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他的工資是全額交給媳婦保管的，每個月上交之後，再由媳婦拿5塊給他零用。他一不抽煙，二不喝酒，只偶爾跟劉貴芳搞搞浪漫主義，5塊緊夠了。
有時候同事找他借錢，他借不出來，就直接說「我的錢都是我家那口子管著的，你看，我包里就只有這麼點兒錢」。人家笑話他是妻管嚴，他還得意，說什麼「有人幫你操心一切事務還不好？我這是身在福中也知福！」
倒也確實如此，他生在城裡，長在城裡，又是家裡的獨苗苗，從來沒為錢犯過愁。這也就造成了他對錢不是那麼看重的個性。
錢要歸他管，不用想了，準保每個月全花光！
現在媳婦管嘛，雖說每個月都得拿出一部分給岳家，但他們的小家庭好歹到了月底還是能存點錢的。
何妙得意地昂起頭：「給你給你，都給你！你9塊，她9塊！」
何清華笑得不行，把錢塞給女兒：「你自己好好留著，還真當爸媽差你那點錢啊？」
真是晴天霹靂！小何妙捂著胸口，眼淚一下子就包在眼眶裡了：「我……我……我也能養家的，為什麼你不讓我養？嗚嗚嗚~。」
何清華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他翹起二郎腿：「喂喂，閨女，過了啊。」
他家妙妙從小就是個戲精，一不如意就開始扮小撒嬌；再不如意，眼淚水說來就來。
比演員還厲害！
不過，想到孩子做這一切也是為了讓他們收下這筆錢，他心裡著實暖得緊。
何妙撇撇嘴：「閨女演得這麼辛苦，你這個當爹的也不配合一下。」
劉貴芳呢，前段時間看到消息登報，心裡別說多高興了。
那位劉記者另寫了一篇稿件，詳細記述了熊貓君君的共產主義情懷，並把一切歸功到她這個飼養員頭上，聲稱正是因為飼養員又紅又專，助人為樂，才會影響到熊貓君君的行為模式。
接著，他又用她培養出了一個優秀的女兒來反證這一點，並把小何妙寫的那篇稿件原文登載在他新聞稿的下方。
照片，新聞稿加何妙稿件的原文登載，整整佔去了XX日報的一個版面！
這讓從未上過報紙的劉貴芳，收穫了一眾同事的艷羨。好多人都跑來跟她請教育兒經！
一時之間，她都成了動物園裡的大紅人了。
報紙刊登后，拿著報紙來參觀熊貓君君的人也驟然增加。熊貓館整整一個多星期熱鬧得人擠人的，還有不少人對著她指指戳戳的，明顯是憑報上的圖片認出她來了。
那段時間，不止熊貓君君，她也接待了不少遊客呢。
她這段時間心情著實是好，摸摸孩子的小腦瓜：「咱家給園裡掙了臉面，上了報，還帶來了不少門票收入，園長專門獎勵了你媽20塊錢呢。你這18塊錢，就自己留著吧。」
「不嘛不嘛，你們收下嘛。媽，你是有錢，可我爸窮啊。他每個月才5塊錢！」
被說成是窮貨，何清華有點鬱悶：「我咋窮了？！我每個月工資比你媽還高。我只是把錢放你媽那兒，為家庭作貢獻……」
「好好好，你不窮。園裡反正已經獎勵我20塊了，閨女這18塊你就收著吧。」劉貴芳打斷道。
喲，18塊呢！
這跟剛剛的9塊可不是一個等級。
本來還不好意思收閨女錢的何清華，這會兒也懶得管臉面了，接過錢笑呵呵地道：「也成，妙妙想買什麼，就跟我說。你爸這個月也沾沾你的光，跟你媽多下幾次館子，多看幾場電影兒什麼的。」
「為老不尊！」劉貴芳掐了他一記。
***
所有事情看起來特別順利，只除了一件。
何妙被她家小神君給徹底冷落了……
其實小神君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擠到籠子前圍觀它的群眾太多了。
作為一隻失去神力的貔貅，它也沒法從籠子里鑽出來，擠到她面前不是？
看見簇擁在小神君旁邊的人山人海，何妙特別落寞，絕色熊喵喵果然變成大家的了……
同樣覺得落寞的，還有小胖球。
以前籠子里就只有它一隻熊貓，人們一來熊貓館，絕對是擠到它面前圍觀。
它就算只是啃一口竹子，大家都要驚呼一聲「好可愛」！講話聲音再自然的人類，一到它面前，就不曉得觸動了什麼機關，一個二個變成了娃娃音——包括成年雄性人類！
可現在……
它落寞地看著手裡的竹子，再看看那隻長得特別好看的新熊貓，突然產生了濃濃的自卑——為什麼人類都去看它去了？為什麼人類都只給它投食？
我也想吃桔子……
小胖球被小神君修理太多次之後，已經不會再跟後者搶食了。可憐巴巴地啃著自己手裡的老竹子，時不時眼泛淚光地望望小神君手裡的各色吃食……
為嘴傷心，說的正是它。
但這並不妨礙同樣覺得落寞的何妙，產生與它同病相憐的感慨啊。
