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無題
柳女史額頭冒出細汗。
「娘娘明鑒, 奴選中婕妤主子的確是因為她的容貌。」
賢妃鬆了口氣, 「那你選她上來, 的的確確是巧合?」
柳女史頭如搗蒜,「是這樣的, 娘娘。」
賢妃滿意笑笑,「女史辛苦, 這點錢兒拿去做兩身衣服吧。」
柳女史逃過一劫, 拿了賞錢也不如何開心,反而忙不迭地走了。
妙常不是恃寵而驕的性子,非必須外從不出門, 旁人挑不出錯處,也漸漸接受了妙常受寵的事實。
時間流逝,又是一年早春。
在去年冬天, 後宮中人迎來了首次的後宮大封。
皇上體恤,送給後宮中人的年禮就是晉陞。除了幾位高位妃嬪外,大多人都升了半個階品。
高位妃嬪的晉陞就不單單是憑資歷,更要有所貢獻, 是難以攀升的, 所以那幾位高位妃嬪的份位沒有改變。
這也許是皇上對她們不滿的一個信號。
妙常不再是常婕妤,而是升了整整一個階品, 變成了正四品的常嬪。
妙常在寢卧里躺了大半天,實在無聊, 打算叫上春娥, 夏荷, 一起陪她出去。
她剛升選侍的時候,身邊配了春夏秋冬四個小丫頭,現在升為了嬪位,身邊伺候的人也變多了不少。
但攬月閣規格不大,容不下多少人,妙常也就沒要更多人手。
皇上本想讓她遷居別院,妙常好不容易住的舒心,也不願意窮折騰一回。
是以她老實呆在攬月閣沒動地方。
攬月閣外有一處名為小竹苑的所在,妙常無聊時就時常去逛逛。
妙常還未等出門子,就見皇上帶著都安漫步走來。
「皇上來得巧,嬪妾正要出去走走。」
妥曜顯然心情很好,「那朕陪你一起。」
妙常看周遭都是親近信任的人,就上前牽住妥曜的手。
妥曜感受到自己掌心中細嫩的溫熱,嘴角笑容愈加掩蓋不住。
他很喜歡妙常時不時的不恭順。
就像上一世中兩人相愛的時候。
宮人們都識趣地走在兩人身後,不上前打擾。
「皇上,嬪妾最喜歡竹子。」
妥曜在她手心印下一吻,「這世間,你是最有資格喜歡竹子的。」
「妙常,再給朕些時間,朕一定會讓你恢複本家姓名。」
那個你上輩子見朕時的名字。
想到這,妥曜眼神忽明忽暗,面龐柔和,浸染著回憶的美好。
「簌姝這個名字是按家譜起的,嬪妾離家的時候,祖父和父親又起了妙常的名字,妾還是更喜歡妙常二字。」妙常解釋。
在她小時候,甚至忘了這個曾經的名字。
「朕記得你有位長姐,很是出眾。」
妙常驚喜,「皇上知道姐姐,長姐名為簌姍,是大娘所出的。」
「也是,長姐盛名在外,皇上當時正值少年,知道也不奇怪。」
妥曜並不否認。
其實他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皇后。
不、賢妃。
當時年歲還小的謝家嫡女,很是推崇她這位未過門的嫂子,妥曜也聽了幾耳朵。
但妥曜是肯定不會說的。
簌姍比妙常大上不少,出生后被年輕氣盛的父母寄予厚望,教養嚴格比男子也不遑多讓,妙常不同些,她出生之後,父母人近中年,更愛遂她的性子,反倒是寵著長大的。
妙常對以前很多事沒有印象,還是含霜跟她說的。
妙常被打開了話匣子,檀口微張,剛要開口說話,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笛聲打斷了。
妙常難得怔仲。
妥曜面帶趣味地看向妙常,「有人在奏笛?」
妙常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臭。
那笛聲悠揚清遠,嗚嗚咽咽,帶有纏綿悱惻的相思之意,儘是深閨女子的幽怨與想念。
笛聲傳情,讓人不由好奇,是誰如此憂思敏感,細膩多情。
妥曜尾聲微微上揚,「居然是竹笛?」
妙常聽到他說,仔細一聽,笛聲清脆明亮,穿透性強,的確是竹笛。
妙常拽著妥曜轉身就走,「皇上,嬪妾餓了。」
妥曜失笑,順從地被她拽著,「朕有點好奇,要不去看看?」
妙常瞪了他一眼。
妥曜不怕,繼續說,「去看看吧,朕蠻好奇的。」
妙常只管悶頭往前走。
「真的不去嗎?」
妙常一下停住腳步,「皇上要是再說,嬪妾的腰又得休養個半年了。」
妙常的話百試百靈,妥曜立刻閉嘴不言語。
皇上還有政事要忙,只陪了妙常一會就回去了。
妙常坐在正廳,對著崔勇說,「人呢?」
