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六局

  女官如此想,就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了。


  妥曜知道心中之人來自偏遠,可究竟是何處,何時進宮,他並不知道。


  於是他早早提前布置,教坊內每一次進出都保持與前世相同,只是符合要求的州縣,都派上自己的人,進行有目的性的尋找與保護。


  若是那人仍如上一世般出現,只為了不再錯過,儘早相遇。


  這些女官得到的口諭,便是尋找一名眼若秋水的女子,不可放過任一。


  所有人都以為皇上是少年慕艾,要尋合乎心意的美色,也是盡心儘力,可惜這麼多年來,竟無一人能入他眼。


  這位柳姓女官想著清菡長相,一雙眼睛盡顯光華,因著唱戲緣故更顯靈動,可以說是點睛之筆,若無這雙眼睛,也只得算是尋常人家的清秀女娃。


  這幾天來找她的人不少,看來這次終於是找對人了。


  看來過幾天走個過場就好了。


  等到正式選拔的那天,柳女官便是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慢悠悠起身,老神在在地走到了鑒人的廳房。


  可憐姑娘們,天蒙蒙亮便起床著裝梳洗,盤頭吊眉,準備好傢夥式兒,卻等人等的頭昏眼花,各個都蔫蔫的。


  妙常站在人群之中,身體虛浮,塗好胭脂的嘴唇掉了色,顯出幾分蒼白來。


  此時,柳女官終於姍姍來遲。


  眾人趕忙強打起精神。


  每個人都鉚足了勁兒,想要在柳女官面前全力展示。


  卻不想柳女官落座后,打著哈欠揮揮手,「姑娘們來我身前讓我看看就行。」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只是看看?


  那這幾年豈不是白練了?

  眾人心中敢怒不敢言,有幾個相貌不算出眾的女孩已是要哭出來了。


  「怎麼,還不上前來?」


  香姨聽到她半帶認真的話,趕緊上前催促,「一個個都傻了,還不快近前來。」


  女孩們忍下屈辱,一個個地排著隊被人相看。


  妙常眼中忐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就算是如此荒謬的評選,她也要全力以赴才是。


  清菡站在妙常前面,看到柳女官對她點頭頷首,心裡一下就踏實下來。


  香姨眼睜睜看著揚花戲班姑娘們各個鎩羽而歸,急得暗自跳腳。


  轉眼間,只剩下小貓兩三隻了。


  香姨不由觀望,看到妙常,心下稍稍安定。


  若是相貌,這一位是必成的。


  清菡與妙常兩人在這揚花戲班格外低調,許是因外來的緣故,若能成事,還需好好拉近關係,香姨暗想


  柳女官抬起頭,看著清菡走近,微笑地點點頭。


  霎時,眾人的眼光一同望去。


  柳女官如此滿意,究竟是看到了誰?

  待眾人眼神匯聚,皆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旋即有些不甘心起來,一個個怒視妙常。


  妙常只覺得莫名。


  柳女官雖是看向她的方向,可只有妙常知道,兩人並無任何眼神的交匯。


  柳女官與清菡心照不宣的完成了某個約定,待她要轉過頭時,卻突然被某個存在晃了眼睛。


  她不由伸長了脖子。


  那一幅潑墨山水畫便盡展於眼前。


  眉為峰,眼尾勾,烏髮盤,朱顏酡紅,燦若雲霞,是極美的一位佳人。


  可最妙的卻是一雙秋水含情眸。


  她神情緊張,怯怯地走來,眼珠里似充盈著兩泓清泉,其中波光瀲灧,脈脈含情,每每踏出一步,那清泉便如同細葉落水,盪出一層層波紋來。


  那波紋層疊環繞,直往人心裡撞。


  柳女官在這猝不及防的衝擊下顯得有些呆愣。


  眼若秋水,秋水……電光火石間,柳女官隱隱中覺得,皇上要的說不得就是這個。


  妙常終是懵懂無知的朝著與前世相同的軌跡奔去。


  柳女官的笑意一下子盛開來。


  她不再拖大,三兩下起身,握住香姨的手,姐妹似的親熱,「揚花戲班果真名不虛傳,果真名花傾城動人。」


  柳女官多年沉浮宮中,知道自己剛才的神情必是打了眼,而顏姑娘此時不宜露頭,乾脆把剛才的異常表現盡數歸於妙常的頭上。


  香姨的心才落了地,要是揚花戲班無人被選中,可就成附近幾個府城的笑柄了。


  她現在是由衷地感謝昔日的姐妹陳娘。


  「您真是說笑,能入您的眼,是姑娘們的榮幸。」香姨臉上笑容真摯許多。


  香姨自認為知道柳女官在看誰,慈祥道:「妙常,還不快過來。」


  妙常頂著眾人的眼光,頭皮發麻,一步步向前走去。


  可接下來出乎香姨的意料,只見柳女官揮揮手淡然道:「還有妙常前面的女孩,我看她很有靈氣,也一起過來吧。」


  女孩們此時綳不住麵皮,開始竊竊私語,咬碎了銀牙。


  妙常就罷了,清菡是憑什麼?