她望望小胖球，心說，你也被冷落了啊……
轉頭就去給它買了5斤胡蘿蔔，4個醬肉包！
小胖球看到那麼多肉包子和胡蘿蔔，簡直驚呆了！左爪接一個，右爪接一個，再左邊啃一口，右邊啃一口。
啃著啃著，忽然就哭了。
豆大的眼淚滾滾而下，嘴裡卻一直沒歇氣。
媽呀，這真情流露的小樣兒，把何妙萌得心肝亂顫的！
她突然覺得好對不起小胖球，她咋有了新熊貓，就忘了舊熊貓呢？
她趕緊把剩下的胡蘿蔔和醬肉包，都放到它肚子上堆著。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好不好？不哭啊不哭~。
它肚皮上堆不住，好些滾落到地上去了。小胖球趕緊把爪上的包子啃乾淨，先撿肉包，再撿胡蘿蔔。
可胡蘿蔔實在太多了，它撿上來，又滾下去，把小傢伙急得要命。
而這時，遠處的小神君目光無意中掃過這方。
看到何妙幫小胖球撿胡蘿蔔，再捉著它的爪爪，滿臉心疼地望著它，時不時還揉揉它的小肚肚……
小神君驀地人立起來，也不接別人投的各式瓜果點心了，噠噠噠地就跑過去了。
群眾A：咦？這隻熊貓直立行走了！
群眾B：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直立行走是人類出現的標誌之一，這隻熊貓難道要成精了？
群眾C：它不止是直立行走，它還是用跑的！
小孩D捧臉驚叫：呀呀呀，好可愛好可愛！
大家望望小孩D，再回想熊貓君君剛剛的行為，同時被萌翻掉，對啊……確實好可愛啊……
小神君跑到胖球面前，怒瞪何妙，但它又沒法兒在人前說話，只能用爪爪指著胖球肚子上的吃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才是老大！
胖球估計被神君老大教訓怕了，脖子一慫，突然抱起包子和胡蘿蔔往另一頭跑！
它把食物藏在竹子底下后，又跑回來，試探性地去探剩下的胡蘿蔔。見小神君理都不理它，它趕緊把地上的胡蘿蔔撿了個乾淨，又跑去藏食物了……
群眾A：哇，君君這是吃醋了嗎？
群眾B：它好像不準別人喜歡其它熊貓誒。
群眾C：哈哈哈，胖球好好笑，它不喜歡爭寵，只喜歡吃東西！
小孩D：天吶天吶，君君的肥PP好可愛！
小神君被這群愚蠢的人類弄得腦袋冒包，可偏偏這些人在對著它犯傻的時候，它體內的神力卻biu biu地往上升！
搞得它不知道該生氣好，還是該高興好了！
何妙還滿臉期待地問了它一句：「你真的吃醋了啊？」
……真想掐死她……
看著它一臉傲嬌樣，何妙心滿意足——論被自己喜歡的動物深深愛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她心情甚好，好到打算回家再寫兩篇報道，幫小神君還有她媽再招徠一波人氣。
一篇是透過現象看本質，探討為什麼在物資匱乏與群眾手頭普遍不寬裕的社會條件下，還有那麼多人買門票去看望熊貓君君，並投喂水果給它。
另一篇則是詳述她媽的育兒經。自打頭回的稿件登報后，她媽成功教出了一隻有無產階級奉獻精神的熊貓，還有一個9歲就能寫出新聞稿件的女兒的事迹，就引來了許多想要效仿的父母對她媽育兒經的好奇。
她覺得，她完全可以把她媽養育她的過程中，是如何以身作則，在為工作為家庭無私貢獻中逐步感化自己這個閨女的，寫出來。這說不定會對下一代產生正面影響來著~。
兩篇稿件的大致方向一出來，她的小腦瓜就開始開動了。
文思泉湧，完全停不下來！
這邊熊貓館人太多，不好寫東西，她趕緊往園內辦公區那邊的圖書館走去。
結果因為太專註思考，一下子撞到個人！
那人正和人合作，一起抬著一副擔架。被她一撞，手裡沒穩住，擔架一下子就滑了下去。擔架上抬的動物也跟著摔了下來。
何妙一看，是只皮毛上沾了不少血跡的幼獅。
被這麼一摔，那幼獅疼得渾身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她嚇得趕緊跟它道歉，又沖著抬擔架的人道歉，「對不住啊叔叔，我走路沒長眼，撞到你們了！」
那人本來又急又氣，開口就要罵人。結果小姑娘認錯認得特別快，把他將要罵出口的話堵了個嚴實。
他氣惱地瞪了她一眼，彎腰小心地避開幼獅的傷處，和另一個人一起，把它重新弄上擔架抬遠了。
獅子這種皮糙肉厚的動物居然淪落到需要用擔架來抬，摔到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可想而知，傷得多麼嚴重。
