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 原本謝廣平陽光燦爛的, 顧陌城給他把脈的時候也覺得可能除了有些過度疲憊之外並沒什麼大問題,再就是有不少軟組織挫傷,應該不太嚴重。結果等下山的車子走到約莫三分之一的位置,被路上的石頭顛了一下之後,他的臉色就一點點白了起來。
又過了兩分鐘, 他臉上的冷汗效果就可以媲美剛洗完臉,可饒是這麼著, 他還是笑嘻嘻的對顧陌城說:「勞煩能幫忙給我做個固定嗎?我覺得自己可能肋骨骨裂了。」
顧陌城、井溶:「?!!」
正在開車的司機差點就一腳踩錯了油門。
經過檢查之後, 顧陌城也初步確認確實是骨裂, 不過還是堅持帶他去醫院拍了個片子, 於是吼聲響徹天際。
「你分明知道自己可能骨裂, 甚至是直接骨折, 為什麼要隱瞞情況?!還自己以為沒事,你怎麼不以為能上天?」
如果傷者不主動說,單純通過把脈是很難發現這一點的,再加上謝廣平出來之後整個人看上去都活蹦亂跳的, 她又不方便把人細細密密的摸遍全身, 還真沒往那方面想。
謝廣平給她吼得沒脾氣,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可在聽到讓他跟著回家時, 還是強硬的拒絕了。
「這次只是小毛病, 隨便養養就好了, 怎麼好再去打擾你們?」他笑了笑, 甚至破天荒非常麻利的辦了住院手續。
他笑的越燦爛, 顧陌城就覺得這人越慘,可偏偏又不好說出來,憋了半天才問:「你不去跟我師父聊聊天了?」
謝廣平搖搖頭,又笑,「本來也沒什麼好說的,估計他過得差不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顧陌城和井溶走的時候,謝廣平借口要等醫生過來查房沒去送他們,看上去特別洒脫特別沒心沒肺,可等兩個人下樓,本能的抬頭朝上看去時,卻看見了窗口那裡飛快退走的人影。
回家的路上,顧陌城一直沒說話,井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就伸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在擔心?」
謝廣平此人實在沒的說,天性爽朗樂觀,要不這麼著的話估計都活不到現在,難得在經歷了那麼多磨難之後依舊心性堅定、正直,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就算沒有師父秦巒那一層關係,井溶也覺得自己能跟他成為朋友。
所以這會兒不光顧陌城擔心,井溶自己心裡也有點放不下。
顧陌城果然點了頭,又微微嘆了口氣,說:「師兄,你說他不跟我們回家,是不是擔心連累我們?」
井溶看了看她脖子上掛的玉墜子,默認了。
畢竟天煞孤星的命格威力太大,過去這麼多年裡跟謝廣平關係親密的親朋好友基本上都死絕了,如今他意外跟原本關係一般的秦巒和他的兩個徒弟成了朋友,難免又要擔心。
人天生就是群居動物,很少有人天□□孤單,就算有,謝廣平也絕不是。
可他偏偏就只能孑然一身。
沒人能夠體會那種眼睜睜看著父母、師長、戀人接連離自己而去,可他卻一點兒法子也沒有的那種痛苦;更沒人能想象終於有一天,他愕然得知造成這所有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那種絕望和無助。
你愛他們,所以害死了他們……
世上還會有比這更沉痛的悲劇嗎?
顧陌城不由得想起了一個故事,小時候師父給她講過的雪孩子的故事,雪孩子想要陪伴賦予自己生命的小朋友,可當它踏入房間的瞬間,就註定了消亡的結局。
小的時候不懂,只覺得很感動,但現在想來那似乎更像是一出悲劇:雪孩子可憐,那個小朋友更甚,因為他給了雪孩子生命,卻又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徹底消散,何其悲涼?
