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現實世界

  就彷彿做了場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時, 最重要的人卻彷彿被忘記了。


  寇秋沒有動, 仍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寇天明伸出手來拉兒子, 說:「.……秋秋?」


  寇秋一言未發。他忽然大步穿過寇天明,直接走向了仍然在隔壁門前掏鑰匙的小孩。中間有梨渦的那個詫異地瞧著他, 說:「阿爸?」


  「阿崽。」


  寇秋再也管不了太多。他甚至連把人拉進房裡來也沒想過, 只直直地望著對方黝黑的眼, 連手指都在顫,掩飾不了的緊張, 「你還.……你還記不記得你爸夫?」


  被拉住的小孩望著他,神色迷茫,不像是裝出來的。


  「爸夫.……是誰?」


  寇秋握著他肩膀的手收緊了,聲線開始抖,「那夏新霽?顧沉?應存?闞峻?」


  他將所有的名字都報了一遍,然而系統的神情愈發詫異,反過去握住他的手,擔憂地說:「阿爸,你沒事吧?」


  小手貼上了他的額頭,「這都是誰, 你是不是發燒了?」


  「.……」


  寇秋猛地鬆了手。他閉了閉眼,猛地轉向了寇天明。


  「那你知不知道霍起?」


  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可卻半點也沒覺得疼, 「.……爸?」


  寇天明搖搖頭。


  「霍起是誰, 」他說, 「你同學?要不要請來家裡吃個飯?」


  「.……」


  寇秋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一路沉到了谷底。


  都不記得了。


  除了他之外,整個世界似乎都遺忘了男人的存在。就連與他共同經歷這麼多世界的系統也只是睜圓了眼,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就像是認定了他有什麼幻想症。


  可是這怎麼可能?


  寇秋胸膛猛地起伏了下,忽然間沖著電梯快步奔去。在場的幾人都未反應過來,誰也沒能攔住他,只得跟在後頭,追著他一路衝出了小區,一直衝到了馬路邊。


  正是高峰時期,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


  「秋秋!」寇天明著急道,「你幹什麼?」


  他瞧著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兒子,焦急地提高了聲音,「快下來,那很危險!」


  寇秋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如果——


  如果上天對於他而言,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憐憫——


  如果這個眷顧他的世界仍然醒著。


  他緩緩將一隻腳,插入到了來往的車流里。


  快速行駛的黑車猛地踩下了剎車,在亂七八糟的鳴笛聲里,車主提高了聲音怒罵:「你不要命啦?」


  車前的青年置若罔聞,仍然邁步往馬路正中央走。來不及減速的車就擦著他的身子過去,幾乎不曾將他撞飛。饒是如此,他仍舊受了點傷,那撞著了他側肋的車停下來,各式各樣的聲音都響起來。


  「要死啊?」


  「這是幹嘛,成心找死?」


  「不想活了是不是……」


  寇天明咬咬牙,也飛快地闖進來,用盡渾身力氣夾住兒子,把他往回帶。


  「秋秋!」他說,「你這到底是怎麼……」


  寇秋沒回答。


  他忽然大口大口喘著氣,捂著自己受了傷的腿,眼淚大滴大滴地濺出來,青年就蹲在路邊,很快在地面上暈染開了一灘水跡。


  你看呀。


  霍叔,我都受傷了。


  你看看我——不要玩了,你是不是該回來了?


