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魚丸娃娃
此為防盜章 「我分沒了?」
「我好像也沒分了。」
「我, 我就剩一分了?」
「……分沒了,是不是就被淘汰了?」
「……」
一瞬間,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集訓隊員看向教練組,一些分被扣完的隊員, 臉色蒼白。
孫教練面無表情地說:「沒有分的隊員可以收拾行李了, 我們會給你們定明天回去的機票, 想要留下買禮物的可以和助理教練說,我們會幫你記下, 最晚不要超過五天。」
「好了,都去看看名單,還有分的隊員到我這裡集合開會。」
蘇宇沒去看, 他知道自己會留下。
他懂國家隊的規矩,更清楚孫教練的套路。況且無論孫教練是否挖坑考驗他們,不會幹擾到他訓練的專心。
如果沒有這份心無旁騖,他上一世又怎麼站上世界的最頂端。這樣的訓練方式,枯燥、無聊, 他卻像是睡覺吃飯一樣,完全習慣了。
但是S省過來的其他三個人,卻臉色都不好看, 他們看過名單后, 或多或少都扣了分。
楚寄荷和唐紅都扣了三分,這個分數在今天公布的名單上已經算扣得少的了, 但是她們也只剩下五分。
楚寄荷走到蘇宇面前:「謝謝你提醒, 不然說不定我今天就要回家了。」
「我也是。」唐紅后怕地拍著胸口。
蘇宇面色平靜地點了一下頭, 囑咐了一句:「國家隊氣氛其實很緊張。」蘇宇想起上一世國家隊的可怕競爭,補充了一句,「非常緊張。」
「我是哪裡惹著你了嗎?」伍弋這個時候突然接過來,說了一句。蘇宇三人都轉頭看他,他卻瞪著蘇宇,「我不過發一下照片,你又少不了一塊肉,為什麼提醒他們不提醒我?」
伍弋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憤怒,眼底還有委屈,眼尾都紅了。
他被扣了五分!
足足扣了五分!
就這樣,他一半的分沒了。
他聽著蘇宇和楚寄荷他們的聊天,這一刻,他氣得想打蘇宇。
「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在省隊的時候就陰陽怪氣的,你對我有意見直接說,有必要這樣坑我嗎?」
楚寄荷聽不下去了:「伍弋,你說什麼呢?不好好訓練的是你,你怪蘇宇有意思嗎?」
「可他都提醒你們了?卻不提醒我!我們還在一個宿舍!他要是煩我就直接說,換寢室沒人攔他!」
楚寄荷氣得杏眼瞪圓:「訓練的時候不好好訓練,你跑去玩,你還有理由凶了,要搬也是你搬!」
「我和他說話,女人插什麼嘴!」伍弋也氣得眼睛瞪圓,也惱起了楚寄荷。
楚寄荷被這語氣氣得手心痒痒,好想給這小崽子一巴掌。
蘇宇留意到教練組那邊看過來,便搭上楚寄荷的肩膀,輕輕的,卻不容拒絕的將她轉了個身,推著她低聲說道:「別吵架,吵架會被扣分的。」
因為蘇宇的態度太自然,語氣也太溫柔,楚寄荷便也順著他的力道,不再去爭吵,只是一邊走著,一邊對蘇宇說:「明明自己不專心,卻怪上了別人沒提醒,中二少年簡直有毛病。」
蘇宇也沒回頭,這一刻,他的情緒和楚寄荷空前一致,臉上難得有了笑容:「好了,別生氣了,還有,謝謝你。」
「不謝,多大的事,我還沒謝謝你呢。」楚寄荷擺了擺手,不以為意。
伍弋在後面聽了這些話,氣得鼻子都歪了,結束了訓練回去還真的張羅著要換寢室。蘇宇也不言語,就看著他跑來跑去的張羅。
等到了晚上。
伍弋還睡在他自己的那張床上。
看著對面床上,那背對著自己,又羞又怒的背影,蘇宇莫名覺得心情很好。
國家隊看似鬆散,實際管理嚴格,宿舍的安排也在「規則」上,想隨意換寢室?可以,當了明星運動員,就算你住在外面,教練都不會攔你。在那之前,管你是龍是蟲,都乖乖盤著吧。
第二天起床,外面的天空只有微微的亮,寢室里亮著燈,睡眼惺忪的兩個人視線對上,伍弋還笑了一下,等回過神來,小脾氣冒出來,特傲嬌地哼了一聲,起身去了廁所。
