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軍營重地,巡守異常森嚴。


  龍鈺帶著阿牛向自己的營帳而去。


  「你們退下吧。」簡單地對著把守在營帳外的兩名士兵吩咐了一句,龍鈺徑直將阿牛領進營帳。


  「官、官爺……」阿牛站在營帳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龍鈺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站在他面前。


  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阿牛的手,握在掌心。


  「……」阿牛一愣,下意識地要抽離。


  「還不承認么?」龍鈺緊緊握住,不讓他收回手,黑眸中閃過濃濃的痛楚:「歌兒……」


  「官、官爺,你認錯人了。」被認出來了?


  「這雙手。」龍鈺將手中的小手拉到自己的臉龐上,定定的看著阿牛的眼眸:「還有這雙眼,我怎麼可能認錯?」如若說之前是懷疑,那麼碰到「他」手的那一瞬,他便確定了。


  雖然眼前之人,和她的相貌有著天壤之別,但是那感覺錯不了!

  她能帶給他的感覺,他已經深深地刻在了骨血之中,又怎會認錯?!

  「……」阿牛沉默,星眸中的膽怯被無盡的複雜給取代:「官爺,你要找的那個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已經確定了不是么?

  確定了,她再怎麼辯解也是沒用的。


  既然如此,那便懶得辯解了。


  「歌兒……」龍鈺瞳孔一縮,眼眸中的傷痛更加明顯。


  「官爺!」白鳳歌一個大力,抽回手,淡淡的看著龍鈺:「往事如煙,該忘的便忘了罷。有時候,遺忘才是最好的。」


  「你在怪我對不對?」龍鈺握住她的雙肩,黑眸中浮現出一絲乞求:「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原諒我可好?以後我會好好護著你,用我的一切來護著你。」


  「官爺,我不是你口中的歌兒。」白鳳歌撇開眼:「只是,我相信,那個歌兒沒有怪過你,所以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歌兒……」


  「你們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是註定了要站在對立面的。」打斷龍鈺的話,白鳳歌的口吻仍舊淡得讓人心寒:「站在敵對面,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所以,你無需為了什麼感到抱歉。」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們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之前,他是要費盡心機傷害她父親的皇室之人。


  現在,他是她要奪天下的阻礙之一。


  以後,也定然不會是同一條道上的人罷。


  「敵對面……」龍鈺黑眸黯下來,死寂一片:「你……把我當敵人?」他知道,岳父的逝世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轉回眼眸,平靜地看著龍鈺:「官爺,你我並不相識,又何來敵人之說?」認識他的,是白大將軍的獨女,而白大將軍的獨女已經死了,現在只有天下第一庄莊主而已。


  「不相識……不相識……」龍鈺握住她雙肩的手緩緩滑落,黑眸黯然無光。


  見狀,白鳳歌不著痕迹地皺了皺眉。


  現在的他,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龍鈺,看上去就有一股傲氣和霸氣,骨子裡還有些暴躁和幼稚……


  可現在,他給人的感覺成熟了好多好多。


  從開始到現在,她都沒見他吼一句也沒見著他臉黑一下……


  似乎,他身上多了許多傷痛和哀愁……


  戰火的洗禮,真的能讓人在短短几個月中變得這麼成熟和滄桑么?


  白鳳歌心中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的是,龍鈺在經歷戰火的洗禮之前,還經歷了與心愛之人的生離死別……


  戰爭這個外在條件固然能讓人成長得很快,但心殤卻比戰爭更能讓一個人成熟起來。


  蝕骨之痛的心殤,能讓一個人在一夕之間換了模樣。


  白鳳歌的「死」,讓龍鈺被龍塬保護得很好的幼稚脾氣一夕之間便煙消雲散。


  「官爺,如若再無它事,小人便去帳外等公文。」白鳳歌淡淡的說道。


  不知何故,她不想再留在這裡了。


  看見龍鈺這番模樣,她心中的感覺是複雜的。


  在王府中的日子,是難得的清閑。


  和龍鈺相處,看似是龍鈺冷落她,但其實一直是她佔了上風的!


  哪一次不是她將龍鈺給氣得跳腳?


  將龍鈺氣到皇宮,她便鳩佔鵲巢地在王府中過著米蟲生活……


  「你有公文么?」龍鈺轉過身,背對著她道。


  「……」白鳳歌皺眉。


  他知道?

  「沒有公文,你等的又是什麼呢?」認出了是她之後,他便知道她沒有公文的。


  只有他自己和頒發公文的太守知道,公文頒發的對象都是要提供一家三代的戶籍和許多繁瑣的證明的。


  她一家三代的戶籍,又怎會拿出來去辦公文?