  寇天明嘆了口氣,手覆在了兒子的後頸上。


  他低聲說:「告訴爸爸,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寇秋無法回答。


  他不是發生了什麼,而是丟掉了什麼。


  而這一樣寶物,他再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找得回來了。


  寇天明把他護在懷裡,半是強迫地帶人回去。他的確是個好爸爸,在這之後由於擔心,連續幾天都選擇了在家中辦公,時刻看著寇秋。


  寇秋擁有了他在穿越前想擁有的一切。他有健康的身體,有疼愛他的父親。他住在大大的房子里,花園裡就有白色的鞦韆架,上頭扎滿了花藤,他可以任意盪,永遠也不需要再擔憂自己會像是擺在桌上的花瓶一樣輕易碎掉。


  他還有朋友。


  熊剛和妻子帶著兒子三番兩次上門看他,只猜測寇秋是受了什麼打擊。系統在一旁仰著小臉看,擔憂地握緊了他的手指。


  他們都不記得了。


  在系統的記憶里,沒有了爸夫這個人的存在。從一開始到最後,寇秋都是獨自完成的任務,他們攢足了積分,寇秋為他兌換了一具人類身體。


  那個曾經蘇醒的世界不知道何時又睡去了,如今,只有陌生的生活和人,他們把寇秋包圍著,把他的過往裡最重要的一部分帶走了。


  寇秋接連三天沒睡過覺。


  第四天時,寇天明終於再也忍不下去,請來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是個笑起來很有親和力的中年男人,他聽了寇秋的一部分故事,隨後下了定論,「寇先生,您恐怕是把您的一部分夢當真了。」


  寇老幹部站起了身,「我沒有。」


  他語氣篤定,「他是真的。」


  「您請坐。」


  心理醫生也沒生氣,只是推了推眼鏡,又示意他坐下,循循善誘,「您想想看,他這個角色,是不是太過鮮明?恰好契合您喜歡的每個點?」


  寇秋蹙起了眉頭,糾正:「不是他有我喜歡的點,而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的每一點,我都喜歡。」


  「好好好,」心理醫生說,眼鏡朝病曆本上瞥了瞥,「那麼——您先躺下,如何?」


  他在這之前,已經與這位病人的父親進行了交流。寇天明的意見相當明確,他絕不能讓這樣一個幻想,影響到兒子的日常生活。


  若是言語開導不開,那就只能選擇強制手段。


  心理醫生拿出書,交給病人,讓他慢慢翻著。他從包里掏出了催眠的工具,趁其沒有防備時,緩緩放棄了輕柔舒緩的純音樂。


  音樂響到一半,人便開始昏昏欲睡。寇秋也不例外,他躺在病床上,打了個哈欠,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眼。


  心理醫生俯下身,低聲在他耳畔說些什麼。


  這原本不過是一項他有十足把握的催眠,可在他說完后,床上的病人卻忽然又睜開了眼,掙扎著下了地,向門口走,「你想讓我忘了他!」


  心理醫生一愣。


  「您……」


  他行醫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到意志足以強到抵禦催眠的人。更別說只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閱歷不多,按理來說,不應當擁有這樣強的防禦心和堅持。


  他說:「讓您忘了,這對您的病情也有幫助。」


  「我沒有妄想症!」寇秋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望著他,「而且,您也不要再想著讓我遺忘——因為他在這裡。」


  青年的手抬起來,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直到這顆心臟徹底停止跳動的那一天,我這條命,這顆心——都會是他的。」


  他說,眼睛里泛起來了霧一樣的憂鬱。


  「我起過誓。」


  扔下這一句,寇秋就大步走出了門。他沒讓司機來接,也不想再去面對任何人,就在這診所門口的公交站台上隨意選了一輛,看也不看,坐了上去。


  他也不知自己會到哪裡,會去往何方。但,寇秋總想找個地方,慢慢地等愛人。


  車子晃晃悠悠,一路向前開。車上的乘客慢慢地都下去了,最終,只有寇秋一個人在終點站下了車。


  映入眼帘的是海。


  寇秋坐在塊礁石上,瞧著眼前翻卷的浪花,像是回憶也跟著海水一同嘩啦啦倒灌回來。他眨眨眼,透過不知為何隔了一層水光的眼睛,能看見沙灘上笑著打鬧的兩個人。他看見夏新霽抱著他一步步走進海里,他也看見燕卓與他並肩坐在岩石上,夕陽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反應過來時,天已經黑了,有撿貝殼的小女孩一路撿到他身旁,奶聲奶氣地問他:「大哥哥,你在等人嗎?」