  清菡驚喜抬起頭,她差點以為自己沒戲了。


  女孩們見清菡喜極而泣的樣子,愈發的堵心。


  妙常也露出笑來,若是真的只有她,清菡定會與她老死不相往來。


  妙常不想這樣。


  柳女官收了人後,就將兩人帶到自己的小院住著,不與旁人接觸。


  在揚花戲班裡,柳女官一直享受著最好的待遇。香姨本想多留她些時日,但她急著回宮復命,竟是立刻要走。


  香姨匆忙間把此間情況贅述,又包了數封銀子一起送與陳娘,足夠保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一切終究準備妥當。


  幾人在一個晴朗的天氣里踏上了行程。


  吳灘邊城的官兵們將會護送她們一路到順天府城的驛站中,驛站處自有順天府城派下接洽的人。


  她們就這樣一程又一程的走著,在一片銀裝素裹包圍的中,柳女官帶著她們到了後宮一處偏僻的小院。


  現在是冬天了。


  吳灘邊城距離宮中路途遙遠,等到幾人到的時候,其他同批的歌舞姬們早就安然進入了教坊。


  柳女官本完成差事,可全身而退,但她為結下善緣,便對妙常和清菡事必躬親。


  含霜將一切看在眼中,冷眼旁觀。


  妙常和清菡安頓好了后,柳女官便將幾人聚集,講些宮中的事情。


  柳女官輕鬆道:「兩位姑娘這幾日適應的如何?」


  清菡率先搭話,眼睛晶晶發亮,「這裡很好,真的。」


  這幾日,清菡每天早上醒來,看著頭頂的紫紗帳幔,還是會有不真實感,晚上做夢都會偷偷笑醒。


  屋子雖小,每件東西無不精緻小巧,用處精妙,叫她大開眼界,生出許多雄心壯志來。


  妙常倒是淡定,她自小記事,從前在顏府中的種種隱隱約約記得些,如此便淡然許多。


  柳女官端起茶杯,湮滅嘴角一絲不屑的笑,暗想到『這苗子的底再好,不好好收拾教導,也是廢了。』


  「你們初進宮來,我便將所知道的告知,定不會有所隱瞞。」


  清菡和妙常均是感激的點點頭。


  柳女官突然神情肅穆,雙手交疊放於額前,起身鞠躬來行了一禮,妙常和清菡被唬了一跳,趕忙站了起來。


  只見她行完禮后,開口對兩人道:「當今聖上在位九年,是先皇嫡子,順應天命登基,為人溫和公正,是很好的一位主子,如今尚未大婚。」


  此時站在清菡身後的小丫頭打斷:「尚未大婚?那便是后位空懸了。」


  這丫頭名叫四兒,是陳娘買給清菡當下人的。


  柳女官本興緻正濃,被人打斷,臉耷拉下來,菩薩容變為羅剎面,很是威嚴。


  她一摔茶杯,冽言道:「誰准你妄議聖上了?不要命了?」


  清菡面帶急色,伸出手在四兒后腰處一掐,四兒吃痛,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丫頭買來還不懂規矩,我可從來沒這麼教過她呀。」清菡慌亂解釋道。


  妙常嘆了口氣,垂下頭來。


  清菡師姐仍是一如既往。


  四兒沒想到這一句話就能要人命,嚇得兩股戰戰,涕泗橫流,煞是狼狽。


  柳女官安慰地拍拍起清菡的手,溫和道:「你可得好好管教她,莫要惹事。這次就算了。」


  四兒聽到這話如臨大赦,口中連連保證,站起身後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柳女官很快神色如常,繼續道:「宮中太後娘娘安康健在,鳳印便始終在太後娘娘手中保管。」


  妙常和清菡齊齊點頭。


  柳女官話鋒一轉,「太後年事已高,便將後宮中事交給賢妃娘娘和麗妃娘娘共同打理。」


  柳女官正色道:「接下來我說的便是重中之重了。」


  妙常打起精神來,知道柳女官接下來說的才是與她們切身相關的。


  柳女官道:「我要說的便是這皇城中的六局二十四司。」


  「六局是管理內廷最重要的管理機構,幾是所有後宮中人都分屬六局,六局中一局分管四司,分別為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工。」


  「你們將要去的教坊在二十四司中的司樂司中,隸屬於尚儀局,裡面有眾多姐妹,是你們要朝夕相處之人,定要和睦共處。」


  「今上並不愛貪圖享樂,與先皇很是不同,但太后素愛聽曲兒,所以教坊與舞閣是近兩年才充盈起來的。」柳女官委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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