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表白

  雲琦聽了這話, 別過頭去。


  妙常的閉了閉眼睛, 艱難地回答, 「謝謝公公,這點錢拿去吃酒吧。」


  那公公登時喜笑顏開, 見妙常識趣,好心多說了兩句, 「昨晚辛苦小宛姑娘了, 可賞賜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他稍稍湊近,「好歹是個整人回來的, 還有很多姑娘都被抬出去了呢。」


  妙常微微瞪大眼睛,還未等問個仔細,那公公呵呵一笑, 離開了。


  妙常心裡有了最壞的打算,「雲琦,很多姐妹沒能回來?」


  雲琦垂下眼瞼,隱含怒氣道:「很多姐妹都被糟蹋了, 神仙打架, 不過是殃及池魚!」


  妙常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都是周家的姐妹們?」


  雲琦抬起通紅的眼眶,點了點頭。


  「我們被周家□□數年, 一朝進宮, 這一下子就折損不少。」


  既然是去王爺宴會上, 被挑選的姑娘容貌技藝都是上乘,那麼周家送進來的一批人里,堪用的就不多了。


  雲琦見妙常恍神,眸光微微一閃。


  「不知我們是怎麼得罪了王爺,為什麼如此……不留情面?」說罷,雲琦屈下身體,嚎啕大哭。


  妙常忙扶起她癱軟的身子,「天家之事哪是我等可以揣測的?盡忘了吧。」


  雲琦連連搖頭不說話,妙常耳邊充斥著她的哭聲,也很是心煩意亂。


  妙常好說歹說,才將雲琦勸住了。


  妙常滿心勞累,但她現在不想回到房間里。


  芙芷的一舉一動也讓她疲於應對。


  於是妙常滿腹心事地在宮中到處亂走。


  照理說,王爺此番作為有些放縱,往重了說,也夠得上一句□□後宮,要是上位者混不在意,也只能申斥兩句不痛不癢的放過了。


  說到底,她能做什麼呢?


  妙常告訴自己,與其自尋煩惱,還不如時時小心,平日里多照顧小宛。


  沒什麼的,一切都會好的。


  妙常一個勁兒的寬慰自己,但胸口越來越痛,心中大石愈來愈沉,直往下墜。


  她打心眼兒里排斥這些。


  妙常捂住心臟,蹲在地上,拚命將眼中的淚意眨回去。


  其實……


  其實她想不顧一切,去問問皇上。


  她現在如此煩憂痛苦,蓋因想做這一件事。


  再安慰自己,再糊弄自己,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心。


  妙常抬起頭來,看著前方熟悉的路,不由扯出一抹苦笑來。


  那是通往乾元宮的路。


  妙常有過很多次,很多次想要將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


  她的身世,她所背負的命運……


  這些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但她能信任他嗎?

  現在的天漸漸黑了,那條小路寂靜無人,似在悄無聲息地邀請人過去。


  這條通往乾元宮的小路是皇上偶然向她提起的。


  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皇上說這條路不為旁人所知,她要是想便能隨時找他。


  但妙常從未獨自來過。


  這條路在五穀小園後面,穿過幾道垂花門才能看到。


  宮裡眾人皆知百花園,梅、蘭、竹、菊四君子苑,卻甚少有人來這五穀小園。


  五穀小園裡種植五穀,除了五穀豐登的喻頭,也是為了警醒宮中人勿忘農耕,一粟一飯,得來不易。


  妙常看到那條小路,情怯不已,沒法邁開步子。


  走過這條彎曲的小路,便能到達一處六角閣樓,從那閣樓另一面下去,便是乾元宮了。


  妙常攥了攥拳頭。


  到底要不要去?


  這條小路與青磚紅瓦的宮裡並不相同,毫無華麗,古樸無奇,如同尋常鄉間小路般,只能容一輛馬車經過的富餘。


  小路所知之人甚少,也沒什麼人打理,路兩旁並不是精美的絹紗細木宮燈,而是俑人雙手高舉著的青銅燈盂。


  天漸漸黑了,妙常看著前方烏漆墨黑的一片和兩旁矗立著的俑人,再看看身後明火通亮的大道,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今天真的是很晚了。


  要不再回去好好想想,總不能見到皇上后前言不搭后語。


  妙常兀自糾結著,卻不知前方不遠處的閣樓里,有人看到她徐徐不前的身影,心內焦急。


  哪曾想不過剎那,妙常便轉過了身。


  妥曜忙從另一側拿出火箭來,對準那俑人高舉著的青銅燈盂,將弓身拉近滿弦,錚的一聲將其射出。


  妙常聽到後面傳來叮的一聲鳴金之音,先是一愣神,旋即好奇向後望去。


  妙常露出了驚異表情。


  只見前方十數丈遠處,已是光亮一片。


  接下來鳴金之音不絕於耳,連著數箭,青銅燈盂已被盡數點燃,那處亮如白晝。


  妙常心有所覺,抬起腦袋向側前方的閣樓看去。


  那裡面沒有人,不過閣樓中卻是光亮著的。


  妙常定了定神,下定決心,抬步向小路處前進。


  也許是天意如此,妙常這樣告訴自己。


  很快,妙常就到了那閣樓底下。


  妙常此時並不猶豫,推門而入。


  也許是心中早有所覺,妙常走進閣樓內,抬起頭來,看到了妥曜在二樓拐角處的身影。


  「奴參見皇上,請皇上安。」


  妙常低下頭,聽見妥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妥曜走近,將手搭扶在妙常的手肘處,妙常聽到他清冽的聲音在耳邊炸起,「沒事,快快請起。」


