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暴斃
含霜一向潑辣, 對著出言不遜的宮女回嗆, 「姐姐火氣這麼大, 為何來攬月閣中撒?我家主子好歹皇上親封,有冊寶的正四品常嬪, 不是容你呼來喝去的,姐姐可別失了儀態, 要不又得重學一回規矩。」
那宮女面容一僵, 跪下請罪,「常嬪主子恕罪,我家娘娘著急, 奴才失了分寸,還望常嬪主子原諒則個。」
妙常幽幽掃她一眼,仍是慢斯條理地起身, 「賢妃娘娘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娘娘說宮裡姐妹許久未聚,便邀各宮主子都到華藻宮中坐坐。」
說到後半句,宮女特意加重了語氣。
這就是必須去的意思了。
說來也是, 自打妙常來到後宮, 與眾人見面的機會並不多。
若是宮中有皇后在,妙常的日子恐怕就沒這麼舒坦了, 單單每日的晨昏定省就夠她受的。
妥曜從未立后,又無後嗣, 在民間也傳揚開來, 議論紛紛。
早有數位大臣常年請旨, 請求妥曜早立國母。
不過這些奏章都被妥曜按下不發,妙常對此略有耳聞。
後宮中的鳳印被太后掌管在手中,鳳寶則由賢妃和麗妃共同執掌。
照理來說,鳳寶在手,後宮低等妃嬪到賢妃的華藻宮和麗妃的雲蘿宮中請安也不無不可。
可麗妃娘娘拒絕了此事,賢妃娘娘與其同為側二品妃位,也不好特立獨行,只得作罷。
「等本嬪梳洗過後,自然會去。」妙常淡淡說道。
那宮女跪在一旁,不甘心地開口應答,「是,奴知道了。」
妙常打扮過後,坐著輦轎到了華藻宮。
「余嬪主子到。」
隨著內侍的唱喝,滿人的室內霎時一靜。
這位專寵的常嬪,終於再次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妙常曼步走入房內,「嬪妾參見賢妃娘娘,麗妃娘娘。」
麗妃身著一身艷紫花紋的衣裳,光華逼人,「常嬪妹妹快起吧。」
未等賢妃發作,妙常就直起了身子。
「本宮每次見到常嬪妹妹的青嫩美麗,便覺年華匆匆逝去,當真時光如流水。」麗妃唏噓道。
「娘娘真是說笑,您正值盛年,艷光四射,叫嬪妾羨慕不已。」
麗妃呵呵一笑,「常嬪這張小嘴真會說話。」
麗妃和妙常的友好對話使得要看熱鬧的眾人驚詫不已。
這舊愛新歡齊聚,沒有針鋒相對,居然能姐妹情深。
眾人眼內驚奇,互看一眼。
「妹妹別站著說話,快請座吧。」賢妃硬扯出抹笑來。
妙常便坐到了右屬的第二個座位上。
她剛一落座,就聽身側人強壓著火氣的聲音:「常嬪妹妹人比花嬌,難得皇上喜歡,也能坐到現在這個位子上。」
妙常抬眸,莞爾一笑,「原來是余修容。」
這位便是曾與何貴嬪交好,一起為難映月的余嬪主子。
也在上次大封中晉了九嬪之一的修容娘娘。
妙常不接余修容的話頭,余修容柳眉豎立,冷笑道:「常嬪妹妹別吝嗇,可得教教我們怎麼討皇上喜歡。」
妙常聽了心頭火起。
余修容此話煞是刺耳,別有所指。
「只要皇上開心,嬪妾便甘之若飴,嬪妾比不得修容姐姐才貌雙全,進退有度。」妙常神情真摯地說。
妙常剛一說完,眾人皆是面容古怪。
妙常的才怎樣無人可知,但就貌來講,在場中人怕是無人能出其右,余修容更是無法相比。
而『進退有度』四個字,就更是笑話了。
余修容臉上漲紅,沒想到妙常牙尖嘴利,「你,你,你……」
「好了。」賢妃沉下臉說。
余修容不再言語,隱晦地瞪了妙常一眼。
「今天請諸位妹妹們前來,是有一件大事。」賢妃緩緩開口,涼涼掃過妙常一眼。
妙常心中漸漸有不祥的預感。
她腦中飛速轉動,想自己可否有什麼錯漏之處。
「茲事體大,本宮不敢擅自做主,想請各位姐妹們做個見證,一起來評評理。」
後宮中賢妃份位最高,又有管理後宮之權,什麼事情會讓她如此為難?
妙常看向麗妃,見她也神情茫然,不似作偽。
賢妃面帶悲愴,「何貴人暴斃了。」
妙常呼吸一窒,心中疼痛蔓延。
何貴人……暴斃?
