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春宵
妙常一直包容他時不時的小情緒, 就算滿頭霧水, 仍是溫聲問道:「怎麼了?」
妥曜埋首, 在底下搖了搖頭。
外頭的月光透過透過窗戶灑進室內,妙常坐在他身邊嘴角含笑, 一切美好的如在夢中。
今天的月光仍如前世那般柔和。
妥曜不由想起至關重要的那一天。
那日夜晚他偷偷攢了些水,將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 然後在小院內踱步等著妙常。
妙常歸來, 見到他束髮,面上奇怪,「這麼晚了, 束髮為何?」
妥曜清了清嗓子。
「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說。」妥曜喉頭髮緊,緊張的咽下口水。
妙常捶捶自己勞累一整天后酸痛的肩膀,漫不經心問道:「什麼事?」
妥曜大跨步上前, 走到妙常身側,囁嚅著嘴唇,「我、我、那個……」
他半響說不出話來。
妙常耐心告罄,「明天還要早起, 快點休息吧。」
說完, 妙常便從他身邊略過。
妥曜伸出手,堅定地握住妙常手腕。
妙常登時被掣肘, 只得無奈轉頭看他。
「好吧,你快些說。」
妥曜抬頭, 看了看天邊皎潔的明月。
妙常不明所以, 也跟著轉過頭去。
「今晚月色真美。」
妙常耐著性子抬頭, 的確是圓滿的一輪月亮。
妥曜深吸一口氣,「以後一起看月亮吧。」
妙常怔仲。
「落到如今的境地,你居然還能想著風花雪月?」
妙常不知為何,傷人的話脫口而出,如同長滿刺的刺蝟,只想刺痛別人。
像是嘲諷別人,又像是自嘲。
妥曜一雙眼包容地望向她,眼神明亮溫暖,「人明知要死,也得活下去。」
妙常噎住。
「與你認識后,其實日子也不難熬了。」妥曜長嘆。
妙常又轉過頭看他。
妥曜上前一步,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下定決心道:「我願意放棄仇恨,放棄曾經的自己,只與你好好過活,每天就這樣,一同用膳,一同休息,時時相伴,只有你我兩個人,好不好?」
妙常被妥曜認真的神色驚到了。
妙常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一般,火速地甩開妥曜的手。
「你眼中不是沒有我。」妥曜篤定說道。
妙常仍是不可置信,話中帶著嘲諷,「我們還有以後?」
妥曜表達著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以前的我也是苟且偷生,可現在,你就是我鼓起勇氣的理由,是我今後唯一的依戀,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一起面對,同生共死!」
妥曜雙手握住妙常的肩膀,「我們逃出宮去。」
妙常瞳孔劇震。
她眼神茫然,喃喃自語,「逃出宮去?」
「對,不在這裡等死,一起找出路,找到屬於我們的未來。」
妙常看著妥曜希翼的雙眼,倏而絕望一笑。
「說起來,你還沒有看過我的臉吧?」
她伸手輕輕碰向左臉。
妙常臉上常年掛著白紗布,紗布下的樣子,她從未讓妥曜看過。
妥曜心中一緊。
妙常對於此事的抵制,他一向看在眼裡。
妙常眼中帶有快意的報復,猛地一把將臉上的紗布扯下。
妥曜震驚地看著妙常,一時忘記言語。
只見本應是白嫩柔滑的左臉上,疤瘌橫生,凹凸不平,新生的皮膚紅腫不堪,如同一隻巨大的蜘蛛橫在上面,猙獰而可怖。
「怎麼樣?看到了嗎?」
妙常好整以暇地看著妥曜的反應。
「放棄一切,一起逃走……跟這樣的我嗎?」說著說著,妙常眼睫上的淚水搖搖欲墜。
她將妥曜的真心置之不理,踩在腳底,又何嘗不是揭開自己的傷疤。
妥曜顫抖著雙手,向妙常的臉頰上探去,「痛不痛?」
他的眸中盛滿了疼惜。
妙常獃滯住,她本以為妥曜會避而不及。
妥曜的臉上沒有半分嫌棄,只有無限憐愛。
她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的妥曜。
妙常因著心裡的慌忙,不由後退數步。
妥曜這樣的咄咄逼人,妙常完全慌了手腳。
事已至此,妥曜決計不會中途放棄。
他眸中堅定,一個跨步便抵上妙常數步,使得妙常退無可退。
「你不害怕?」
眾人對妙常的容貌曾經有多驚艷,現如今就有多噁心。
妙常被妥曜的男子氣息包圍在牆角處。
妥曜輕輕地,珍而重之地吻在了妙常的左臉上。
接下來他的吻如同雨點般密集,落下妙常臉頰的傷口上。
一寸寸的,每一處都不曾放過。
「答應我,答應我的追求,好不好?」
妙常應對不及,反過神來,雙目圓瞪的怒視於他。
妥曜見她似嗔非嗔的神態,心情竟有些愉悅。
妥曜知道,妙常並不討厭他。
「今晚的月色真美。」
妥曜再一次說道。
妙常隨之抬起雙眸,臉上暈開一抹笑,她眼角彎彎,依稀可見昔日的風華。
妥曜再次想起上一世,那些奢靡的、華麗的、苦難的、悲痛的,都有些模糊。
留下來的,最為深刻的,便是妙常含笑望月的雙眼。
「在朕心裡,你無處不好。」
妙常再沒心思吃飯,「皇上怎麼學的這些話?是不是跟別人說過?」
妥曜總是會說一些話,讓她很是不好意思。
就這麼喜歡嗎?