  妙常起身後,兩人相對無言。


  「……皇上怎麼在這裡?」妙常聽到自己如此問,差點咬了舌頭。


  整個皇宮都是皇上的,他出現在哪裡不容旁人置喙,這句話,未免有私窺帝蹤的嫌疑。


  妥曜笑笑,毫不在意,「只是閑暇時候在五穀小園逛逛,累了進來坐坐,倒是你來此是為何?」


  妙常的耳朵有點發燒,囁嚅著嘴唇,半響說不出話來。


  她要說什麼呢?


  難道要質問當朝聖上嗎?


  妙常自嘲笑笑。


  「你是來找朕的吧。」妥曜耐心說。


  妙常微微點了點頭。


  「那歌姬的事情,朕很抱歉。」


  妙常猛地仰起頭來。


  「這件事,昨晚的一切,妥星做的不對。」


  妙常鼻頭髮酸,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洶湧而出。


  該讓小宛聽到的,該讓小宛聽到的。


  「很害怕對不對?現在不知道怎麼辦,是不是?」


  妙常只能含淚點頭,淚水隨著她動作的幅度一滴滴落在地上。


  妥曜沒想過,居然能以這樣的方式看到她的淚水。


  他強壓下心中的暴躁,告訴自己,曾經的一切都過去了。


  妥曜還是忍不住,「答應朕,不要哭好不好?」


  妙常抬起淚眸望向他。


  妥曜瞳孔劇震,這一眼,與曾經讓他夜夜心殤的畫面交叉重疊在一起。


  他以前看到的就是這個,妙常的眼淚。


  妙常聽到妥曜這樣說,以為他厭煩女人哭,趕緊將臉上的淚水擦乾。


  若不是她時不時的抽噎和略微發紅的眼眶,是看不出任何痕迹的。


  「奴的確是不知所措。」


  妥曜穩了穩心神,喉頭微動,「朕也一樣,朕也不知該怎麼辦?」


  皇上也有煩惱的事情?

  妙常雖是沒有問出口,但妥曜從她的臉上看出這一疑問。


  「朕也不知怎麼辦,因為有人可能不會信我。」


  妙常冒著大不敬的危險,對上妥曜的雙眼,心臟砰砰直跳。


  「朕看到一個人,第一眼的時候就很喜歡,心臟一直跳的很快,它第一次這樣。」


  「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呢?她一個人眼神略過身邊,朕就會擔心,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轉身便將我忘了。總是會……控制不住地這樣想。」


  妙常的手都在發抖。


  「朕很想她能答應朕,毫不猶豫地走向朕,就像現在,朕也會緊緊牽住她,一直走下去,於是我們就這樣,一同吃飯,一同就寢,一同相伴。」


  「就我們兩個人,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妙常被一連串的話轟炸,頭腦空白。


  她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氣,腦袋嗡嗡作響。


  妥曜看著妙常不可置信的眼眸,不由暗嘆。


  你到底怎樣想的呢?

  你如今愛我嗎?可我好像很愛很愛你。


  妙常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


  對,是大事,她該回去和含霜好好商量商量……


  「皇上,謝謝你。」妙常真摯回答。


  妥曜的這幾句話,打消了妙常全部的憂慮。


  她真的很感謝。


  妥曜苦笑,「所以朕是有機會的嗎?」


  妙常看妥曜在月光下迷人的臉龐,差點不顧一切地答應他。


  「皇上,龍體為重,早些回去休息。」


  妥曜知道她一天內收到的衝擊太大,並不想逼迫她。


  「好,朕送你回去。」


  妙常在他面前難得撒嬌,「要皇上先走。」


  妥曜無奈笑笑,先她一步踏出閣樓。


  兩人很快又走上了那條小路。


  燈還亮著。


  妙常亦步亦趨地跟在妥曜身後,故意將自己的腳一步一步地地踏在妥曜邁過的地方。


  他的步子稍大,妙常跟著是有些不適應的。


  妙常抬起頭來,看他高大的身軀在前方,似能遮擋所有風雨。


  妙常的步子漸漸停了。


  妥曜便甩出了她幾步。


  妙常深吸了口氣,四處看看周圍沒有人,小步跑了起來。


  妥曜聽著身後似有風響。


  下一刻,便有柔軟的身體落在他後背上。


  「我要你背我出去。」


  妥曜聽到她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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