  寇秋迎著海風,勉強勾了勾唇角。


  「是啊,」他輕聲說,喉頭有些酸楚,「我等的人,他明顯違約了。」


  「這樣,」小女孩說,腳丫子一個勁兒地蹭著地上的細沙,「那我希望,大哥哥不要生他的氣呀……」


  她把小籃子放在地上,說:「我上次在佳佳的生日會上遲到了,佳佳也沒生氣呢。大哥哥,你等的人不是不來,他可能只是堵車啦。」


  不知為何,在她說出這句話后,她覺得這個坐在礁石上的青年更加傷感了。青年的眼睫顫動著,半晌后,才擠出了兩側淺淺的梨渦,「是啊。」


  他說,「我……我不生氣。」


  只要他能來,就夠了。


  他可以等。


  哪怕是耗費一輩子呢。


  風有點冷,小女孩被吹得直淌鼻涕。寇秋往背包里摸衛生紙給她,摸來摸去,卻摸出了另一樣東西。


  是一封信。信上還沾了片鮮紅的玫瑰花瓣,散發著近乎糜爛的花香,寇秋將花瓣拂去了,瞧著那信,發著愣。


  信封很眼熟。


  他隱約記得,他在上一輩子,好像也收到過同樣的。


  小女孩歪著頭,「大哥哥,那是什麼啊?」


  寇秋說:「信。」


  他把信緊緊地捏在手裡,猶豫了下,拆開了。


  哪怕沒什麼關係.……能印證他所經過的一切確實存在的東西,他也總想要再看一看。


  信封被拆開了,裡頭薄薄的一張紙掉落了出來。


  寇秋低頭去撿。


  海風呼啦啦地吹,他的額發和衣角都被吹得翩躚飛舞。紙張被牢牢捏在手裡,上頭的字跡翻卷著,一點點映入了眼帘。


  「親愛的秋秋,這個世界上哭聲很多……」


  寇秋的手指忽然開始抖。


  他把這張紙在礁石上攤平了,繼續向下看。


  「但這世界眷顧於你。」


  「如果可以,我會捂住你的耳朵。我會教你愛,我會教你幸福。我會摘下我的面具,來親吻你。」


  「你可以把它視作一句誓言,因為我已經出發,而你——」


  「你會是我的結局。」
……

  沒有落款。


  寇秋卻已經知道是誰所寫了。


  他眼睛里滿是淚,旁邊的小孩愣愣地瞧著他,詫異地見他邊哭邊笑,死死地把那張紙抓在手心裡,就像是個失而復得的孩子。


  寇秋曾經看見過這封信,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初次死亡的現實世界。他在意外前收到了信,卻只是看了眼信封,便扔進了抽屜里。


  第二次在醫院中,這封信第二回被拋棄。


  可幸好,信的主人給了第三回。這一次,寇秋終於拆開了,瞧見了這世界許給他的承諾。


  這世界看了他十幾年。


  世界始終是那個捉摸不透碰觸不到的影子,就跟在寇秋的後面。他親眼見證了寇秋的成長,看著孩子小心翼翼地在房間里走動,看少年在路上避開擁擠的人潮,看青年咬著牙忍受骨折帶來的疼痛。他看了這麼久,無數次想要伸出手。


  可是他不能。


  他們是規則的守護者,而非破壞者。這世上的一切都有定數,生老病死,都叫作命。


  但男人卻偏偏想打破這命。


  他已經無能為力了這麼多年。他看著所注視的人重重地倒下,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看得太清晰,以至於那種痛,在這麼久之後,仍然深深地刻在他骨子裡。


