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張立明有這個心, 何清華當然感激。
可事情鬧大了，到時候弄得派出所介入調查, 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他婉拒了他的心意。
剛剛兩個人之間的打鬥，其實就是假打。張立明的拳頭掄得虎虎生威, 砸在肉上, 卻輕飄飄的跟撓癢似的。
為防老太太殺回馬槍, 她走了, 兩人都還繼續往下演了一陣戲。
最後張立明小聲地對何清華道：「差不多了。你現在摸著后腰, 坐在地上, 裝出一副挨了打的樣子就成了。我呢, 任務完成也該回去了。」
兩人交接完畢, 張立明就出了門。一出門, 又裝出一臉痞里痞氣，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模樣，大搖大擺地走了。
何清華依計又裝了一陣, 確定老太太走了, 這才起來。
等到女兒回來，何清華笑著把剛剛的事敘述了一遍。說到丈母娘的反應，嘖嘖有聲，一點兒都看不上她的行徑。
但說到張立明, 他卻十分讚歎：「沒想到，一個小混混居然這麼夠義氣。幫了這麼大的忙, 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他走之前還問我, 要不要去鄉下幫咱家收拾你小舅呢。」
「那你怎麼說？」
「當然不要！他要是又被公安抓走了, 咱多對不起人啊！」
何妙點點頭，總結道：「其實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對別人好一分，別人也會對咱好上一分。而且要是能選擇，誰願意當混混？過更好的日子，不好嗎？」
何清華嘆了口氣：「也不一定。你看你媽對她娘家就好得不得了，但他們就覺得她是應該的。」
「媽的事兒不一樣。她是覺得她欠了娘家的，畢竟他們村就她一個女人讀到了高中畢業。她想報恩，就無限制地對他們好，把他們的貪心給激發出來了，這才招惹來這麼多事兒。她要是一開始就把底線抓好，他們哪兒敢這麼鬧？」
何清華被女兒的理論說得目瞪口呆，他怎麼覺得她的聰明程度，一天比一天了得？
再想到她連自己怕鬼喊媳婦兒，還有后腰有肉痣的事都知道，又十分確定這就是自己親閨女。
安慰自己，閨女從小就喜歡看書，還特別喜歡往圖書館跑。可能看的書多了，腦子就好使了……
「妙妙，這事兒咱們倆都好好閉上嘴巴，你可別跟你媽講。她知道了又要難過。」
就這樣，一場風波悄無聲息地被平息了。
劉貴芳當天下班時，還納悶兒她娘怎麼不見了？
被何妙和何清華打馬虎眼哄過去了。
她自己最近對娘家的事兒也覺得挺心累的，也沒追問什麼。
而張立明呢，看到人生有望，還真下了一番苦功夫，照著何妙指點他的方向使勁兒。過了兩個月後，他帶上了自己的稿件來請她幫忙潤稿。
在何妙的竭力幫助，以及進一步指點下，他的稿子還真被XX日報給刊登了！
第一次過了稿，第二次就容易多了。多登了幾篇稿件后，由於稿件內容里寫了些個人信息，他母親單位的黨委領導就注意到了這個年青人。感嘆這麼上進的小年青，居然是職工家屬，於是主動聯繫他媽，問她有沒有興趣讓兒子到廠里宣傳部上班。
雖然只是合同工，但從一介遊民變成有工作的人，張立明別提多高興了！
備了厚厚的一份禮，到何家道謝，說是謝謝小何妙給了他新生。
對此人趕走自己親娘的事毫無所覺的劉貴芳，聽說閨女還幫了別人這麼大一個忙，回頭還使勁兒誇了何妙一番。
那之後沒過多久，張立明又寫了一篇稿，講述了他一個二流子是如何被社會主義的光芒照耀，先後被何妙和黨委領導幫忙、就業，從此走上正途的。
文里真情流露，很多讀者讀得動容。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但這也說明，適當而有節制地對人好，是真的可以換來別人的真心相待的。
前提是，一定得適當而有節制。
***
何妙新寫的那兩篇稿件很快投到了XX日報，並且很快過稿刊登。
動物園裡參觀熊貓君君的人更多了，她媽也更紅了。
