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番外

  系統弓起身子, 把自行車踏板踩的飛快。


  他唰的一下從兩邊的小攤小販中間掠過去, 還不忘降下速度, 和旁邊熟悉的老爺爺打招呼,「李爺爺好!」


  老爺子從兜里掏著錢, 望他一眼, 「哦, 熊偉好。」


  又問:「今天怎麼就你一個?」


  系統說:「馬賽克生病了。」


  他指指自己前頭車籃里的葯,「我就是去給他買葯的, 爺爺,我先走了?」


  他重新踩了兩下腳踏板,熟練地滑行過去,在單元門口把車子停下來了。車子一鎖,系統拎著袋子蹬蹬蹬跑上樓,熟門熟路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去開隔壁的房門。


  裡頭的少年穿著毛拖鞋迎出來,臉色潮紅,額發就垂在額頭上,看起來比往日更呆。他喊:「統統.……」


  「你怎麼出來了?」系統說, 將藥盒掏出來,把人往回推, 「不是讓你在卧室里休息的嗎?」


  馬賽克燒得已然有些糊塗, 把這話費勁兒地想了半天, 才慢吞吞道:「.……我想, 看看你回沒回來。」


  「我買好了肯定回來啊!」系統沒好氣地說, 把人拉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又一陣心疼,「快回去快回去,我去給你倒水!」


  馬賽克被他一路推回到床上,瞧著系統抿著嘴,把他給蓋得嚴嚴實實。長了對小梨渦的少年這才站起身,又去廚房燒水了。


  躺在床上的人望著他的身影許久,這才眨眨眼,緩緩將眼睛閉上了。


  這還是馬賽克第一次生病。準確來說,應當是又被病毒入侵。


  只是,之前入侵的都是木馬病毒,這回入侵的,是流感病毒。這病毒並不比之前的那種弱,可謂是來勢洶洶,沒兩天,班裡的同學硬是被感染了一大半。只有個系統,雖然看起來小身板單弱,可有他阿爸天天熬生薑糖水嚴陣以待,硬是沒出半點事。


  馬賽克卻不幸中了招,夜裡發燒到了三十九度。他的父母都出差了,只有第二天早上例行來找他吃飯的系統發覺了不對勁,立馬出門去給他買葯了。


  藥片很苦,觸及到舌頭都是一陣麻酥酥的疼。馬賽克還是頭一回吃這種東西,下意識拿牙咬了咬。


  「哎!」系統急了,「別咬啊!」


  他把手裡杯子放下,掰開少年的嘴,「等待會兒喝口水,直接咽下去。——你以為是什麼好吃的呢,還準備嘗嘗味道?」


  雖然話說的氣鼓鼓,可語氣卻一點兒氣勁兒都沒,軟的像是團一戳就散的水豆腐。


  馬賽克的心裡又軟了軟。他嗯了聲,乖乖張開嘴。


  系統試好了水溫,小心翼翼讓他喝幾口。藥片打著旋兒被衝下去,系統仍不放心,嚴肅道:「張嘴。」


  馬賽克聽話地把嘴張得老大。熊偉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滿意地在自己兜里掏來掏去。


  掏了半天,拿出了一顆奶糖。手指飛快地剝掉手指,一下子把乳白的奶糖塞在小媳婦嘴裡了。


  小媳婦愣愣的,忽的睜大了眼,剛才聽了寇秋的話,這會兒連舔也不敢舔了,就獃獃地望著他,等著他給喂水。


  連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統統.……」


  系統被他逗笑了。


  「不是葯了,」少年說,小梨渦更顯了,「是糖——你嘗嘗,不覺得甜嗎?」


  「.……」


  馬賽克怔了半晌,舌頭這才卷了卷。甜蜜飛快地泛上來,一股濃郁的奶味兒。


  讓人想起少年的味道。


  他的鼻翼動了動,面前湊過來的人身上,也是這樣清清甜甜的奶味兒。偏偏系統毫無自覺,仍然湊近他,又去摸他的額頭,「剛才你又量過沒?」


  「.……」


  馬賽克著迷似的望著他,不出聲。


  系統小聲哎呀了聲,拿毛巾把他額頭蓋上,這才又穿著粉藍粉藍的毛絨絨小熊拖鞋跑出去,「我還是給你再熬點粥!」


  他捲起衣袖,很是自信,「你等著,我肯定會做的很好喝!」


  馬賽克點頭,慢慢闔上了眼睛。


  他忽然又睜開,問:「寇叔和霍叔……是又走了嗎?」


  系統圍上了小圍裙,在廚房忙著淘米,聽了這話,就哎了聲,說:「阿爸和爸夫很忙的.……」


  只是忙的點,並不那麼一樣就是了。


  霍起這麼長時間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按照系統的話說,那叫「他爸夫的人格魅力和他阿爸的高尚情操終於得到了規則認可」,不管其過程到底是怎樣,結果卻當真是美好的。寇秋已經成為了主神,手下管理著千千萬萬個小系統,系統崽子頭一回聽說這個消息時,簡直如同五雷轟頂。
……

  他一直以為,自己頂多是幾分之一的小可愛。


  可這一回,這特么真要變成茫茫人海里看不見的小可愛了!


