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好在劉貴芳也就只是怵自己老娘, 在其他人面前，可是個潑辣的性子。
她嗓門一揚：「人手緊張, 那園裡的菜地誰種的？還不是職工！他們就是再忙不過來，抽空也要去侍弄菜地。種出來的菜大家都有份兒, 誰不願意把日子過好點？」
「再說了, 咱們動物園選址本來就選在郊區, 租地直接就租在毗鄰園區的地方, 大家忙完手頭工作, 沒事兒就過去種地, 多方便啊！」
她在人情世故上是差了點兒, 有時候話沒過腦子就衝出口了。但論起實踐能力, 她可比她愛人強多了！
說了這番話之後, 她鄭重提了個可行性建議：「農村講究交公糧，賣餘糧。要想調動大家的積極性，等租了地, 你給每個人分地呀。再規定好每畝地交多少『公糧』, 餘下的全歸個人所有。」
「大家不美瘋了？這是又解決了動物吃飯難的問題，又改善了職工生活水平。吃的全從地里拿，又新鮮又不費錢。就說您吧，您一個月的工資得省下多少錢啊。攢上幾年就是千元戶了！有這麼大的甜頭, 大家就是想盡辦法，都會擠出時間來種地！到時候再辟出一塊地養雞養鴨, 就連園裡的食肉動物都有吃的了！」
領導咽了咽唾沫, 壓下心裡的小激動, 對她道：「這個是大事兒，得園常委班子開會討論，看看跟當前政策有沒有抵觸，有沒有修正主義作風才行。」
既要讓人民的日子越過越好，又要時刻警惕資產階級思潮對人民的腐蝕，是當前社會的大方向。
但他也說了：「既然是你提議的，這事兒要是在會上通過了，你可得牽頭負責。」
劉貴芳笑道：「這有啥？我本來就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種地這種事我再熟不過。負責就負責。」
沒過兩天，這事兒就在園領導班子的早會上通過了。接下來，園裡就派專人跟毗鄰的農村公社洽談租地。
可中央在六零年末下達的農業十二條里，已經允許社員經營少量自留地和家庭副業了，公社的地自己人都不夠分，還能租給別人？
一開始，還真沒談攏。
但劉貴芳以前不是愚孝嗎？為了幫助娘家，她可沒少研究政策。
於是她又跟領導提建議了：「現在哪個公社沒有荒地的？咱們把荒地租下來，自己開荒不就得了？」
「國家現在最鼓勵的就是提高生產力，政策的優惠力度特別大，社員自己開荒種地，三年之內是不用交公糧的。就憑著這一點，咱們還能再跟他們講講價，把租地的租金往下壓。」
這主意還真不錯。
園裡談租地的專人再次出動，一說到租荒地，公社那邊的領導臉都笑爛了。
這既不影響公社本身的運作，還白得了租金，等哪天對方不租了，留下來的就是馬上就能用的莊稼地。
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兒了！
在租金方面，還真就給了動物園很大優惠。
何妙最初提出租地時，想得其實是，只要有地，她就有辦法讓它豐產。
她才懶得管地本身怎麼樣。
只要有地。
結果沒想到自己老媽能幹到這種程度，不僅說服了領導通過租地的方案，還想出了調動大家幹活積極性的方法，租地的租金還特別便宜！
她大為讚歎，邁著小短腿兒繞著她媽轉了兩圈，眼睛里熠熠生輝，滿是崇拜。
繞完了，兩手手心朝下，擺出經典的《小鴨子》幼兒舞蹈動作，用特別誇張的語氣誇她媽：「媽，你怎麼這麼這麼這麼厲害？你好厲害哦~，懂好多~。」
她不僅擺出那個舞蹈動作，她還唱！
「我們這裡養了一群小鴨子，
我放學回來趕著它們到棚里去。
小鴨子見了我就嘎嘎嘎地叫。
睡覺吧，小鴨子，太陽下山了。
睡覺吧，小鴨子，太陽下山了。」
把她媽逗得哈哈大笑。
沒錯，何妙就是有這麼厚臉皮。
在她爸媽面前，她的臉皮厚起來是完全沒有底線的。
只要能逗他們開心，別說裝鴨子了，熊嘎婆、麻老虎都不在話下！
順便，她也給她媽提了個意見：「媽，自己開荒多累呀。反正租金那麼便宜，省下來的錢僱人來開荒唄！」
對此，劉貴芳深感贊同。職工們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要做，只能在工余或是不忙的時候，去地里幹活兒。城裡人干起農活來，效率又低，還真不如把開荒這塊兒交給公社社員去做。