何妙做錯了事，心裡愧疚，也趕緊跟了上去，想看看情況。
這時期的市西郊動物園還沒成立獸醫院，只有小小的兩間屋子被划作獸醫室。條件自然沒法兒和後世相比較。
那兩個人把渾身是血的幼獅抬進獸醫室后，裡面正閑著的醫生就趕緊站起來，指揮他們把它抬進隔壁間治療室。
「這是怎麼了？」獸醫一邊察看幼獅的傷情，一邊詢問。
「小乖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它媽只肯給身體好的那兩隻幼崽哺乳。它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帶了幾個月，覺得差不多可以讓它跟獅群合籠了……」說到這裡，先前被何妙撞到的那個漢子有些哽咽起來，「合籠了有兩天了，我看著它們處得還成，就沒一直守著。哪知道會出這事……」
獅子是貓科動物中唯一的群居性動物，但它們的社會架構卻是非常明確的。有些雄獅兄弟為了增加野外生存幾率，即使成年之後，也會一直在一起。但它們當中一定只有一隻雄獅能享有跟獅群中母獅□□的權利。
而每一個幼獅或亞成體獅與獅群合籠，必然會對獅群的原有社會架構造成衝擊。獅群里的每一隻獅子都會嘗試通過打鬥，重新調整自己的地位。
這也就造成了幼獅或亞成體獅被攻擊或欺負的狀況。
獸醫檢視了傷口，回頭對他道：「它傷口太嚴重了，需要清創做縫合。我這裡藥品不足，你趕緊找園領導要批條，到特藥商店去拿一支麻醉劑過來，還有這些也拿點過來……」
他在紙上寫了需要用的藥品名和一次性手術用品名給他。
這時期的國營特殊藥品商店，經營的藥品範圍廣且齊，有些藥品甚至是普通醫院都拿不出來的。《為了61個階級兄弟》一文里，講到61個民工中毒的事件，就是由國營特殊藥品商店急調了一千支「二巰基丙醇」解決的。
送幼獅過來的飼養員接了單子，就往外跑。獸醫本人也快步往外走，打算去做手術準備工作。
他在藥品架那邊忙得團團轉，卻沒看到一個小女孩閃進內間。
何妙跑進去時，幼獅正被本能驅使，虛弱地伸舌頭去舔傷口。那舉止顫巍巍的，活像個小老頭似的。
她走到它跟前，想看清傷口。小傢伙看到生人，顫抖地想要蜷起身體，保護傷口，卻痛得連這個簡單動作都做不好。
她從包里掏出神筆，正要用橡皮擦替它「還原」傷口，忽然在筆上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
她愣了一下，仔細一看，筆上居然有一個很小的按鈕。鈕的顏色與筆體完全一致，且只比周圍高出一點點，害她之前一直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她好奇地按了它一下。
啥也沒發生。
事態緊急，她也沒空去研究，趕緊把它爪子撩開，再用一隻手把被劃開的傷口拼起來，用橡皮擦一擦。
她拼傷口時，用勁兒巧妙，只讓被劃破的深紅色肌肉層拼在一起。用橡皮擦擦上去，也就只有肌肉層癒合了。
再把肪脂層拼了一半，橡皮擦又把一部分脂肪層癒合在了一起。
至於剩下的傷口嘛，她是沒法兒再替它做什麼了。
要不然，剛剛還因為重傷而快死掉的動物，這會兒P事沒有了，那不得嚇死它的飼養員跟獸醫啊？
只要大問題解決了就好！
幼獅本身身受重傷，結果被她突兀地一撩爪子，痛得不行，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她一眼，又伸舌頭去舔傷口。
它蜷過身子，絲毫沒發現自己這回動作變流暢了一些。正要舔舔，一看傷口，整獅僵住了！
猛地抬頭望她，一臉震驚：你對我做了什麼？！
那見了鬼的模樣，還有飛機耳，讓何妙差點笑出聲來。她趕緊把自己的嘴捂住，拿著神筆的那隻手伸過去摸它的頭——畢竟鉛筆能有多大面積？又不妨礙摸喵。
它一看到她的手過來，脖子一縮，飛機耳折得更厲害了。
她也不勉強它。她頭一次看到小神君變成只熊貓，也有見鬼之感。
可她的手往後退的時候，幼獅似乎確認了她沒有惡意，試探著伸舌頭舔了她的手指一下。
她趁勢趕緊摸了摸它的頭，享受了一下摸幼獅的快感，卻沒留意到鉛筆的筆尖在獅毛上擦來擦去的。
若是普通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她忘了她手裡的是一支神筆。而這個舉動，馬上將引領她了解到神筆的另一個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