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摸著良心講, 王太太這會兒基本上就算變相的醫鬧了, 可她也是真崩潰了。
老公這一倒下去, 幾樁價值千萬的生意徹底打水漂,公司人心浮動,不光幾個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虎視眈眈, 就連不少小報記者也蠢蠢欲動,她連個可以商議的人都沒有,幾天下來都快被逼瘋了。
這一問下去, 幾個專家面面相覷, 都不敢接茬了。
誰敢打包票?
再說了,到底怎麼算治好?
王老闆這個樣子, 想要他健步如飛是做夢, 能不能下地和好好說話都不敢保證,還治好……
事到如今,王太太也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她守著財產跟兒子過,總比看著這麼個半死不活的老胖子強!
最後, 還是一個比較溫和的專家留下來, 黑著臉跟顧陌城細細的說了情況。
不說不行啊, 那頭王太太都已經威脅要鬧他們醫院了!
顧陌城聽后也覺得很棘手, 想了又想,決定針灸和丹藥同時下。
恢復如初的代價太大, 知道王老闆怎麼進的醫院之後, 她就早沒了那個無私奉獻的心思, 頂多弄到能坐著輪椅出去工作也就仁至義盡!
不過這個戰線估計能拉好幾年,她為了儘早脫身,就打算除了一開始非她不可的幾針之外,都讓王太太找別的中醫去,至於丹藥也就罷了,定期給就行。
王太太見有譜,高興的不行,不過馬上又被顧陌城給問住了,「這個診金,你們打算怎麼給?」
「啊?」
王太太喃喃了半天,一咬牙,「您開個價吧!」
話雖如此,可她是真心疼啊,要是人好了也做不了生意了,錢都花光了,光留著人有什麼用?
顧陌城能白替沈霽治病,那是因為井溶跟他交情匪淺,她自己也覺得那人是個風光霽月的君子。可對王老闆,她可是半點好印象都不剩了,哪怕當初在林家對方替自己說了那麼多好話,也是因為他要跟林家打對台,自己只不過勉強算是顆棋子。
她爽快起來是真爽快,不痛快的時候也是真狠,當即說,「他名下的錢,我要一半。」
那些不動產和車子、傢具等物件折現起來太麻煩,她等不得,也懶得等,就只要錢,不管是現金還是存款,不管是本國貨幣還是外匯,不管是定期還是活期,不管是黃金還是白銀,一半!
王太太當場就打了個哆嗦,不都說醫者仁心的嗎,這個怎麼就這麼狠?
自家老公具體有多少錢她雖然不清楚,可保守估計,流動資產怎麼也得幾千萬,一半,這診金也忒貴了點。
她還在猶豫,床上大舌頭的王老闆就已經觸電一樣抖開來,一邊抖一邊嗷嗷叫,「給,給里,都給里!」
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只要他能好起來,多少錢賺不來,何苦現在用自己的命斤斤計較?
但顧陌城自認是個非常有原則的人,堅持只要一半,真是令人感動……
最後,顧陌城不僅順利拿到了診金,王老闆的助理還憑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理解能力,將王老闆名下的一輛從沒開過的限量版豪車過戶給了她。
任何人在試圖逃離死亡的時候都是卑微的,顧陌城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於是也順利擺脫了蹭自家師兄車子坐的狀況。
顧陌城跟王太太約好了兩天後見,出了病房后剛拐了個彎就聽見身後有的動靜。
「請等一下!」背後傳來喊聲以及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落地聲,顧陌城回頭一看,就見是一名穿著套裝,畫著精緻妝容的漂亮女士。
她有些疑惑的站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您是叫我嗎?」
來人衝到跟前,精緻的盤發微微有些凌亂,她扶住牆上的把手緩緩的平復一下氣息,然後點點頭。
「您不記得我了?你在幾天前十字路口的車禍現場救了我的孩子!」
顧陌城這才認出來這位女士就是之前車禍現場那位絕望的太太。因為當時她渾身血污、滿身狼藉,而且救人心切的顧陌城只是匆匆一瞥,並未仔細打量,這會兒她收拾乾淨又化了妝,確實有些判若兩人。
「啊,原來是你呀,你怎麼樣?孩子們的情況怎麼樣?已經穩定下來了嗎?」顧陌城問道。
那位女士點了點頭,滿臉感激的說道:「雖然一開始情況很兇險,但這兩天已經穩定下來了,醫生都告訴我了,如果不是您當時果斷出手,及時急救,我兒子就危險了。您真是,您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說到最後,滿是血絲的眼睛里又掉下淚來。
「舉手之勞而已,您不要這樣。」顧陌城忙道,又抽出手絹遞過去。
對方飛快地擦了擦眼淚,又很嚴肅認真的說:「不,對您而言,可能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們家就是救命之恩。滴水尚且當湧泉相報,這救命的恩情我就是這輩子當牛做馬也是該的!」
