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事尾
妙常乍聽到清菡如此責怪, 恍惚間像是回到過去。
妙常深吸一口氣, 「夫人進宮, 究竟是為何?」
兩人登時陷入沉默。
良久后,清菡苦笑, 自嘲開口,「他從未放下過你。」
妙常不由默然。
原雄, 妙常心中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若不是時時在意, 怎能會如此及時出現?
妙常半張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辦法說。
「我想歇息了。」
清菡回過心神,「你去吧, 我幫你看著這兒,決不讓人有可乘之機。」
言語間,清菡竟有幾分兇狠, 帶了些上位者的氣勢。
妙常將自己裹進被子里,因太過疲憊,很快睡去。
且說大端皇室的獵場中。
「皇上,臣有事稟報。」
妥曜正在調試手中弓箭, 聞言也不抬頭, 「進來。」
他心中對下屬要稟告之事,大概有了猜測。
「不出皇上所料, 宮中果然大變。」
弓弦發出錚的一聲哀鳴。
「一眾娘娘們發難常嬪主子,主子應對不及, 險些遭難。」
妥曜眸光一閃, 旋即竟是寵溺笑開, 喉間散出清朗嗓音,「出宮時,她還信誓旦旦的跟朕保證過,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
「崔勇手下有章程,雖造成了混亂,但那些人根本近不了常嬪主子的身,您儘管放心。」
「崔勇是朕好不容易找到的,朕自然放心。」妥曜輕笑。
妥曜笑過後又是開口問,「行館那裡呢?」
下屬心中一陣緊張,艱難開口,「北夷王子他……確實行動了。」
妥曜嗯了一聲。
下屬心中愈發忐忑,「臣按您的吩咐,讓王子的人順利找到了那宮女,洗除了常嬪主子的嫌疑,沒暴露咱的人手。」
妥曜輕輕擦拭手中弓弦,面色如常,「她現在怎麼樣?」
「常嬪主子受了些驚嚇,但仍安好。」
妥曜嘆了口氣,「準備回程的事宜。」
「皇上好不容易出來散心……」下屬開口勸誡。
妥曜哂笑,「散心又怎樣?得回去幫朕的人擦擦眼淚,否則不知要哭成什麼樣子。」
下屬看妥曜與他搭上兩句話,強壯著膽子,「左右不過一介後宮,何至於陛下如此?」
妥曜這時才回頭,寒冰般的眸子緊攫住那人。
下屬的身板僵硬。
原來皇上的心情並不好,下屬後知後覺。
北夷王子之事,妥曜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雲淡風輕。
「沒人能在朕的面前貶斥她。」聲音很是涼薄。
「您是屬下們誓死追隨的君王,雄才大略,並非寡斷軟弱的皇帝,怎可為一女子所傷?」下屬頭腦一人,脫口而出。
下一瞬,下屬的心提在了嗓子眼處,他一時說出真心話,要是觸怒了皇上可怎生是好?
妥曜側過身,燭火明明滅滅,照在他臉上,叫人覷不清他臉上表情,「你說的對,她的喜、怒、哀、樂都應該由朕支配,而男女情愛之事,更不該有第三人插手。」
「她應該由朕全權掌控才對。」妥曜斬釘截鐵。
這樣,才能完完全全的得到她。
妥曜猛地握緊手中弓箭,倏地轉身,驟然發力,將箭尖直射入前方靶心。
他笑了。
妙常自打從華藻宮回來后,就越發憊懶,神思倦怠,做什麼也打不起精神,又是稱病不出,大門緊鎖。
不過妥曜將歸的消息還是讓她心神一振。
帝歸的消息傳遍後宮,有人明顯是坐不住了。
何貴嬪借著探病之名,給妙常送了不少東西。
妙常打開一看,東西不多,但件件難得,每件都是當世僅存的珍品,怕是何貴嬪連家底都掏出大半。
但妙常不知為何,胸中怒火猛然騰起。
妙常將東西團作一堆,叫人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且不說那何貴嬪如何驚惶。
皇上擺駕回歸。
賢妃麗妃帶領一眾宮嬪,在門口盛裝迎接。
妙常頭頂金冠,臉上的水粉在悶熱的天氣下糊了一臉,鼻嘴呼進的都是熱風,使得妙常愈發煩悶。
「妾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氣炎熱,愛妃們快起身吧。」妙常聽到妥曜涼潤的嗓音,心中清爽了幾分。
她偷偷從側邊看去,但妥曜似乎並未看向她。
妥曜不是愛排場的人,膩煩一群鶯鶯燕燕圍在身前 ,與眾人粗粗說過兩句話,便讓所有人都回去了。
因妥曜沒看她,妙常心下鬱卒。
她最近不知為何,脾氣越來越怪異,時悲時喜,也會莫名其妙的生氣,難道是天氣太過炎熱的原因嗎?
