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爭執
妙常被這變故驚得慌了手腳,六神無主。
她從沒闖過這麼大的禍。
那三人只看到她仿若天塌了一般的來迴轉圈,不知在尋找什麼。
妙常的眼睛漸漸模糊了起來。
少年與其他兩人面面相覷,腦袋跟著妙常來回的轉。
少年猜妙常可能是哪家裡的小奴,丟了主人的東西,所以現在急成這樣,眼淚都要出來了。
不過……他哭並不惹人討厭的樣子。
少年認為這不過小事,並不值當如此慌亂。
「一件衣裳,小爺給你銀子,你不要太擔心了。」
妙常此時心焦難捱,他一開口,還在眼眶中的眼淚就直直滑了出來。
這哪是銀子的事!她把師父和師姐喜愛的東西弄丟了。
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卻沒有補償的辦法。
那件月白的影紗裙難得,現在的陳娘是沒有門路再得一件的。
少年看她眼中水洗,潤澤如黑玉,心頭一熱,大包大攬道:「自然說要交你這個朋友,我一定幫你找回來,實在不行……小爺給你弄一件過來。」
妙常還是不肯放棄,在周圍找了許久。
可最終一無所獲,只能無功而返。
妙常一路上無聲流著眼淚,抽抽噎噎,將自己哭成了一個小花貓。
少年不敢讓這樣的妙常獨自行走,怕路上出什麼事情、又怕這小奴回去挨主人的毒打,於是默默跟在後面,打算幫忙求情賠償。
就算是被宰一頓,他也認了。
一路上,妙常顧著傷心,也根本不搭理人。
妙常慢騰騰走著,可是路總是有盡頭的。
妙常僵硬著身子,上前推開了木門。
甫一開門,就看到清菡焦急的臉,「你去哪裡了,怎麼才回來?」
「咦,有人欺負你了?」清菡倏地拔高了聲音。
妙常看她擔憂自己,更是覺得無法開口,本有些止住的淚水,更是成串落下。
清菡看她哭得厲害,更是以為她受了大委屈。
這時,她看見了妙常身後跟著的三個男孩。
「你們這些混癩子,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清菡柳眉豎立,雙手插腰,頗為兇悍。
少年攔住想要身後想要上前對罵的人,行了個大端禮節,翩翩有禮道:「我們三人與這位小兄弟玩笑,一時不察,竟累得小兄弟丟了件衣裳。」
這人與之前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妙常有些驚奇地看向他。
清菡心中漸漸有了不好的預感,「……丟了什麼?」
妙常聽到問話心中一緊,小聲回道:「是那件影紗裙。」
清菡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好呀,我說怎麼不回來,原來是闖了禍不敢回來!還能幹什麼?心思只在吃嗎?居然能把衣服弄丟了。」清菡臉被氣紅了,胸脯也開始劇烈起伏。
她伸出手來,狠狠在妙常身上的嫩肉上掐了兩下。
妙常身上受不住疼,哭的愈加厲害,清菡便更氣了。
「還因為玩,有什麼好玩的?廢物!」
少年看清菡油鹽不進,得理不饒人,快步上前,把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身形高大,黑著臉瞪人,樣子頗為兇狠,清菡登時氣矮了三分。
妙常怕這人又犯渾,手腳沒輕沒重,反而傷了師姐。
她沒來得及多想,伸手便拍在少年的手背上,少年一時不察,便被她打個正著。
少年算是第一次做好事,就得了這麼個下場,氣悶不已。
清菡緩過勁來,用閑著的另一隻手去勾打妙常,少年來不及多想,伸手阻攔,三人頓時亂做一團。
「吵什麼?妙常可回來了?」
清菡聽到陳娘的聲音,有了底氣,雙手各向兩人狠勁一推,轉過身告起狀來。
妙常被她推出幾步遠,少年到底是男孩,倒是很快穩住了身形。
「師父,妙常她把影紗裙給弄丟了。」清菡的聲音裡帶上了哭音。
妙常自知做錯了事情,低下頭來不敢分辯。
少年見此,知道主事的人來了,就把想好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陳娘上下打量了少年兩眼,竟是神色微變,但在場中人並沒有察覺。
清菡聽著少年講話,生氣地剜了他兩眼。
清菡長相清秀不俗,又長了幾歲,到了隱隱知曉男女之事的年紀。
她自來到這烏山,周圍的男孩子沒有對她不和善的,其中更是不乏殷勤討好之輩。
偏生此人,兇巴巴的,還維護師妹。
清菡心中浮現有一種微妙的羞辱感,對妙常和少年生起氣來。
她一定要他們好看。
「師父,妙常也太貪玩了……」
「好了,妙常還小,不要過多苛責她。」陳娘打斷了清菡的話。
「這位嬸嬸,原雄願意賠償,此事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纏著愛徒,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原雄懇切說道。