  不需要去想,自然就銘記於心。


  世界無法允許這件事發生。於是他更改了規則,將寇秋塞入到了輪迴當中。


  他把所有傷痛都遮住了。寇秋的生命里只剩下了甜,無窮無盡的甜,就像是吃慣了苦的人,一腳踏進了蜜罐。


  寇秋把信折了起來,就放在靠近胸口的內兜里。


  他開始等。


  等待的時間似乎總是很漫長,說是無窮無盡也沒錯。牆上的秒針一分鐘動六十下,可門卻一次也沒被敲響過。


  轉眼又是春,又是夏,又是秋,又是冬。


  四季輪迴著,等的人卻從未到來過。


  寇秋的舉止開始正常,他投入了工作,只是偶爾時會怔怔地盯著手裡的紙,發愣。寇天明看了,見他再沒有什麼過激舉動,也放下了心。


  寇天明說:「秋秋,我只有你一個兒子。」


  如果你再發生什麼,我甚至無法確定,自己這把骨頭,是否還能承受得起。


  他的兒子從文件里抬起了頭,沖著他笑了笑。但是那笑意並沒到達眼底,寇天明看了,只覺得心臟也跟著悶悶地疼。


  他不懂得兒子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從何而來的愁緒。


  這世上,沒人能懂。


  這樣的苦,本來就是孤單的。


  冬天的夜顯得格外難熬。寇秋偶爾從夢中驚醒,還會下意識去拍身旁空著的床位,迷迷糊糊道:「霍叔,倒杯水。」


  手拍了個空,這才想起什麼,於是裹緊了被子,一夜都無法成眠了。
……

  日子。


  有他時,日子還能期盼;沒有時,日子真的只是日子。


  只是這麼一天天地過。


  系統過生日時,寇秋也去了。在昏黃的燭光里,系統崽子鼓起腮幫,一口吹滅了蠟燭。


  直到客人走完后,他才小聲和寇秋說:「阿爸,我許的願望,是給你的。」


  寇秋望著他。


  「我和管願望的神仙說了,」系統神色認真,「請把我的這個願望,轉給阿爸吧。」


  「——讓他的夢都成真,就好了。」


  他身畔站著馬賽克,小孩牢牢地牽著系統的手,雖然看上去獃頭獃腦,可把身邊人的手卻握得很緊。寇秋說:「謝謝。」


  他蹲下身,系統在他的臉上印了一個親親。


  還帶著草莓蛋糕的清新香氣的親親,甜的也像是顆草莓。他的小可愛親了他,眼睛也濕漉漉,像是被水洗過一樣的清澈。


  「阿爸開心,就夠啦。」


  小可愛說,認真地背著手,瞧著他。


  「我想讓你開心啊……」


  寇老幹部抿了抿唇,回答他:「我在努力。」


  但在等待的人到來前,他想,他是再也沒有辦法真實地笑了。


  *

  在那之後,寇秋還曾見過一次和偉。


  和偉過的並不好,他花錢一直大手大腳,縱使是當初領養他的養父母,如今也多少有些不耐煩。更何況,他們通過試管嬰兒,得到了個新的孩子。


  和偉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又不得人心,寇秋見到他時,青年就靠在一家白天也營業的酒吧外頭的牆上,不顧身上好幾萬一件的外套被弄髒,只悶著頭,點燃一支煙。


  他也瞧見了寇秋,緩緩吐出一口氣。


  「嬌氣包,你還活著呢?」


  寇老幹部並不喜歡他的語氣,微微蹙起眉。


  「.……和偉?」


  和偉眯起眼,打量著他。


  寇秋顯然是過得很好。寇天明對唯一的兒子很傷心,他如今這一身所穿的,件件都價值不菲。和偉看見了,心裡頭慢慢湧上了點別的滋味,把煙頭在腳下踩滅了,瞧著他,「呦,你那便宜爹還真以為你這身體能當他接班人呢?——他做過親子鑒定沒,怎麼就知道你是他兒子了?」