謝廣平本質上是個很熱情很開朗的人,他喜歡跟人交往,喜歡家人朋友歡聚一堂,可從很久之前,這些都只能存在於記憶和想象之中,再也沒辦法真正屬於他了。
誰都能看出,他很享受跟這師徒三人在一起的時光,這份享受裡面可能不僅僅是友情,一定程度上甚至摻雜了他對於親情的嚮往,可恰恰是因為這樣,他就更加不能太靠近。
從西南重回望燕台,就好像從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重新跳回大染缸一樣,下飛機的一瞬間,各色消息八卦都失控一般洶湧撲來。
什麼「沈霽公開宣布即將榮升奶爸,喜極而泣」「崇義生日會籌辦工作如火如荼」「董博解約事件再次發酵」「宛然與盧、謝三人關係撲朔迷離」「新生代小花與某導演深夜談心」等等,粗粗算來,裡面的主人公竟有大半是他們認識甚至是熟悉的。
剛一到家,崇義就把顧陌城抱了個滿懷,又捧著臉仔仔細細瞅了半天,邊看邊心疼的嚷「瘦了瘦了」「黑了黑了」。
顧陌城啼笑皆非,「我才出去一個星期啊,哪有那麼誇張。」
「足足八天!」崇義認真糾正道,「一個多星期,四捨五入那就是半個月。」
顧陌城忽然就理解了之前網上流行過的那些段子,什麼親媽喊十點該睡覺了,結果你出去一看其實才九點零五一樣。
崇義又問了他們過去幾天的經歷,聽得一驚一乍的,說完全可以拿來拍電影了。
要放在以前,絕對是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些事的,可現在?
不光是顧陌城覺得下山之後自己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崇義也經受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尤其是原本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更是搖搖欲墜……
「我剛打電話跟你師父說了,他高興得很,說後天就回來。」崇義笑道。
「他不是在劇組?這麼來回跑好嗎?」顧陌城有點擔心,生怕因為自己耽擱了吳導的事兒。
「他本就是客串,統共也沒幾天戲份,先拍后拍倒沒什麼影響,」崇義對這方面的事情門兒清,就解釋說,「本來待在那裡也是自己覺得有意思,最多過兩天再回去也就行了。」
顧陌城這才放下心來。
稍後又說起沈霽公開要當奶爸的消息,崇義也是感慨萬千,「他等了這麼多年,總算如願以償,我也替他們高興。說來這事兒還得好好謝謝你們。」
說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當年井溶跟沈霽以兩個陌生人的關係互惠互利,正式開啟了這段友誼,並讓雙方的事業都實現了大跨步;之後井溶再次幫沈霽度過一次大危機,而顧陌城又順便幫他們夫妻圓了一個天大的心愿,沈霽又陰差陽錯幫她父女團圓……
可以說只要中間任何一個環節沒接上,他們也都不會有現在的生活。
井溶笑說:「他瞞得倒是掩飾,這都五六個月了吧?」
崇義點點頭,「要不是老沈最近要忙活片子後期剪輯和上映、參賽的事兒,這會兒早帶著嫂子出去度假去了。」
當時是六月份出的消息,現在都十月下旬了,要不是肚子瞞不住,估計沈霽都想等太太進產房才公開呢。
沈霽名氣大,連帶著太太都是名人,走到哪兒都被人偷拍甚至是跟蹤,真是不勝其煩。這兩年好不容易消停點了,要是再爆出類似於「鐵樹開花」這樣的新聞,那些人不瘋了才怪,想安心養胎絕對不可能。
而事實也證明了沈霽的擔憂並非自作多情,被拍到他親自陪太太去做產檢之後,大半個華國都轟動了,且不說圈內外關係不錯的人紛紛親自打電話求證,粉絲們乾脆喜極而泣,就連競爭對手和路人都呆了:這都多少年了,不是說肯定沒治了嗎?怎麼突然就要當爹!
空降熱搜榜榜首那都是輕的,崇義生日會都給他讓路了,更別提什麼「董博解約」「宛然情感成謎」,都小意思,他的粉絲們乾脆就一夜之間籌集資金,包了香海市和望燕台兩大經濟中心最佳商業地段的八個巨幕廣告屏,一天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熱烈慶祝沈霽先生、白清芬女士榮升奶爸、奶媽」的祝賀語。當晚還有土豪放煙花,大半片天空都是五彩斑斕的「沈先生、沈太太升艙快樂」的字樣,有了這兩樣在前,其他什麼諸如站在街頭送花、發糖的花式祝賀都難免黯然失色,不足為奇了。
光是廣告屏承包和煙花轟炸這兩條就造價不菲,轟動非常,不少海外媒體都報道了,紛紛表示華國人財大氣粗,追星更是聲勢驚人云雲。
沈霽和太太白清芬都想好了,等以後孩子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認顧陌城當干姐姐!以後他們都拿小姑娘當親閨女對待,孩子也當親姐姐尊敬,以後那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兒絕對二話不說挽袖子上。
顧陌城覺得挺有趣,這出來一趟不光爸爸有了,這會兒又多了幾個親戚,太超值。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眼下她最關心的卻還是崇義,眼見著生日快到了,自己送點兒什麼好呢?