比如現在,妥曜派人送來幾桶冰塊,就又讓她開懷。
妥曜獨身回到了乾元宮內。
都安來報,「皇上,賢妃娘娘求見。」
妥曜用手指敲敲桌子,「不見。」
都安微惶,賢妃娘娘為何事而來,無人不曉,可皇上連面都不見的話,這後宮是要變天不成?
自打出生以來,賢妃第一次如此忐忑。
皇上必定知道何貴人暴斃之事。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乾元宮殿的大門應聲而開。
都安面帶難色,苦笑著沖她搖了搖頭。
賢妃如被一盆冷水臨頭澆下,雙腳癱軟。
不過瞬間,賢妃淚水湧上,「皇上為何如此絕情?」
進宮以來,她殷勤討好,事事盡心,怎就半點不得他心意?
他兩自小相識,皇上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一切都是從進宮后變得。
周鍾秀、麗妃……
本宮與你不共戴天!
「都公公,且幫本宮傳個話,這事並不是本宮謀划的。」
都安咬咬牙,看賢妃仍帶期翼的雙眼,不忍將事實告知與她。
皇上未必不知背後人是誰,但仍是不願見她。
帝王之心莫辨,堅硬如石,絕不會顧念什麼柔腸百轉的女兒心思,若一腔真心盡投入內,定是千瘡百孔的下場。
賢妃不甘,回宮布衣脫簪,赤裸雙足,率領華藻宮中人,全跪在乾元宮外。
她身邊的人已被抓了不少。
可妥曜仍是沒有見她。
不過數日,聖上旨意曉諭後宮。
貴人何氏以貴嬪之禮下葬,謚號純敏貴嬪。
何貴嬪,余修容之流挑撥做壞,心腸惡毒,忝居高位,著降為側六品常在,靜閉思過。
賢妃不辯事理,擅作主張,險造冤屈,褫奪其後宮掌權之位,剝奪封號,華藻宮閉宮三月,念其過往勤勉之功,保留妃位。
這些旨意,打的後宮中人暈頭轉向。
待反過勁來,後宮局勢已變。
太后病中,一切便由皇上定奪。
賢妃、不、謝妃的雙足被熱氣烤傷,昏迷多時,醒來后聽到這一旨意怔忡許久。
她的賢字被奪了。
因為這個字,她曾以為皇上對她還有一點情分的。
否則怎麼會把賢字給她呢?
這些年來,她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一切都向那賢字靠攏,可以後再不用她『賢』了。
於謝妃而言,這無異於剝皮抽筋之痛。
「皇上,臣妾究竟做錯了什麼?」
無數晚上,賢妃心內字字追問,卻無人為她解答。
而余常在接旨意后就昏了過去,大病卧床不起,何常在終日以淚洗面,沒多久卻又恢復精神。
何常在似是悔過,為了逝去的純敏貴嬪手抄多卷經書,更手書一封給妙常賠罪,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的母家還在,命還在,就還有希望。
何常在歷經此事,被激起鬥志,倒是讓人另眼相看。
「主子,罪奴冬晴去了。」映月附到妙常耳邊,小聲說道。
「往她家中包上幾封銀子,別讓人知道了。」
冬晴背主之人,獲罪之身,未禍及家人,已是開恩了。
映月稱是。
「鳳怡呢?」妙常問道。
映月躊躇片刻,「她去看月荷行刑去了。」
妙常微微避開。
月荷以下犯上,被判處凌遲之刑。
這段時間,數人慘死,煞氣過重,宮中請了多位法師,就要做場法事。
妥曜歸宮后,多番事情堆積,繁忙不已,兩人未私下見過面。
要是以前,妙常定會心疼體諒,現在不知為何,心中竟含淡淡怨氣。
妙常心驚於自己的變化,趕緊讓含霜去太醫處,開了不少安神靜氣的方子。
當天夜裡,妥曜就收到了消息。
妥曜幽幽嘆氣,不過涼了她數日,倒讓自己如坐針氈,幾個養神的方子,就又讓他掛心不已。
她可是晚上睡得不香?
這樣想著,妥曜坐不住了。
「擺駕攬月閣。」
妥曜將這一句話吐出,倒是神清氣爽,像是被放出籠中的鳥兒。
不知多日未見,妙常可否知道,自己不是能隨她呼之即去的存在,是否更珍惜自己?
更愛自己幾分?
這樣想著,妥曜恨不得立即飛到妙常身邊,想要見她更加珍惜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