由於農業十二條的關係，農村人的日子其實是在逐步轉好。但他們有自留地，有雞有鴨，唯獨就是沒啥錢。
遇到小娃兒讀書啊，打新傢具建房吶，生了大病進城看病吶，還有眼饞城裡的熱水瓶、搪瓷盆、自行車啥的，就兩眼發直，直喊沒轍了。
於是劉貴芳去找領導磨了幾回，批了僱人的預算，再到租地所在地的公社去，挨家挨戶地問有沒有人願意幫忙開荒，付費的。
還真有不少人樂意。
把地租給動物園的公社領導，看著自己這邊的社員熱火朝天地，在租出去的荒地上幹活，還挺納悶：給他們減的租金，他們一轉身就拿去雇咱們的社員墾荒。那咱們公社到底是佔了便宜，還是沒佔便宜啊？
這事兒其實還真難說。
不過只要當事的幾方，都覺得有收穫就成。
反正也沒虧著誰。
動物園領導一看，這發展態勢十分良好啊！趕緊又派人到公社去，說要加租一些荒地。
這樣租了又租，頓時就給公社的領導留下了不良印象——這不對勁兒啊，有人會上趕著吃虧的嗎？只有佔便宜才會上趕著呀。
說什麼都不同意了。
便宜哪兒能給你全佔盡？當然是咱們公社自己留著！
對此，園領導和劉貴芳那是一籌莫展。後來，大家都覺得，也行吧，反正已經租了這麼多荒地了，將就著用吧。
小何妙卻有不同的想法，她買了兩斤本地櫻桃，跟著她媽一起去了租地。
她媽在地里幹活，她就坐在埂坎上，晃蕩著兩條小腿兒，一會兒一顆往嘴裡塞櫻桃。
園裡雇的那些農民，有誰抬頭朝她瞅上一眼，她馬上就揚起甜甜的笑容，沖人家直招手。
誰幹活干累了，她還招呼人家：「叔叔（阿姨），過來這邊坐，吃點兒櫻桃，歇口氣唄。」
很快就收買了不少人心。
劉貴芳看著閨女把櫻桃拿給別人吃，還挺心疼的。但閨女說出去的話，又不好收回來。畢竟她還指望著這些人給她好好乾活呢。
何妙一口一個叔叔阿姨的，很快就把人哄得開開心心的。
「你們開荒地開得好快哦，我們班輪到打掃學校大操場的時候，每個人都要分一小塊操場打掃。就只是掃一掃哦，只打掃一小塊哦，我都要掃好久！」她一本正經地道。
這些叔叔阿姨哈哈大笑，有人答她：「你們這些城裡的娃娃，說到讀書肯定比我們強。但要講到幹活啊，你們可就差的太遠了。我們這些莊稼把式，那可是天天都在練！」
看何妙獃獃地張大嘴巴，有人又笑道：「別的不說，咱們公社裡跟你歲數差不多的娃兒，背二三十斤的東西走山路，完全不在話下。你能行嗎？你那小胳膊小腿兒的，十斤重的東西就能把你壓垮！」
這是事實。這時期的農村孩子從小就在幹活兒，在這方面就是比城裡孩子強。
何妙故意嘟起嘴，裝作鬱悶地道：「我好像是比小哥哥小姐姐們差得遠……」
她這麼一說，大家趕緊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小娃兒，你別難過啊。工農兵三個階層，都是最徹底、最有革命性的無產階級。你是城裡人，農活兒上干不過咱們又無所謂。以後長大了，做一個光榮的工人階級多好啊。」
「社會分工不同，但咱們都是平等的。你看你這麼乖巧，平時在學校里成績肯定很好吧？這就是所謂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吶。」
「就是，你看你長得白白凈凈的，又這麼懂事兒，比我家那個倒霉兒子強多了。我巴不得拿他跟你換呢。」
一有人說要換孩子，其他人也鬧騰起來：「誒，咋是跟你家的換？你家就兩間茅草棚子，你也好意思想把城裡的閨女換過去？」
「閨女，別聽他胡謅。到嬸兒家裡來住兩天，嬸兒看著你特別喜歡。我前後生了三個兒子，一直盼著能生閨女，可就是生不下來！」
「啥呀，你們叫人家去，人家就去？你們家裡有麥乳精嗎？還是有伊拉克蜜棗？小娃兒，你別聽他們的。去叔家裡做客，這兩樣吃食叔那兒都有。」
這個年代的農村人在錢上特別小氣，大約是缺這個東西的原因。但在請客吃飯上卻毫不含糊，大抵是自留地和副業搞起來了，在他們看來，也就是添雙筷子添個碗兒的事。
但這麼多人同時邀請小何妙去做客，也足以證明小姑娘有多受歡迎了。
不過，比起去別人家做客，她對接下來要搗蛋的一件事情更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