崇義的原話是只要人在自己就心滿意足,可她卻不能真的什麼都不送。
唉,愁,真愁人!
太差的拿不出手去,太好的……崇義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當天晚上,顧陌城就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偷偷用手機上網搜索起來。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群策群力,找了半天還真找到幾條有用的。
其中某論壇收穫點擊和稱讚最多的一條回復是一位父親寫下的,通篇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講述也很平淡質樸,可說的最實在也最能打動人心。
「我是一位並不完美的父親,雖不敢說所有的人都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可我還是覺得,對我而言,孩子能夠健康快樂的成長就是最好的禮物。或許這麼說太過虛無縹緲,但真的,一個真正合格的父親並不會計較兒女送的禮物價值幾何,只要真心實意,一張劣質紙筆做出的手寫卡片,或是一盤炒糊了的菜也值得我回味一生;可要是只為了面子和走過場,名煙名酒燕窩魚翅人蔘這些,我也只會覺得自己可憐……」
下面難免有抬杠的,比如說什麼只要能買得起名煙名酒之類的東西,我寧肯可憐之類,但絕大多數人還是深以為然的。
顧陌城琢磨了半宿,覺得自己大概早已過了送手寫卡片的年紀,不過炒菜嘛,她翻來覆去舉著自己的手看了半天,要不,就試試?
這雙手擺弄了十來年藥材,十分靈巧,大概做菜也是不難的吧?
說來慚愧,小時候都是秦巒做飯養活兩個小的,奈何他大少爺出身,某些方面先天不足更後天畸形,苦練數年依舊毫無進展。能舉的動鍋鏟之前,井溶和自家小師妹被迫一連吃了記不清幾年時不時就糊鍋、夾生的米飯,清水煮出來的白菜,炒的梆硬的肉片,以及種種諸如土豆炒雞蛋、香菜胡蘿蔔、大蔥燉藕片之類的神奇搭配,能平安健康的長到這麼大實在不容易。
小的時候那是心有餘力不足,等稍微長到比爐灶高了之後,井溶就毅然決然的搶過了做飯的重任,並本著對師徒三人生命健康負責的態度,再三打回秦巒想重張爐灶的申請,並勉為其難的將他派去燒火。
小時候是師父養,大一點之後是師兄養,等再大一點,大家手裡都多少有了余錢,井溶下山了,秦巒就開始……叫外賣!
所以一直到現在,顧陌城還真沒自己做過飯,撿柴、燒火、洗菜之類的倒是邊看邊玩做了不少。
於是第二天顧陌城就要回家,回她跟井溶的家。
崇義當然要阻攔,不過顧陌城的意志出奇的堅決,堅決到井溶都覺得有些詭異。
不過很快的,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釋:
「師兄,你教我炒菜吧!」
井溶想了半天才語氣複雜的憋出來一句話,「你絞盡腦汁的跑回這裡,就為了讓我教你炒菜?」
這都什麼破毛病!
「是我斷手斷腳了,還是已經無用到養不起你了?」井溶覺得有些無法理解自家小師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神奇興趣。
我得多落魄,才會淪落到需要你親自下廚炒菜的地步?
顧陌城就解釋說是崇義的生日快到了,她不知道該送什麼好,但感覺好像親手做頓飯的比較實用也比較有誠意。
沒想到,聽她解釋完之後,井溶的臉色更不好,語氣也有點危險,「咱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包括師父在內,你好像都沒想過要做點什麼給我們吃,對吧?」
現在一個崇義,這才出現幾天啊,竟然就後來居上了?
天理何在!
說起這事兒,顧陌城也有點臉紅,剛想蹭過去說點兒什麼,就見井先生已經面無表情的站起來,似乎還有點虛弱的晃了晃,然後擺擺手,「我有些累,先去房間躺一會兒。」
顧陌城發愣的功夫,井溶就已經麻溜兒的回房並關門。
回到房間后的井溶開了手機,看到新聞首頁上躲都躲不開的「崇義」「生日會」等字眼恨得牙痒痒。
對呀,外面既然這麼多人給你籌備生日會了,你就老老實實出去跟人家過嘛,做什麼非要再來招惹我家小師妹!
她長到這麼大,哪怕我跟師父吃苦受累都不肯叫她沾水的,現在竟然為了你要學做菜?
