸知道沐子央身體里,有星塵在流竄,斷不可能沒發覺到,她體內有屬於炎玦的真氣。
墨青宸怔愣片刻,才道:「我並不曉得有此事。」
他很少替人搭脈,因為他如今能使出的只有冥界之力。
對活人而言,那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東西,若非必要,他不會,亦不願將其用在一個孩子身上。
所以他沒發現炎玦對沐子央做過什麼,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東方朔謙道:「炎玦企圖壓制這孩子體內的星塵,讓它不會被人所察覺。」
墨青宸「嗯」了一聲,心裡也猜測是如此,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性情一向高傲,凡事秉公處理的炎玦,竟也會在背地裡,做出隱瞞眾人真相的手段來。
這種情況實在有趣,讓他不由得牽起了嘴角。
東方朔謙接著問道:「那你曉不曉得,她身上的封印是從何而來?」
墨青宸反問:「什麼封印?」
東方朔謙觀察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
墨青宸既然不曉得沐子央體內有先天真氣,自然也不可能曉得有封印存在。
東方朔謙索性說得更加明白,「這孩子周身的大穴與筋脈,都布滿了上古的封印,還是最難解的血封,我約略估算,少說有十道以上。」
墨青宸垂下眼眸,沉思半晌,可當他再度開口時,話風突然一轉,彷佛剛剛所聽聞的消息,只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封印的來歷,我自會調查清楚,不勞龍王費心,但此時我卻有個不情之請,望龍王能伸出援手。」
禮多必有詐,墨青宸能把身段放這麼低,肯定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
東方朔謙警覺地問道:「什麼忙?」
墨青宸笑道:「若論補氣守元,強身健體之效,你東海門修練的功法,一向是其他門派所不能及。」
東方朔謙不響。
墨青宸繼續道:「往後這孩子若待在冥殿,我便會命她白天時到東海門。」
東方朔謙想也不想,便拒絕道:「她並非東海門的弟子,這麼做於禮不合。」
墨青宸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請龍王不要吝於多教導一個孩子,唯有讓她的體魄健壯起來,否則任憑我用多少方法,替她阻絕幽冥陰氣,甚至是你幫她輸再多的真氣,都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這一番話,他說得極為誠懇,想是有求於人,連向來狂妄的他,態度都變得收斂了許多。
東方朔謙不置可否,心中卻是倍感不快,墨青宸繞了一個這麼大的圈子,無非就是打算,要把沐子央繼續留在冥殿里。
他面色冷淡道:「你堅持留下她便也罷了,偏偏炎玦還來個撒手不理,明著她是你們兩人的徒弟,可教她的事情,卻全都落在我的頭上,你們這師父當得也未免太輕鬆了一些。」
墨青宸笑了笑,不再強求,他改回平時說話時,滿是嘲諷的語氣,「不管怎麼說,龍王都與這個孩子有緣,她既開口喊你一聲哥哥,你好意思對她見死不救?」
他一說完,轉身就走。
東方朔謙靜默不語,雖然大伙兒總在私底下笑稱,炎玦是仙界最高傲之人,可實際上,他卻唯獨沒看見墨青宸向任何人請託過。
一個是傲在表面,一個是傲在骨子裡,同樣都沒法跟人和平共處。
現下,墨青宸都已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再拒絕也挺不給對方臉面的,更何況此事還攸關著沐子央的安危。
東方朔謙叫住他,「這孩子若醒來,命她好好地靜養兩日,待她身子骨恢復,再責令她,每天辰時前,到流光澤離宮后的修練場找我。」
墨青宸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我代替她向龍王致謝。」
東方朔謙停頓一下,回道:「好好照顧她。」
墨青宸笑了一聲,「那是當然。」
兩人各懷心事離去。
這時,墨青宸沒有半點遲疑,立刻前往沐子央居住的醉生樓。
到她房裡后,他便吩咐在旁照顧她的燈籠鬼與傘怪離開。
待無旁人後,墨青宸稍加運勁,以極微弱的冥力探查,果然發現她體內有許多道封印。
因為他使出冥力的關係,沐子央本來睡得極熟,忽然冷得咬緊牙關,直打起哆嗦。
墨青宸皺了一下眉頭,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卻見到那隻雙尾白狐,靜靜地躺在沐子央的腳邊。
他內心一動,神色轉為凌厲,一把就掐住白狐的脖子,將它摔到地上。
墨青宸肅然問道:「青邱城主百里月,這便是你分/身跟在她身邊的原因?」
突然一陣煙霧瀰漫,白狐化作了人型。
百里月冷笑,「有話好說,冥尊何須如此?」
墨青宸面色陰鬱,沉聲道:「我本不知你為何而來,既然現在發現了,我也留你不得,快從實招來,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百里月戲謔道:「唉,冥尊這是有求於我,怎麼能用這種口氣。」
墨青宸忽地笑了,「廢話少說,你若據實以告,興許我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百里月十分不屑地想,墨青宸可真自以為是。
若他不願意說,無論對方使出什麼樣的手段,他也不會開口說出半個字來。
但是為了將來的目的,他卻只能先忍下這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