  寇老父親對他的心情了如指掌,上任之前,專門過來給他打預防針。


  「阿崽!」


  系統委委屈屈地縮在角落,也不扭頭看他,「阿爸.……」


  「阿崽,」寇秋摸摸他的頭,相當鄭重,「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


  「哦是嗎,」系統幽幽道,「那原來吞龍含瓶他們幾個,在你心裡都不是兒子了?」


  「.……」寇秋頓了頓,改口,「我就你們這幾個兒子。」


  「!」


  呵,男人!


  寇秋乾脆也蹲在了他身邊,望著他氣鼓鼓的臉,含著笑。


  「真的生氣?」


  系統的腳在地上蹭了蹭,聲音更小。


  「也不是,」他小聲說,「我就是怕,就是怕阿爸忘了我……」


  他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與他同樣程序編碼的系統,在主神世界里存在著千千萬萬個。它們有的比他更會賣萌撒嬌嚶嚶嚶,說話甜的就像能掐出水。系統放在它們裡頭,普普通通,倘若不是被隨即分配給了寇秋,也許這麼多時間,也就像它們一樣過了。


  系統想的鼻子泛酸,越想越覺得自卑,幾乎要把鞋底給蹭破。寇秋拍拍他的腦袋,反倒笑了。


  「是啊,」寇老父親道,「可和我一起走過這麼多的你,只有這麼一個。」


  「.……」


  系統埋著頭,半晌,才小心翼翼問:「真的?」


  「真的。」寇秋語氣篤定,「是誰也代替不了的。」


  他在那之後上了任。系統也曾經偷偷跑過去探班,看完當時那一幕後,瞬間放下了心。
……

  他宿主手裡拿著厚厚一本《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在那兒講課呢。底下一堆只有對話框的小系統一個個仰著頭聽的特別認真,儼然是受到了深刻的教誨,連靈魂都被洗滌。


  和人說話時,基本都是一板一眼,張嘴閉嘴就是「馬克思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唯物史觀中說……」


  系統和它們說了幾回話,宛如看見了當年的寇老幹部。


  這濃的足以閃瞎人的紅色光芒呦。


  系統把勺子放在粥里攪了攪,說:「我真為之後的那些宿主擔心.……」


  會被逼瘋的吧。


  馬賽克在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獃獃地笑了笑。他說:「霍叔叔不管?」


  「我爸夫怎麼可能管?」系統嗤笑,「我爸夫甚至還給人印教材了!」


  名字就叫《寇秋語錄》,偷偷發下去教育系統的,相當閉眼寵了。


  好好的任務系統,也不虐渣了,也不給人戴綠帽了,也不考慮什麼走腎不走心充當萬人迷了。如今甭管是虐渣系統還是綠帽系統還是別的什麼,都只有一個偉大的共同目標:為了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而奮鬥!

  正能量的一批。


  儼然就是一群接班人。


  系統簡直沒法想,就它們這樣,之後要怎麼督促宿主完成任務——這跟一群政治老師逼著學生去混社會,也沒什麼區別了。


  總不能說,看在我們都是接班人的份上,我覺得你需要和並肩作戰的同志都發展發展超越同志的偉大感情吧?


  系統憂心忡忡:「我真怕他們之後,沒事就給宿主唱國際歌。」


  馬賽克低低地笑了。


  他側著身,透過大開的房門,能看見系統在灶台前頭忙碌的身影。熊偉實在是愧對他這名字,腰細的很,像是柔嫩的柳枝。他鼓起嘴,對著碗猛吹一股子氣,隔這麼老遠,都能看見對方抿嘴時抿出的那對小梨渦。


  馬賽克的喉頭慢慢動了動,覺得自己的額頭燒得更熱了。連同一顆心,也燥熱地蹦起來了。


  這感覺實在奇異;像是所有數據都回歸了應當在的位置,機關咔咔地轉動著。他捂著自己沸騰的岩漿一樣的心,又閉了閉眼。


  系統把白粥端來,認真地一勺勺餵給他喝。還體貼地問小媳婦,「燙不燙?」


  馬賽克想了一會兒,搖頭。


  系統瞧著他獃獃的模樣,更心疼。


  這麼個傻媳婦,自己可不得做個體貼的強攻?