妙常臉頰發燒。
妥曜哂笑搖搖頭,「朕只愛過你一個。」
妙常一拳頭砸在他胸膛上。
「吃完喝足了?」妥曜冷不丁地問。
妙常無知地點點頭。
妥曜又是靠近,「那咱們……安置吧。」
待妙常反應過來,臉上登時燒了紅雲。
「來吧。」妙常如視死如歸般。
妥曜失笑,上前輕輕含住妙常白嫩的耳朵。
他含糊不清地說,「那朕不客氣了。」
他踉踉蹌蹌地從椅子上起身,將手繞在妙常的腿彎處。
妙常咬咬牙,將雙手環繞在妥曜的頸部。
妥曜的呼吸仍帶有些酒氣,但他抱住妙常的雙手卻極穩。
妙常將頭靠在他胸膛上,感受著他同樣熱烈又快速的心跳。
紅燭一點一滴地燃盡,黑夜也一分一分地褪色,直至日頭高照。
被翻紅浪,軟玉溫香,整夜溫存。
攬月閣中的宮人一夜未歸。
妥曜第一次貪睡。
都安算算時辰,壯著膽子敲房門。
妥曜一向覺淺,很快便驚醒。
他溫柔安撫被聲音驚擾到的妙常,看她蹙緊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才逐漸鬆了口氣。
妙常肩頭微露,長發襲滿身下,臉色有些蒼白,眼底也有些烏青。
妥曜心中無比滿足,又充斥著十足的愛憐。
他暗自唾棄,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妥曜用被子將妙常裹的嚴嚴實實,又將床紗放下,讓人覷不到裡面半分虛實。
他這才讓都安進來伺候。
都安似對房間曖昧的氣息毫無察覺。
「吩咐下去,攬月閣里的人誰也不許打擾常嬪休息。」
都安聽到妥曜特意放低的聲音,更是不敢弄出一點聲響。
「皇上放心,奴安排好了。」
「熱水時時備下,準備些清淡下飯的東西,然後讓尚食局的人想辦法,滋補常嬪的身子。」
妥曜覺得,妙常有些瘦弱。
都安滿臉喜意,「皇上放心吧。」
這些年來,皇上不近女色,都安心裡著急上火,這次總算是柳暗花明。
妥曜雖是勞累一夜,確是神清氣爽,滿身朝氣的上朝去了。
妙常睡到日晒三竿,才將將睜開眼睛。
她偷偷看向四周,沒有看到妥曜的身影。
妙常崩著的那口氣這才放鬆。
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皇上。
妙常強忍身下的酸痛,「含霜……」
話剛出口,妙常自己也嚇了一跳。
實在是太過沙啞了些。
含霜早就等在她身邊,「主子,可要喝些水?」
妙常輕輕嗯了一聲。
含霜善解人意,妙常喝過杯水潤嗓后,她又將褻衣遞了進來。
妙常全當不見身上的痕迹,匆忙穿好,「我要洗漱。」
熱水都是時時溫著的。
妥曜知道妙常怕羞,連著數日都沒出現在妙常身邊。
但賞賜卻如流水般湧進攬月閣。
妙常懷疑妥曜都要將自己的私庫搬空了。
她看著妥曜送來的,時不時超出規格的東西,難免心驚肉跳,趕緊叫人將東西收起來。
妥曜似乎嘗到了甜頭,等到妙常歇息的日子差不多后,連著大半個月的召幸,弄得妙常苦不堪言。
後宮中再次議論紛紛,妙常變得更加炙手可熱。
麗妃心裡也有些著慌,她一方面慶幸自己不用挨累,但又害怕自己被妙常取代。
畢竟她的作用就是那樣。
至於妥曜動了真情的這一想法,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那明明就是個冷血至極,凡事計較清清楚楚的小氣男人。
在麗妃心裡,妥曜就是這樣的存在。
指望他柔情蜜意,母豬上樹比較快。
這樣想著,麗妃竟對妙常有了奇異的憐憫,那種同病相連的惺惺相惜。
她想起常嬪沒有二兩肉的身板,嘖嘖感嘆,又命人包了不少緩解酸疼腫痛的葯貼過去。
這可是她多年的經驗之談,每一樣都好用著呢。
輕易不給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