到底氣不過,井溶給秦巒打了個電話,從頭到尾只有一句話,「小師妹要為了崇義學做菜。」
然後秦巒就崩潰了。
做菜多麼危險!又是刀子又是鏟子的,還有燃氣、熱油,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出事的!自己保護了這麼多年的小乖乖,怎麼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絕對不能夠。
不過幾十秒,秦巒的腦海中就已經想象出顧陌城被割破手、燙起泡等無數場面,把他自己給嚇得魂飛魄散。
「溶溶啊溶溶,師父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情急之下,老稱呼脫口而出,而井溶竟也沒有計較。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堅持住了,「師父,別的不說,小師妹肯定沒有那麼笨。」
小師妹再怎麼樣也不會跟您一樣拙的好嗎?另外,您壓根兒就找錯重點了呀,或者說完全漏掉了一個重點,難道你不應該瞬間燃起熊熊的嫉妒之火嗎?
經過提醒之後,秦巒果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非常配合的表示了羨慕嫉妒恨。
他都沒有享受過自家軟萌可愛的小徒弟的手藝,那個姓崇的憑什麼?
不爽歸不爽,可等晚上顧陌城親自抱著一大盤水果過來敲門,井溶還是沒能保持住,「小師妹也長大了,知道做事回饋老父親了,我和師父能說什麼呢?」
顧陌城:「……」你這不是什麼都說了嗎?
她哼哼唧唧的上前,狗腿兮兮的叉了一塊菠蘿送到他嘴邊,「師兄,吃水果,甜的。」
井溶瞅了她一眼,哼了聲,別開頭。
「現在不想吃。」
「吃吧吃吧師兄,」顧陌城央求道,「我知道你可喜歡吃了,這個可甜了。」
她的臉兒白嫩嫩的,雙頰帶著健康的紅暈,眼睛亮閃閃的,好像小動物那樣乾淨剔透,嘴巴紅潤潤的,一開一合說著軟乎乎的話,搔的人心裡痒痒的。
然後井溶就移不開眼睛,乾脆利落的湊上去,又愛又恨的親起來。
小東西,認定了我不會怎麼樣,所以故意氣人對不對?
顧陌城冷不丁給他抱了個正著,本能的把兩條胳膊舉高,生怕果盤什麼的掉在沙發上,誰知下一秒就被井溶一把抓住,看也不看的丟了出去。
就聽咔嚓幾聲脆響,顧陌城目瞪口呆的看著盤子碎片和五顏六色的水果撒了一地,「師兄碎了碎了,碎唔唔唔」
井先生覺得得給她長點記性,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認真點。」
親/嘴兒呢,想什麼呢!
唔,別看著瘦巴巴的,屁股上正經有點肉肉,軟軟的彈彈的,手感不錯,於是他一個沒忍住,又多拍了兩下……
重新坐好已經是幾分鐘之後的事情了,兩個人都有點衣衫不整氣喘吁吁,顧陌城臉上能燙死個人。
啊啊啊啊師兄摸她的屁股!!
說歸說鬧歸鬧,當女兒的給爸爸做頓飯吃誰也沒理由阻止,不過顧陌城也保證了,人生中做的第一盤菜一定先給師父師兄品嘗,這才皆大歡喜。
可事後井溶和秦巒湊在一起越琢磨越不對味兒,初學者炒出來的第一盤菜……能好吃嗎?
要殊榮還是要實際,這是個難題。
老話說得好,薑是老的辣,秦巒到底對自己比較狠,「我們城城這麼聰明,肯定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難道還能比我做的更難吃嗎?」
只要吃不死,就要往死里吃!
井溶:「……」我應該誇您還挺有自知之明嗎?