  和偉撇撇嘴,「說不定是哪兒蹦出來的野種——啊!」


  他驟然發出了一聲痛呼,面前的青年緊抿著唇,一下子鎖住了他的胳膊。和偉掙脫不開,只吼道:「寇秋,你瘋了!」


  他啐了口,狠狠地咬著牙。


  「你等著,我非得把你渾身骨頭都給打斷了!」


  「行啊,」寇秋說,面無表情解下了皮帶,用了更大的力氣,擒拿格鬥時的手段也拿出了幾分,把青年揍得嗷嗷直叫,「我等著。」


  和偉不信邪,幾次試圖把人往牆上撞,都沒見寇秋骨折半點。他終於反應過來,聲音都變了,「你好了?」


  「.……」


  回答他的,是寇秋提起的拳頭。


  沒了骨折的擔憂,和偉這個花架子根本就不是寇秋這種練家子的對手。系統瞧著宿主把這人狠狠揍了一頓,簡直揚眉吐氣,【阿爸,打的好!】


  這種人,就是得打!


  和偉猶不甘心,「你如今這身份,你.……」


  寇老幹部並不怕。


  「講道理不行,那就試試拳頭,」他淡淡道,「這也是這麼多年的生活教給我的。」


  他把打人的皮帶一收,又蹲下身,認認真真在和偉面前擺下了一沓錢,厚厚的、粉紅色的大鈔。


  何偉目瞪口呆,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被人像給乞丐一樣給錢的一天,「這是幹嘛?」


  「醫藥費。」寇秋說,揮揮手,「沒事的,我有錢,就給你了。買點好葯,別心疼,啊。」


  他起身快步走開,走了老遠后,才聽見後方如夢初醒的驚罵聲。


  和偉自然不會願意白白受了這氣。然而他回家告狀后,家中的人一聽說是寇天明的兒子,反過來責怪他不懂事。寇天明,那哪是他們可以得罪的?


  寇天明也聽說了,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對兒子道:「身手不錯。」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兒子有錯。


  和偉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可縱使是這條路,他也沒能走多久,因為孤兒院院長到他們家中,根據計劃,做了多年後的家訪。這對夫妻難免說起當時第一個看中的小男孩,感嘆對方可能人品有些問題,卻聽院長驚訝地反駁:「誰說的?」


  和偉的養父母面面相覷。


  「怎麼,不是?」


  「當然不是!」院長媽媽說,「秋秋——秋秋怎麼會是那樣的孩子?」


  哪怕再愚笨,這時候也覺出不對勁了。


  養父母也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和偉當時為什麼要撒這謊,頓時都像是吃了蒼蠅一樣膈應。


  「.……他欺騙了我們。」


  院長媽媽沒再替和偉說話。但她清楚,這對夫婦恐怕會對他們之後的計劃,再進行一次調整了。


  然而這些,都已經和寇秋無關了。


  他整整等了五年。


  五年後的那個下午,天氣很好。從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別墅區里綻開的大朵大朵的花。


  寇秋的書攤在沙發上,一頁頁向後翻動。


  有敲門聲響起了。


  「誰?」


  「.……」


  門外沒有人應聲。靜悄悄的,像是根本不存在敲門的人。


  寇秋的心裡忽然一跳,泛起的感應讓他近乎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胸口。他走到了門前,咽了口唾沫,聲音也啞了,「.……是誰?」


  外頭沉默片刻,終於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是我。」


  頓了頓,那人聲音更溫存,喚了名字,「秋秋。」


  「.……」


  他們一里一外,隔著薄薄一扇門板。可心跳,卻好像能透過這門,聽的一清二楚。


  寇秋的聲線發顫,「你遲到了。」


  「嗯。」


  男人說,聲音里含了笑意,低低地哄,「我來的太晚了,我自然會賠禮。」


  「賠什麼?」


  「全世界怎麼樣?」


  寇秋的掌心一陣接著一陣地發燙,他一把把門拉開了。外頭的男人深深地凝望著他,朝著他,伸出了手。


  「久等了。」


  「——我的秋秋。」


  時鐘咔噠咔噠地轉,在這一刻,終於又走回了它應當走的位置。


  寇秋知道,明天,又會是新的、有意義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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