  他又餵過去一口,心裡給自己的表現打了滿分。等喂完了,系統還給嬌滴滴的小媳婦唱了搖籃曲,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念了整整三頁的土味情話。


  小媳婦的眼皮慢慢耷拉著,闔上了。外頭陽光漸漸收斂下去,上來的是滿天星子,就在深藍的天空中掛著。


  系統瞧著,忍不住就笑出了一對梨渦。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系統仔細盤算,再過幾個月,就和馬賽克煮煮飯,煮成熟的。阿爸和爸夫都疼他,在這個世界待的差不多了,他們也能去別的地方走走。


  這麼多個小世界,他們倆牽著手,不怕有厭煩的時候。


  要是可以,還能讓爸夫出手幫個忙,讓馬賽克給他生出個小系統——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好,最好能像他的媳婦一樣可愛,那就更好了。哪怕說話慢點都沒事,慢點招人疼啊!

  系統越想越美,夢裡都不禁笑出聲。


  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了。
……

  第二天,系統美滋滋地給了小媳婦一個早安吻,屏息等著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半天反應不過來的那一刻。


  「早安,媳婦兒!」


  躺在他側邊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系統懵逼了。


  「哎?」


  怎麼一下子反應這麼快?

  馬賽克瞧著他,笑意沉沉。


  「媳婦兒?」


  馬賽克反問。


  系統崽子的小心肝砰砰跳,懵逼二連:「哎哎?」


  馬賽克乾脆伸長手臂,一下子反倒把人壓在了自己身下,黑黝黝的眼對上他的,尾音上挑。


  「嗯?」


  系統:「.……」


  系統:「!」


  系統:「!!」


  他忘了,特么的手速這種東西,是能練出來的啊啊啊啊啊啊!!!

  這群大騙子!

  什麼軟綿綿木獃獃反應慢還動不動紅臉的小媳婦,什麼給他生小系統,全特么是大騙子,大——騙——子——啊!


  與此同時,另一個系統也正式開始了工作。


  【滴,】它熱情地說,【第7777號系統為您服務。這位同志,我們的和諧社會建設需要每一個公民的共同參與,或許,您願意貢獻出一點自己的光和熱,讓我們的家園越來越富強美好嗎?】


  新接入的宿主:【.……】


  啥?

  【您穿越的意義是什麼?】7777滿懷紅色激-情,【是想與我們一道,肩負起偉大使命,聆聽偉大教誨,共同做社會主義的建設者,讓真理的光芒照耀世界大地么?】


  新接入的宿主:【.……不。】


  7777不氣餒,【那您一定是想親自走進群眾,親近群眾?】


  宿主:【也不。】


  【那您是想貫徹雷鋒精神,做永遠哪裡需要哪裡使勁兒的螺絲釘?】


  【都不。】


  7777:【那您——】


  【我穿越,只有一個目的,】它新任的宿主眉眼涼薄,淡淡勾起唇角,【就是睡他。】


  腦子裡沒音了,7777被這個張口閉口就是「睡他」這種完全不和諧字眼的宿主嚇呆了。


  【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宿主說,笑意更深,【要是不讓他好好帶我上幾回天堂,怎麼對得起我為他送的這條命?】


  7777聽上去像是要窒息。宿主卻猛地抽了一口雪茄,噴了口煙,瞧著眼前光怪陸離閃爍著的燈。


  他的眼前又浮現了男人那一瞬間睜大的眼。他瞧見迸發的血絲,男人被噴了滿臉血,恍惚地拿手替他堵著。


  就像是魂魄也跟著他一同被碾碎了。


  那手很涼,甚至還沒他的血熱。


  宿主有些想笑。


  他喜歡了這個男人十幾年。從當初被撿回去時,就喜歡。


  可那些世俗啊,道德啊,擔憂啊……它們永遠都橫亘著。男人可以把他寵上天,把他從無家可回的可憐兒,捧成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男人把能給的都給了他,卻只離他這顆熱忱地捧上去的心遠遠的,碰也不敢碰。


  【.……我就要睡他。】他又重複了一遍,狠狠的,【一定要,每天都要。】


  教堂里的黑袍神父睜開了眼,神色不再如往常悲憫。他眼角上挑,帶著涼薄的艷色,慢慢撫著自己的嘴唇,把腦海里喋喋不休教育的系統屏蔽了。


  然而這,已經是其它的故事了。


  下個故事會發生在哪兒呢?


  誰知道呢,它們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也許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也有那麼一個人,他想做在你掉眼淚時能幫你擦去的手呢。


  又或許,你們根本無需再掉眼淚呢。


  生命——


  這個詞說起來很大,說起來也很小。它被拆成一天一天,哪怕今天很艱難,明天的太陽,也會照舊來到的。


  被世界寵愛的主角,你們也許就是下一個。


  祝願你們是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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