崔勇俯首,「回稟主子,還在小竹苑挨凍呢。」
妙常冷笑,她剛一回來,崔勇得了消息,就帶著手下的內侍將小子們將小竹苑圍了起來。
攬月閣的主子丟了根朱釵,那就誰都不許走。
「帶她過來,本嬪不知道裡面還有位主子,請她來壓壓驚。」
妙常是被氣的狠了。
妙常正與皇上說著顏家的事情,可有人居然在竹苑爭寵。
這事觸及到了妙常的底線。
沒有多久,那人就被帶到了妙常面前。
來人廣袖輕紗,裙裾飛舞,頭戴幾朵素白的絹花,手捏著翠綠的竹笛,端的是楚楚動人。
「貴人何氏參見常嬪姐姐。」
崔勇上前兩步,耳語道:「何氏曾因被太后斥責行為不端,被貶為末等采女,上段時間皇上體恤,恢復了她的位分。」
妙常揚眉。
她可不信皇上會特意記著一個被斥責過的采女。
崔勇聲音壓得更低,「何氏的父親回京述職,現留在了京中,在尚書省任職。」
原來是有後台的人。
「何貴人請起,坐吧。」
何氏顯然沒想到,妙常如此輕易就放過了她。
她吸了吸鼻子,悄然起身。
外面正是春寒時候,何氏穿著單薄,又在外面凍了一會,鼻頭都是紅的。
妙常看她怯弱盯著自己,想起了玉柔,怕她真的生病,叫人給她端了碗薑湯過來。
賢妃娘娘烏眼雞似地盯著她的錯漏,何氏在這裡出了差錯,定會給她安上恃寵而驕、苛責宮嬪的過錯。
妙常總不能上趕著給人送把柄。
何氏很是感謝。
「常嬪姐姐,你真好。」
何氏面帶嬌憨天真,妙常感覺不到她身上絲毫的敵意。
妙常心緒不佳,「何貴人回去后好好歇歇,本嬪累了。」
何貴人噤聲不說話。
她很老實,乖乖喝完薑湯后就告辭,晚上還給妙常送了回禮。
春娥將何貴人送的玉釵收入庫中,將何貴人被斥責的原委告訴了妙常。
妙常神情怪異,「因為蛐蛐?」
春娥有些憋不住笑,「對啊,主子,你說可不可樂?」
「那曲子是怎麼回事?」
妙常今天見了何貴人,覺得她不是那種哀傷風月的女子。
「奴打聽過,何貴人這曲子練了大半年,只會吹這一個。」
妙常:……
「好了,不提她了。」妙常將她甩在腦後。
她躺在床上,不由想起了妥曜臨走時的眼神。
那種幽深的,讓人心慌的,似要將她溺在裡面的眼神
妙常捂住自己亂跳的心臟。
其實,她早就準備好了。
早春時候正是妙常生辰,妥曜吩咐尚食局,在攬月閣擺了桌宴。
妙常被打發去了別處,等到回到攬月閣,那處紅燭高照,只有妥曜一人在。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今晚該發生些什麼了。
妙常鎮定心神,堅定地走向妥曜。
妙常越走越近。
兩人腳尖對著腳尖,連半步的距離都不曾有。
妥曜埋首在妙常頸側,深吸了口氣。
妙常暗自屏住呼吸。
妥曜的喉結滾動數下。
「常兒,你今天用的是什麼香?」妥曜的聲音暗啞低沉。
「回皇上,嬪妾今天沒用香。」
妥曜失笑,「看來是朕醉了。」
妙常這才發覺,妥曜身上帶了些酒氣。
「皇上……」妙常略帶埋怨。
妥曜摟她入懷,「放心吧,朕清醒著,只是太開心了,才會喝上兩杯。」
「還沒吃飯吧,快吃些東西。」
妥曜這麼一說,妙常還真是餓了。
妙常提筷一看,都是自己愛吃的東西。
八寶鴨、醬肘子、扣肉……
看著看著,妙常有些怔愣。
她湊近妥曜耳邊,很輕很輕地問,「皇上,這是嬪妾第一次見面時候跟你說的,沒想到你還記得。」
妥曜眼神複雜,將妙常揉進懷裡,他喃喃道:「沒錯,第一次見面,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妙常被他抱得有些痛。
「皇上,鬆開我一下。」
妥曜像是被什麼驚醒,趕忙放開妙常。
妙常眼波掃了他一眼,妥曜只知道紅著臉傻樂。
妙常呆在妥曜身邊越長,就見了越多他不顯於人前的脾性。
「一邊去,別打擾我吃飯,聽沒聽到?」
妙常捏著妥曜的臉,將他推到一邊去。
妥曜卻趁她不察,又一頭扎在了妙常的身上。
妙常只得隨他去,專心吃飯。
……
「呀,別看了。」妙常被妥曜盯的彆扭。
妥曜趴在桌子上,孩子般的搖搖頭。
「不,你好看,特別好看。」
妙常知道,妥曜是真的有些醉了。
平日里,他從不曾將這些宣之於口。
妥曜盯著妙常光潔細嫩的左臉,不由伸出手來,感受上面絲綢般的觸感。
不知為何,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