話音剛落,眾人竊竊私語起來。
很顯然,很多人不知道後宮里什麼時候多了位何貴人。
在大端後宮中,一應宮宴聚會,需得六品以上的品級才可以,何貴人被貶為采女后,就未曾現身於人前了。
妙常下意識地向後掃去。
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可是沒有何貴人。
宮嬪暴斃,這麼大的事,為何事先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妙常心內明白,今天的事就是沖著她來的。
這些人趁著皇上不在,才敢如此放肆。
何貴人死前,與攬月閣的交往並未避人。
賢妃將所有妃嬪聚集起來『商討』,屆時皇上震怒,法不責眾,她們不一定會有事。
妙常冷笑,小臉繃緊,帶了些凜然不可侵的氣勢出來。
余修容幸災樂禍地掃了妙常一眼,迫不及待地開口,「真是可惜了,不過賢妃娘娘,既然您將姐妹們叫來,難道何貴人之死是另有隱情?」
賢妃沉重地點點頭。
妙常看著她們的故作姿態,胃內反酸,差點吐出來,乾脆別過頭去,眼不見為凈。
她心中鬱結,一條鮮活的生命,明明前兩天剛剛見過面,就這麼沒了。
妙常想著想著,眼底逐漸有霧氣浮現。
麗妃看了妙常一眼,「若是事態嚴重,也得等皇上回來做主。」
看來她這位盟友,今天有麻煩了。
賢妃確是大義凜然道:「麗妃妹妹,皇上太后將後宮交給你我二人管理,本宮總不至於畏縮不前,失了掌權之人的膽魄,讓旁人看笑話。」
麗妃尷尬一笑。
「來人啊,將何貴人身邊的宮女帶上來。」
眾人向門口看去。
不多時,就見一形容狼狽的宮女被人帶了進來,她身著素服,臉色慘白,眼底發青,恍恍惚惚的樣子。
妙常神色一凝,這宮女從未見過,並不是何貴人身邊常出現的那個蓉兒。
「奴參見各位娘娘,娘娘們如意安康。」
「快快起吧,你有何話當著我們姐妹面盡可說了。」何貴人怯弱開口,眼框發紅,似是為宮女的慘狀傷感。
「奴所言甚重,容奴跪地陳表!」
宮女砰砰磕頭,直起身子后,頭上鮮血淋漓,很是震懾。
「奴名為月荷,是何貴人身邊的大宮女,今天是為我家主子討回公道。」
妙常心中怒火更炙。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宮女猛然轉過身,對著妙常悲戚凄涼地喊叫:「常嬪主子,我家主子就算再不好,也有宮規約束,您何以要了她的性命?」
妙常冷若冰霜,毫不退縮,「何貴人有事,本嬪心痛不已,但你最好不要血口噴人。」
月荷脖子一梗,就要回嘴。
「無論怎樣,也不能聽這宮女的一面之詞,常嬪畢竟為正四品的主子,一切未有定論,怎能讓這小宮女隨意呼喝吼叫?」
孫容華身段妖嬈,前凸后翹,一雙眼狐狸眼微張,幽幽開口道。
妙常未曾預料,區區一面之緣,孫容華竟會為自己開口。
「請容華主子原諒,奴實在是太激動,才會失了分寸。」
那月荷連連告罪。
「事急從權,這次就放過你,你說何貴人之死與常嬪有關,究竟是為何?」
賢妃不得已開口說。
月荷抽噎數下,繼續哭訴,「我家主子常年失寵,不見聖顏,後來皇上……」
月荷偷瞄妙常幾眼,似是畏懼,「……寵幸了教坊里的,主子本是大家小姐,也不會什麼媚人手段,但為了討皇上開心,就去偷偷學了竹笛。」
「後來我家主子聽說皇上來了小竹苑,就帶了竹笛去了。」
說到這,月荷又是連連告罪,「我家主子並無惡意,並不是有意私窺帝蹤的,只是太過思念皇上。」
何貴嬪聽了,竟是紅了眼眶,動情開口,「法外也有人情,何貴人之心,我們又何嘗不懂呢?」
這一句,似是觸動愁腸,有幾個妃嬪竟低下頭,暗自抹淚。
月荷聲淚俱下,「那正是春寒時候,主子穿著單薄,但並未等到皇上,就想早點回到寢宮裡。」
月荷突然仇恨地瞪向妙常,咬牙切齒,「卻不曾想,主子被人攔在了小竹苑裡,挨了大半時辰的凍。」
「究竟是怎麼回事?再不濟,何貴人也是天子妃妾,難道有人恃寵而驕,戕害宮嬪?」
又有數位不知名嬪妃意有所指道。
「沒錯,那人就是常嬪主子,她手下的內侍將小竹苑圍住,說什麼常嬪在小竹苑內丟了釵,鎖苑不讓旁人出去,我家主子只能在裡面生生挨凍了。」
「何貴人沒表明身份嗎?」賢妃問道。
「根本沒用,我家主子幾乎是從不出門,那些宮女內侍不認識我家主子,出來時也匆忙,沒帶貴人的令牌物件。」
月荷轉頭,對著妙常咄咄逼問,聲聲泣血,「常嬪主子,您都將皇上拉到自己的攬月閣中了,為何還不肯放我家主子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