顧陌城避之不迭,說:「真的,當時情況那麼緊急,換作另一個人剛好會急救也會挺身而出的,您如果老這麼著想著回報,豈不是小瞧了我?」
見她這樣謙遜又堅持,那人只好暫時按下不提,心中卻不斷的琢磨,回頭該如何報答人家。
接下來兩人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互通了姓名。顧陌城才得知這位女士叫曾如清,跟先生經營著一家中等規模的廣告設計公司,那天本來是出去給兒子過生日的。
說起這件事來,曾如清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這讓我們以後可怎麼辦呢?陽陽突然好像就懂事了,又一直在自責,說如果不是要給自己過生日,爸爸就不會出事,就不會回天堂……」
顧陌城實在想不出究竟該怎麼安慰她。
從今以後,兒子的生日就是父親的忌日,這樣的人間慘劇足夠讓每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崩潰,更何況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顧陌城猶豫了下,問:「兩個孩子就在這裡住院嗎?我方便過去看看他們嗎?」
一直到今天,兩個孩子渾身是血的無助和曾如清崩潰到失聲痛哭的畫面還時不時的出現在顧陌城腦海中,簡直是心魔一般的存在。
「當然可以!」曾如清飛快的抹抹眼淚,笑道,「陽陽和月月把你當天使了,這幾天還問我呢?那天那個給他們扎針的天使姐姐怎麼還不來看他們?」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樓上的加護病房走去,中間曾如清又接了幾個電話,處理了好多問題,殺伐決斷,十分雷厲風行。
加護病房裡還有一個老太太,正在喂兩個孩子吃飯,瞧著跟曾如清長得並不像,估計是她的婆婆。
進門之後曾如清就對婆婆介紹說:「媽,這就是那天救我們的那個姑娘。」
老太太一聽,二話不說就放下手裡的飯盒,撲通一聲給顧陌城跪下了,然後一邊念阿彌陀佛,一邊就磕頭:「謝謝你啊,我真是謝謝你呀,小姑娘!」
她已經沒有了兒子,如果再沒有了孫子,那真是生無可戀,活不下去了!
顧陌城都驚呆了,等她回過神來,老太太已經磕了兩個頭了,都是結結實實的砰砰作響,只聽聲音就讓人本能的覺得頭蓋骨發麻。
曾茹青也很是驚訝,連忙跟顧陌城一起上前將婆婆攙扶起來。
「媽,」曾如清哽咽道,「您別這樣。要磕頭也該是我。」
當著孫子孫女的面,還沉浸在喪子之痛的老太太強忍著沒哭出聲來,可還是淚如雨下,拉著顧陌城的手不斷地哆嗦。
這樣無聲無息的哭泣更叫人難受,顧陌城安慰了幾句,一扭頭就對上了兩個小朋友紅彤彤的眼睛。
那個取名叫陽陽的男孩子大一點,今年六歲,叫月月的女孩小一點,是妹妹,今年才剛四歲。這會兒兩個人身上都纏滿了紗布,插了好多管子,掛著點滴,非常可憐。
兩個孩子的性格都比較活潑,這會兒看見顧陌城來了,陽陽眨了眨眼睛,突然喊道:「你是那天的天使姐姐!」
顧陌城過去摸了摸他被踢了一半纏滿紗布的腦袋,柔聲問道:「還痛不痛?」
陽陽老老實實的點頭,「有一點。」
頓了頓又說:「可是爸爸以前老跟我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以輕易喊痛。我要照顧媽媽和妹妹,就不覺得痛了……」
話說到一半,小朋友就開始哽咽,最後眼睛里就噼里啪啦掉下淚來,可他還是牢記爸爸的囑咐,死死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別說孩子的媽媽和奶奶,就是顧陌城這個不相干的外人看了也心如刀絞。
她陪著兩個孩子說了會兒話,就聽見那邊曾如清和婆婆在低聲交流著什麼,光看錶情就知道情況不太妙。
她輕輕抱了抱兩個小朋友,說:「我先跟媽媽出去說點事,等會兒再來看你們好不好?」
陽陽和月月都乖乖點頭,不過等她站起身來,月月卻突然小聲的問道:「天使姐姐,你明天還來嗎?」
顧陌城回過頭去,直視她的眼睛點了點頭,「來!」
月月沖她笑了笑,臉上的青紫傷痕也跟著扭動,「醫生說我明天要做手術,天使姐姐在的話,我就不怕了。」
顧陌城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不敢再看,和曾如清快步走到走廊的角拐角,這才小聲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曾如清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婆婆說醫生剛才來檢查過了,說陽陽的情況不太妙,這幾天用了好多方法,他的右腿還是一點兒知覺沒有,很有可能要截肢。」
一邊說她一邊淚如雨下,好容易才繼續哽咽道:「你不知道,陽陽是個多麼活潑好動的孩子。他的網球打的特別好,教練說再過兩年,或許他就可以去嘗試打真正的少兒組比賽。我我簡直不敢想象他真的被截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