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歸朝

  謝太后得知了妥星受傷的消息, 厥了過去。


  慶福宮人仰馬翻。


  皇上一身常服, 親自在床前侍奉。


  妥曜端著葯碗, 坐在床邊。


  青染聽著太后若有似無的囈語,都是王爺的名字, 不由膽戰心驚。


  皇上似是充耳不聞,將湯匙遞到謝太后嘴邊, 輕柔地拭去淌下的葯汁。


  青染看著皇上無懈可擊的表情, 心中俱意更盛。


  妥曜將空了的葯碗遞到身後,青染反射性地去接。


  他甫一鬆手,碗碎在地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妥曜這才轉過頭。


  他的手一直都是穩的。


  青染不顧碎渣鋒利,雙膝跪在地上,「皇上饒命, 饒命啊。」


  青染伺候謝太后二十餘年,以往妥曜一向對她敬重有加。


  這次,妥曜並沒有喚起她,反而坐到旁邊的紅木桌上, 給自己倒了杯茶。


  「姑姑, 吵到母后了。」


  青染立馬噤聲。


  「母後身體不好,還是多虧了姑姑照顧, 朕這個做兒子的,一直都很感謝姑姑。」


  「老奴不敢當。」


  「母后擔憂星弟, 精力有限, 有些事不能操勞。」


  青染連連點頭, 「皇上說的是。」


  「比如上次,母後頭疼,姑姑就做得很好。」


  青染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上次太后的所謂『頭疼』,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皇上久不發作,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皇、皇上……老奴驚擾了貴妃娘娘,還望皇上降罪。」青染砰砰地扣頭。


  皇上不忍心與自己親娘翻臉,只能收拾她這個老婆子。


  青染覺得自己十足的倒霉。


  妥曜笑笑,「你是長輩,貴妃是晚輩,哪有什麼驚擾不驚擾?」


  「就是朕,小的時候也虧了姑姑照料。」


  青染兩股戰戰,出口的話打了哆嗦,「皇上,奴……奴該死。」


  妥曜小的時候,為人親厚不計較,當時她們一行人仗著自己的老資歷,從他那裡搜颳了不少好東西。


  妥曜都知道,但為了謝太后,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蓋因她們都是謝太后的身邊人。


  妥曜臉上的笑意味不明,「姑姑為母后勞心勞力,該長命百歲,朕繁忙於國事,要是派人來問問母后的情況,姑姑要全了朕一片孝子之心。」


  青染額角冒汗,皇上的意思,是連太後娘娘也信不過。


  原來人當了皇帝,是真的會變的。


  「皇上至孝,老奴遵旨。」


  「姑姑把地上收拾下,朕一會再來看看母后。」妥曜向外走去。


  等走到房門口,妥曜驟然轉身。


  本揉著自己酸麻膝蓋起身的青染又砰的一下跪到地上。


  那聲音聽著就有些疼。


  妥曜和顏悅色,聲似冷泉,叮咚作響,「貴妃最近出了月子,朕看她逍遙,姑姑把鳳印鳳寶送過去,總不能讓她太瀟洒。」


  「今晚就送,今晚就送。」青染著急說道。


  青染又跪在地上許久,才小心地抬起頭。


  皇上早就走了。


  門外有風吹過,青染才發現自己汗濕了衣裳。


  青染連滾帶爬地起身,不敢多想。


  她老了,只求安度晚年。


  青染突然意識到,太後娘娘並不是她的免死金牌。


  乾元宮內。


  「皇上所料不錯,王爺確是受傷沒錯,失了許多血,但只是看著嚇人,不礙事的。」


  妥曜走到來人身前,來人看到他盤龍綉錦的雲靴,緊箍在妥曜緊繃的小腿處。來人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起來回話。」