  「既然官爺心中明白小人沒有公文,為何不……」


  「只是想你而已。」龍鈺打斷白鳳歌的話:「想到沒有辦法放過任何一絲可以和你相處的機會……」


  「官爺。」白鳳歌星眸中的複雜之色更加濃厚:「小人還是那句話,往事如煙,過了的便將它忘了吧,人不是活在過去而是活在現在和未來。」


  其實,他怎麼樣都和她沒關係,但下意識地,她就開口了。


  「忘記么?」聞言,龍鈺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來:「我也想忘啊,可忘不了怎麼辦?」


  「……」白鳳歌垂下眼眸,不去看他那黯然神傷的俊臉。


  「要不然……」龍鈺走到白鳳歌身前,神情溫柔但眸中卻沒有半點焦距:「你幫我可好?」溫柔如水的語調,是他此生僅有。


  「……」白鳳歌顯然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摸不著頭腦,抬起頭皺眉看著他。


  這人!


  「拿著這個。」龍鈺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短短的匕首,將匕首溫柔地放進白鳳歌手掌之中。


  刀鋒上凌厲的寒光,說明了這把匕首絕對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兵器。


  「你干……」


  白鳳歌話還沒說完,便見龍鈺握住她的手,神情溫柔地往他的右胸移去。


  「幫我把這顆心剜出來可好?」語畢,手中的力道猛地加大,直捅心窩!


  白鳳歌大驚,立即反映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龍鈺往前帶的手。


  「鏗鏘——」的一聲脆響,匕首從白鳳歌手中飛落,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你瘋了?!」白鳳歌怒聲呵斥!


  「呵——」龍鈺苦笑,頹然地坐到地上,抬起頭看著白鳳歌的怒容:「我是瘋了……從聽到你的死訊的那一刻起,我就瘋了。」


  「……」白鳳歌強行撇過頭,不去看他的臉:「龍鈺,你認為拿生命來開玩笑很好玩么?」


  那張臉上的痛楚,讓她心中一陣微疼。


  「你不是讓我忘記么?」龍鈺還是直愣愣地看著她,彷彿天地間就她一人而已:「那便幫我把這顆心剜掉啊,只有這樣,才能忘呢。」他只是想聽她的話而已……


  「生命?呵呵——」龍鈺笑得比哭還難看:「你認為我還有生命可言么?」生命?早被她帶走了……


  沒有她,他便只是一副軀殼而已,何來的生命?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白鳳歌心中微亂,但面上還是平靜冷然:「龍鈺,你別浪費精力在我身上了,我不愛你,對不愛的人,我是沒心沒肺的。」這是忠告。


  「呵呵,你終於肯承認了。」龍鈺笑得凄涼。


  承認了她就是歌兒,但這承認卻是為了告訴他她不愛他……


  聞言,白鳳歌皺眉不語。


  「歌兒……」龍鈺從地上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將她摟進懷中:「如果,我那時阻止了我哥設計岳、白將軍,你會不會對我有那麼一點心動?」


  「不會。」白鳳歌毫不猶豫地開口道。


  如若他真的阻止了龍塬設計老頭子,那她最多也就只會將他的恩情記在心中,然後找機會還給他,加倍都可以。


  她雖然心中同時有著墨容和緋色,但是她卻敢肯定,她不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


  龍鈺僵直著身子,將頭埋進她的脖頸間:「你好可惡……」細不可聞的聲音帶著難覓其蹤的傷痛。


  白鳳歌皺眉。


  這動作,她不喜歡。


  剛想要推開她,但卻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脖子上。


  明明是溫溫的,但卻讓白鳳歌感覺灼傷了她的肌膚一般,一瞬的愣神之後便下意識地要退出龍鈺的懷抱。


  察覺到她的意圖,龍鈺將她的腰肢摟緊:「不要!」嘶啞的嗓音中帶著些許乞求:「就這樣呆一會兒。」他現在的模樣,定然是落魄極了,他不想讓她看見……


  「……」聞言,白鳳歌也便不動了,任由他摟著靠著……


  他哭了呢……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大男人的淚水,所以這樣呆著也好,避免尷尬……


  白鳳歌忽略掉剛才那滴淚水帶給她的震撼,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靜靜的擁著她,許久許久之後,龍鈺才放鬆手臂上的力道,將她鬆開,下一刻便轉過身:「謝謝你還活著。」雖然不愛他,但是她活著,這比什麼都好,不是么?

  「……」白鳳歌垂下眼眸看著地面不語。


  「浪費了你許多時間,我馬上就派人送你去赤兒城。」忍住心中的鈍痛,龍鈺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除了這句話。


  「謝謝。」白鳳歌仍然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聞言,龍鈺身子一震:「不必客氣。」


  龍鈺專註地看著前方緩緩消失的身影。


  不是他吝嗇與親自送她……而是多呆在她身邊一瞬,他便會怕自己忍不住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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