「公子真是有禮,既然是孩子無心之失,說教便是了,妙常是我徒兒,我自然心疼她。」
原雄本不耐糾纏,就是在等著不計較這句話。
「既然如此,那小侄告辭了。」
說罷,原雄便帶著其餘兩人離去,等到門口時,他卻突然轉過身來,「妙常,以後我會常來找你玩的,你可別推辭。」
妙常聽到后,在陳娘眼神下不敢頂嘴,只得憋悶地點了點頭。
她本想與這人兩不相欠,再不往來的。
清菡見此事就這樣掀過去,跺腳大哭著跑回了寢卧。
此後數日,妙常賠了無數小心,清菡還是沒能原諒她。
總是看著冷臉,妙常也有些心灰意冷。
少年得了陳娘的話,如同得了聽命令牌,常來尋妙常玩鬧。
妙常開始並不願意,後來也漸漸能與他說上兩句。
但原雄身後的兩人,妙常還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這兩人比之原雄還要大些,那暴躁易怒、喜愛動手之人名為成貴,另一位稍稍沉穩些的叫萬伺。
成貴極為看不慣妙常,隱隱將妙常當做敵人,經過這幾日妙常的排斥,更是達到了頂峰。但他對原雄言聽計從,原雄維護妙常,他也不敢輕易放肆。
「小黑矬,這裡呢。」妙常探頭探腦地從家門出來,就見到原雄三人躲在鄰居家的草垛子後面,故意讓人找不到。
幾人相熟之後,原雄每次見面都會叫她小黑矬,妙常幾次反駁不過,就隨他去了。
妙常幾步跑向他,開口道,「今天咱們去哪玩?」
「今天咱們去倚紅院。」
妙常嘟起了小嘴巴,大實話的說道:「那春紅姐不愛搭理你。」
原雄瞪大眼睛,用手錘妙常的肩膀,「小弟怎麼能跟大哥頂嘴?」
妙常揉揉根本不痛的肩膀,不害怕的頂嘴道:「我是怕又被別人趕出來。」
上次他們四個人一起闖倚紅院,就被人給趕了出來,妙常被原雄推走,溜得快,其他三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們三個被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
原雄惱羞成怒,「我上次讓你挨打了嗎?聽我的就得了,今天你一定有好招待。」
妙常半信半疑。
一行四人很快到了倚紅院。
「小黑矬,怎麼樣?」
妙常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現在的他們正在坐在倚紅院招待貴客的二樓廂房裡。
一道道珍餚不要錢地往桌子上擺,桌角立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小廝,原雄端坐在主位,妙常就坐在他的旁邊,成貴和萬伺落座下首。
妙常伸出小手來,偷偷拽拽他衣角,仰著小臉糯糯的問,「你要花多少銀子呀?」
原雄任由她拉著,「怎麼?小黑矬要成管家婆了嗎?」
妙常皺臉,成了個小包子,「我不黑,一點也不黑。」
原雄看著她抓住自己衣角的白嫩小手,難得的沒有反駁她。
「小少爺,菜肴都上齊了,春紅候在外面,等著給您唱曲呢。」
原雄正了正神色,「叫她進來吧。」
那小廝得了吩咐,便出去叫人去了,他心中暗暗誹謗,『看著不過十歲的小娃娃,就能這般享受,真是天生的好命。』
下一刻,妙常就聽到,一嬌滴滴的女聲響起,「奴來給爺唱曲助興。」
妙常忍不住好奇,甚至放下了手裡的小雞腿,只顧盯著門口瞧。
來人搖搖擺擺地走進了門,容長臉,一笑是個月牙眼,小虎牙若隱若現。
與妙常想過的妖媚樣子有很大的不同。
「別看了,你快吃吧。」原雄在她耳邊如此說道。
春紅怎樣也是□□,雖說不上是衣不蔽體,但到底暴露,原雄不願妙常多看。
春紅見這一屋的小娃娃也不氣,各自打過招呼后,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端曲。
大端曲婉轉柔和,講究的是未盡之意,情思綿綿,猶抱琵琶半遮面,如此一曲三味,一向直來直往的北夷人並不喜歡。
可妙常就喜歡這種,聽起來讓人酥酥麻麻的,她眼睛眯了縫,露了一口小白牙出來。
一桌人酒足飯飽,妙常看著那半隻沒動過的燒雞,偷偷湊近原雄,用手指了指,「我能帶走那個嗎?」
原雄將剔牙的竹籤彈飛出去,斜眼答道,「帶回去唄。」
成貴渾身無力,連氣憤都省了。
他沒見過有人喝花酒還要帶剩兒的。
主子未免太寵這個小丫頭了。
妙常得了滿意回答,就聳著肩膀、揣著小手放在桌子上,隔壁李大爺說,這樣聽曲兒最舒服。
原雄見她如此姿勢,不由分說地拽下她的手,端放在身前。
妙常不解其意,但因為剛吃了人家的,她就不動不鬧,全任由擺布,要多聽話有多聽話。
原雄心中滿意,又給她多夾了兩塊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