  說罷,妥曜親手將來人扶起。


  「王爺安好時徐州的差務辦得敞亮,洞察秋毫,徐州官員讚不絕口,重傷的事情又傳得沸沸揚揚,風評扭轉不少。」


  「哦?」妥曜冷淡開口,彷彿說的事與他毫不相干。


  「皇上,咱們怎麼辦?」


  妥曜悠然開口,「他是朕的弟弟,朕怎能不滿足他的願望?既然他想藉此立威,朕就幫他到底。」


  來人滿頭霧水,「屬下不懂。」


  「王爺受傷了,很重的傷,越重越好。」


  來人這才恍然大悟,面露喜意。


  「屬下懂了,這就去辦。」


  「等一下。」妥曜又叫住那人。


  「皇上有何吩咐?」


  「謝、劉、何三家,再給朕盯緊一點。」


  「屬下領命。」


  朝廷內最重要的便是徐州一事。


  妥星吉人天相,保了一條命回來,更把暗害他的背後之人揪了出來。


  不出所料,主謀之人正是蘇榭。


  行刺皇族,是滅族凌遲的大罪。


  可偏偏妥星拖著病體,親斬逆臣於劍下。


  寥寥幾語,聽著就十足威風。


  妥曜聽了笑笑,更加大了這把火。


  於是,連京中的人都知道,王爺臉色如何蒼白,如何被人攙扶,如何忍痛站立,親自揮劍,詳細到了每一滴汗水,每一根頭髮絲。


  眾人的誇獎聲更是如浪潮般湧來。


  謝太后念子心切,連下數道懿旨,命妥星儘快回歸。


  皇上倒是體恤胞弟,派了親兵前去迎接,准他慢慢回來。


  似是印證了妥星重傷的事實,他幾是用了去時兩倍的時間。


  妥曜笑笑,幸得謝家反應快,否則妥星此時還在路上磨呢。


  妙常身處後宮,不知道前朝詭譎,徐州安然,皇上不必再勞累,她就舒心了。


  但不知為何,她聽的都是王爺如何神勇,妥曜在後方操勞把持一切,卻無人注意。


  因此,妙常對妥星好不容易升起來的幾分感激,又淡了下去。


  過了一個冬天,尚工局終於派人來報。


  妙常的新宮室,鳳宸宮,終於修繕了大半。


  她身處貴妃之位,攬月閣再好,也比不過麗妃的雲蘿宮。


  妙常晉陞的快,身邊的人一多,攬月閣也快住不下了。


  這還是妙常精簡不少的結果。


  妙常心中微喜,抱起身旁的小冬早,「冬早馬上要有新房間了,高不高興?」


  冬早小腿有力地來回瞪著,對妙常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妙常連連親上小女兒的嫩臉蛋。


  「娘娘,您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妙常粲然一笑,「本宮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


  映月請罪,「奴失言了。」


  「什麼失言?」


  確是妥曜來了。


  妙常早就習慣了妥曜時不時的出現,保持著方才笑容:「皇上,你來了。」


  妥曜站在原地,看著妙常臉上歲月靜好的笑顏,抱著他們咿咿呀呀亂叫的小女兒,眼中柔的要化成了水。


  「方才映月說臣妾苦盡甘來,臣妾覺得她這話說得不好。」


  妥曜逗弄她懷中的小冬早,接話道:「哪裡不好?」


  「臣妾自小孤苦,但長輩父母深愛,後來又有師父盡心培養,未曾缺食少穿,進宮碰到皇上,一路至此,要說這也是苦,那天下伶仃人又該如何?」


  妥曜最愛妙常這樣的想法。


  「常兒說的極是,為夫受教了。」


  妥曜邊說著話,邊雙手抱拳,對妙常行了一禮。


  妙常『呀』了一聲。


  攬月閣內宮人都在,傳出去成了什麼話。


  「皇上這是折煞臣妾了。」妙常臉頰發紅,揮手讓宮人下去。


  妥曜從她手中接過小冬早,「最近處理宮務,可遇到什麼難為的事?」


  妙常搖搖頭,「未曾,再不濟有麗妃姐姐幫臣妾。」


  「皇上,王爺回朝,接風洗塵宴是不是要大辦一場?」


  妥曜失笑,「要是不大辦,天下人也不同意。」


  妙常不知道怎麼把自己的擔心告訴妥曜。


  妥曜見她欲言又止,輕輕開口,「一個病秧子,無礙。」


  妥星回朝時,先去乾元宮拜見了妥曜。


  大殿內還有數位朝臣。


  「皇上,臣弟幸不辱命。」妥星掙扎跪在地上,極為激動,像是要落下淚水。


  妥曜忙扶起他,極是感慨,「妥星,你可是讓母后和朕好擔憂。」


  妥星眼淚滑下,動情道:「皇兄。」


  「來人,傳朕旨意。」


  ……


  慶福宮內。


  「你去看看,王爺來沒來?」謝太后第三次開口催促。


  青染很是耐心,「王爺在皇上那裡,不會有事的。」


  「他受了重傷,哀家一面都沒見過,還得在皇上面前跪來跪去的,怎麼能不擔心?」謝太后委屈說道。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皇上封了王爺為安親王了。」門上的宮女忙飛奔過來報喜。


  謝太后驚喜地叫出聲,「真的?」


  「真的,現在旨意已經出了前朝了。」


  謝太后激動的臉色紅潤,彷彿去了所有病痛,「那你快去前面接著,哀家的星兒該是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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