最大的難題解決了,秦巒也就恢復了平時的活躍,很興奮的講述起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去劇組拍戲的經歷。
「……吳導說我還挺有天分的,沒準兒以後該配個助理了,」他美滋滋的說著,眉飛色舞,「不過我給拒絕了,這畢竟不是主業。對了,我還碰見那個這兩天被重新揪出來黑個遍的小夥子了,在我們組演男二號啊,叫,對了,就是叫趙元之的那個,挺安靜靦腆的小孩兒,凡事不爭不搶的,不大愛說話,見了我們就是小聲打招呼,沒事兒的時候還會偷偷幫工作人員抬箱子什麼的,特別愛乾淨,看見誰的座位上有灰塵就隨手掏出紙巾來擦乾淨,走到哪兒都要隨手撿垃圾……」
說到這兒,他就笑著指了指井溶,「還別說,這點跟你挺像。」
顧陌城就笑,井溶不以為意,輕描淡寫的說:「你是年紀大了,所以看誰都像自家孩子!」
秦巒沖他哼了聲,又繼續講,「不過外界說他的腦子不太靈光倒是真的,很短的一段台詞一個多小時都記不住。可他也是真刻苦,每天都起早貪黑的背,上廁所都帶著小紙條,從沒用過提詞器,失誤率也很低,我覺得比那對一號強多了。」
顧陌城哇了一聲,「外面可不是這麼說他的,黑的可厲害了。」
秦巒也挺唏噓,「所以說拍戲這種事兒玩玩就罷了,當職業什麼的就算了吧,水太深。原本我也不信的,可私下吳導也說了不少,趙元之這小孩兒家裡條件不太好,單親家庭,父親很早就沒了,所以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養家減輕負擔,還是後來攢了點錢才重新參加高考的,不過也沒考上太好的學校。這兩年媽媽的身體也有些垮了,他簽的是個小公司,資源有限,分到手的也不多,賺的錢基本上都填進去了。」
顧陌城聽得越發入神,忍不住追問道:「那他怎麼不跳槽?」
「好像是公司氛圍挺好的,老闆也仗義,在趙元之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那孩子就不捨得走。」秦巒說完,又道,「對了,吳導私底下還勸過呢,好像小趙公司的老闆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不想繼續耽擱他,但是那孩子死心眼兒。」
聽秦巒說了這些內幕之後,顧陌城才恍然大悟,覺得最近好多看不懂的地方也都瞬間明朗起來。
難怪趙元之這麼點兒黑料都能被人記好幾年,難怪這兩天又意外躺槍,難怪躺槍之後都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因為他所在的公司太小了,小到幾乎沒有能力保護旗下的藝人,也根本請不起那種一流的幕後運作團隊,所以他們能做的只有拚命降低存在感,將全部希望寄託於網民厭倦后的自動遺忘。
師徒三人好久沒動靜,過了好一會兒,井溶才點點頭,感觸頗深的說:「倒是個知恩圖報的。」
秦巒附和道:「可不是,這年頭這樣的人真是很少見了,尤其還是個孩子呢,能抵擋住外面的誘惑真心不容易。」
井溶又嗯了聲,而說到知恩圖報這個詞,他不免又想起來秦家人,那些簡直就是這個詞的絕對對立面!
他留了人在蘇子市,聽說最近秦家一團糟:
馮珍跟秦岳離婚之後,馮家之前的投入卻一時半會兒撤不出來,再加上秦岳從中作梗,更是難上加難。
後來秦岳因為得知大半真相,再加上兒子重傷住院,雙重打擊之下進了急救,公司直接就亂了,卷錢跑的卷前跑,跳槽的跳槽,還有好多紛紛辭職。
曾經在蘇子市不可一世的秦家企業,似乎眨眼功夫就到了大廈將傾的時刻。
這還不算,又有匿名人士舉報秦馮兩邊沆瀣一氣,在過去幾年的多筆買賣中欺上瞞下以次充好,更通過賄/賂相關人士賺取高額非法利潤,同時浮出水面的還有數位受害者和不少證據,好容易稍微好轉點兒的秦岳連醫院門都沒出就直接上了急救措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做過的錯事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行事付出代價。
接下來的幾天,顧陌城都在師兄的指導和師父的搗亂中度過,上午練菜下午煉藥,生活十分之充實。
不少藥材處理起來都很麻煩,要求堪稱苛刻,切片經常以毫米計,而顧陌城對此早已駕輕就熟,所以雖然換成菜刀,可切東西對她來說依舊是小菜一碟。練了兩天之後,她的刀工就突飛猛進,還嘗試學著教學視頻中大廚們那樣用心裡美大蘿蔔刻牡丹花……
不過到了實際烹飪的環節,顧陌城終於稍稍遇到一點困難。
她早已習慣了精確到克的計量方式,隨便拿個東西一過手就能精準的估量出重量,誤差絕不超過一克。而中餐中普遍存在的「大中小火」「些許」「適量」實在是感性大於理性,讓她頭大不已。
秦巒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無限唏噓,「你師父我好歹也算半個藝術家,講究用心生活,咋就養出你這麼個認死理兒的孩子來?」
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哪兒像做菜啊,完全是在拆彈。
井溶就覺得這人打開心結之後就略有點朝著湊不要臉方向發展的趨勢,當即很好心的提醒道:「某些人的用心生活好像一度差點把自己餓死。」
用心……它不能當飯吃啊!