不過小何妙卻志不在此，現在是63年2月，全國人民的日子正在好轉。但等到這一年的夏天時，那場「小有名氣」的「北澇南旱」之災，就將來臨。
在那場天災中，北方主要農業產區有六個省區突降暴雨，造成大澇；南方同樣也是六個省份，久旱無雨。
好些省市顆粒無收。
日子好不容易好點兒，馬上又遇到這麼個倒霉事兒，何妙心裡煩吶！
她是有神筆沒錯，但街坊鄰居都過得困難的時候，就她家每天能吃上大魚大肉，米缸里永遠是堆得滿滿的精大米，這說得過去嗎？
她爸她媽肯定都沒法兒理解！
這神筆的事兒又不能告訴他們，要不然把小神君牽扯進來，那不是害了人家嗎？
她喜歡動物，每天沒事兒就往動物園跑。
兩隻毛絨絨的滾滾現在倒是每天有人投喂，但園子里的其他動物就不容樂觀了。
首先是缺乏足夠食物的問題。園子里的動物都長得一臉苦相，有些瘦得皮包骨的。
其次，是這個時代不講究動物丰容。提供給遊客們參觀的動物，都是被裝在一個個並不大的鐵籠子里的。失去自由，也沒有任何可供玩耍的玩具，部分動物顯得特別神經質，甚至不斷用力地撞籠子。而大多數動物則是眼神獃滯地趴在地上，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特別可憐。
為了自家，也為了這些可憐的動物們，小何妙跑去找她媽媽提建議了：「媽，你去勸勸你們單位領導唄，光靠上面撥款，園裡面哪兒養得起這麼多動物啊？一隻獅子一天就要吃好幾十斤肉，一隻大象一天要吃上百斤的食物。再多撥款，也不經花啊。得想辦法開源才是。」
「可這也不是咱們能擔心的事兒啊。咱們能做得了什麼？」
何妙一尋思，估計是兩隻滾滾最近伙食太好，她媽作為飼養員沒啥切膚之痛。
於是提醒道：「報紙報道帶來的遊客量是不穩定的。等哪天大家的新鮮勁兒過了，君君和胖球就又得挨餓了。」
劉貴芳馬上就緊張起來了。
君君在動物園裡呆的時間短，她還談不上對它有多深厚的感情。不過這小傢伙給她帶來的榮譽感，她是記在心裡的。
胖球就更別說了。動物園的頭一隻熊貓去世后，哪怕知道是因為園裡條件不好導致的，她也深感自責——畢竟她是它的飼養員。這種愧疚感和移情作用混合在一起，她簡直是把胖球當自己的孩子在看待！
「那你說該怎麼辦？」她問何妙。
「到農村租地去唄！頭幾年自然災害的時候，城裡面那麼多單位為了解決職工吃飯難的問題，都跑鄉下租地來種，咱們為啥不可以呢？」
動物園沒租地，那是因為市裡批給他們的地盤夠大。反正動物也不多，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拿來墾荒種菜。
但那些菜供給職工吃還成，供給動物？夠個鬼！
她媽一聽，覺得這個建議特別實在，轉頭就去找領導說去了。
結果路上路過豹籠，裡面的豹子本來有氣無力地躺著，一聽到腳步聲，馬上滿懷希望地抬頭望來。結果看到來人不是自己的飼養員，而且手裡也空空如也的，又黯然失望地趴下了。
劉貴芳當時就心酸了。
那豹子的毛皮一點光澤都沒有，骨瘦嶙峋的樣子特別可憐。它的反應也跟頭幾年自然災害的時候，胖球挨餓時的反應一樣。
胖球那會兒餓得呀，圓臉都瘦沒了，只剩下骨架子。熊貓雖然有大大的黑眼圈，但眼睛卻是個小眼睛。
可它那會兒實在太瘦了，襯得小眼睛都變成了大眼睛。它一聽到有人經過，就跟這隻豹子似的，滿懷希望和乞求的望著你。
讓人賊難過……
她找領導提建議的決心馬上就堅定了。
但領導對她的提議卻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租地？租了地誰去種？園裡頭兩年裁那麼多人，哪兒有多餘的人搞那些？再說了，種地是能解決部分問題，但那些吃肉的怎麼辦？你能在地里種出肉來？」
劉貴芳啞口無言。
市裡面對動物園其實已經很照顧了，食品公司每天都會留部分肉食供動物園採購。
但在這一時期，就連城裡人想吃點肥瘦相兼的好肉，都得天沒亮就去排隊佔位。去晚了，連豬下水都沒得買！
供應這麼緊張的情況下，食品公司給動物園留的那部分肉食也有限得很。這也就是園裡的大型食肉動物總餓肚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