當年秦巒還沒徹底絕望的時候,也曾試圖堅持過「藝術是崇高的,不能單純作為謀生手段」的信念,可後來一度淪落到沒米下鍋、破屋漏雨,於是倒戈的比誰都快。
惱羞成怒的秦巒隨手抓起什麼就打,並特別沉痛的說自己遭遇了傳說中的「欺師滅祖」。
井溶一臉無語,覺得他真不能當演員,這才演了幾天啊就渾身是戲,再多來一陣子豈不要變成戲精?
現代社會沒有永恆的八卦和熱度,等顧陌城把蘿蔔雕花的技能加到滿點,已經可以駕輕就熟的揮舞菜刀雕刻出絢爛的龍鳳呈祥時,終於進到十一月,而外面關於董博解約的熱議也差不多告一段落。
在某些特定人群中流傳著這麼一句話:沒有離不了的婚,也沒有解不了的約,但看你主觀意志有多強烈。
董博到底是跟樂光解了約,而在當初解約風聲最初傳出來時,就已經有好多家娛樂公司和工作室主動找上門,所以他真的不愁下家。
不過他並沒在第一時間著急換東家,而是撥通了顧陌城的電話,帶著點兒破釜沉舟的問:「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以後也會更加努力的工作,所以,所以我可以追你嗎?」
顧陌城被這句話嚇掉了手裡的蘿蔔。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個情況?
套用網上的一句話來說就是:我把你當朋友,你竟然想追我?
正好井溶過來看她的進度,就順嘴問了句怎麼了。
顧陌城一副夢遊似的表情喃喃道:「是董博,他說想追我,問我行不行。」
井溶咔嚓捏碎了剛撿起來的蘿蔔。
他面無表情的將碎成渣渣和糊糊的蘿蔔殘骸丟入垃圾桶,慢條斯理的擦著手,笑容如夏日的夜風般溫柔又清涼,「那麼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不知為什麼,突然就想咒人了呢。
顧陌城下意識看了眼垃圾桶里慘不忍睹的蘿蔔渣滓,瘋狂搖頭,義正辭嚴道:「我當然是拒絕了,因為我只喜歡師兄、師父、爸爸你們啊!」
井溶:「……」
這個名單可以精簡一下,真的!
或許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太有威懾力,顧陌城只堅持了三秒鐘不到就自己慫了,垂頭喪氣的說:「好吧,我承認,我沒說。剛才我都嚇蒙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把電話掛掉了,不過我跟他真的沒有什麼關係的,就是個普通朋友啊。」
任誰突然得知異性好友竟然一直將自己視為戀人預備役也都不會冷靜到哪裡去的。
意外得到這個答案的井溶微微睜大了眼睛。
好么,小東西才出來幾天啊,竟然就學會面不改色的撒謊了,能耐了呀!
最後的結果就是顧陌城乖乖在井溶的注視下寫了一條簡訊,並簽下了許多「不平等合約」。
要放在以前,董博肯定是不敢這樣做的,可經歷了前段時間那麼多之後,他好像忽然就看開了,曾經覺得無法逾越的大山也爬了過去,那麼現在,曾經覺得沒法邁出的第一步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了。
但這件事的根本主動權並不在他,表白結束后,董博才發現自己掌心滿是黏膩的汗水,心跳也快的可怕。
怎麼辦怎麼辦,自己竟然真的說了!
可是現在更緊張更害怕了怎麼辦?
他陷入到了一種奇怪的情緒,既期待又害怕,既充滿渴望又想要逃避。
董博忍不住幻想起來,假如對方答應,自己是不是要發Talk讓全世界的人都分享自己的快樂?
不不不,好像偶像崇老師最近對自己有點小小的不滿意,或許他該更加努力,先取得崇老師的認可和祝福?
唉,但是崇老師要求肯定會非常嚴格的,萬一自己達不到……不不不,自己一定會達到的!
想到這裡,董博心中就充滿了甜蜜的憂愁,好像小說中描寫的懷春少年那樣痴痴傻笑起來。
然而很快的,這種憂愁就煙消雲散了,因為顧陌城回復的簡訊中開頭第一行就是刺眼的「對不起」。
他失戀了,哪怕那段戀情其實從未正式開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