蘇宇倒沒覺得有什麼生氣的,起床穿衣疊被子,去刷牙洗臉的時候碰見了伍弋,伍弋扭著頭也不看他,孩子氣十足。
蘇宇不煩伍弋這樣,他只煩伍弋沒心沒肺的和他偽基找存在感,這會讓他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明明對方對自己根本沒有意思,自己卻一廂情願的喜歡了二十年,哪怕三十多歲了,卻還惦記著這份初戀。
每一次想起,都讓他覺得丟臉。
昨天集訓隊一口氣淘汰了十三名集訓隊員,男隊七個,女隊六個,看這個名單也知道,教練組是仔細討論后的取捨,先淘汰那些要能力沒能力,要態度沒態度的隊員,剩下的再精挑細選。
不過被「殺威棒」打過之後,集訓隊的氣氛肅然一變,煥然一新,所有人都惶恐地認真了起來。即便今天早操的量有點大了,也沒人敢抱怨。
熊濤一邊流著汗,還不忘記顯擺:「這個運動量才對嘛,這才是國家集訓隊的訓練量,前幾天根本就是故意給咱們挖坑,聽我的話對了吧,我不敢保證你們可以進國家隊,但是只要聽我的,留在最後還是沒問題。」
這一次經歷,又給熊濤引了一大批的擁護,就連原本討厭熊濤這種張揚性格的集訓隊員,為了能夠不被扣分,也不得不暫時拋棄自己的喜好,圍繞在熊濤身邊。
這樣一來,個別不討好熊濤的人,就特別地顯眼了。
蘇宇是肯定不會去站邊的,就算上一世在國家隊,他也不拉幫結派……雖然聽說,隊里的迷弟迷妹挺多,都是他這一邊的,但是他確實不會去惹事挑釁。
伍弋年紀小,「中二期」更是憤世嫉俗,而且天才都有恃才傲物的毛病,最討厭的就是比自己優秀的人,所以伍弋也不會去討好熊濤,而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另外兩個集訓隊員組成了小集體。
楚寄荷和唐紅百分百信賴蘇宇,再加上女生有自己刷好感的方式,所以還有三個女孩也和楚寄荷她們走的近,也明顯親近蘇宇一些。
最後還剩幾個有自己想法、或者比較遲鈍、不習慣和人相處的獨行俠。
沒到一周,集訓隊的隊員,就自發的有了各自的小圈子。
教練員看在眼裡也不說,只是在這天的上午,將集訓隊員帶到了冰場。
這一次,所有的冰場都開放了,男隊和女隊分開訓練,一個館里容十七八個人訓練,再分上三個冰場,每個冰上能有五六個人訓練,雖然擠了一點,但也可以開始正式的教學了。
這些天都是視頻教學,教練員錄下視頻,通過反覆播放,指正集訓隊員的錯誤,通過反覆播放,反覆練習,一點點磨掉每個隊員身上都有的小毛病。
尹正學去S省之前,已經考上了正式教練,因為沒有自己的隊員,所以配合孫教練完成這次的集訓,今天的視頻訓練就由他指導。
「這是張偉的視屏,通過這幾天的改正,已經好了很多,但是也讓我們發現了新的問題,你自己再看看,問題在哪裡?」
張偉睜大了眼睛仔細看過一遍,茫然地搖頭,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動作已經很完美了,完全沒問題。
尹正學也不失望,正準備解釋,熊濤就舉手,也不等尹正學喊他,便說道:「是起跳的時候屁股壓得不夠低,張偉所有的跳躍動作都有這個毛病,所以他跳起的力量就不夠,落地也不夠穩。」
尹正學被隊員插嘴,也不生氣,笑著點頭:「正確,這確實是張偉毛病,熊濤說的很對,觀察的也很仔細。」
熊濤咧嘴笑開,眼底有掩不住的得意。
蘇宇其實想要插嘴的,但是想想,還是沒有說話。
在他看來,張偉真正的毛病並不是在他的屁股高不高低不低這件事上,也和力量沒太大的關係。花樣滑冰是一個要靠腦袋思考的運動,在每個動作做出來之前,都應該在腦袋裡先過一遍。我應該在哪個點起跳,我應該怎麼用這個力量,我應該在半空怎麼旋轉,以及在哪個點落下,如何更好地接上下一個動作。
訓練是為了讓身體「記憶」各種動作,但是比賽,決不能只靠「本能」。
張偉卻本末倒置。他每個動作都做的很隨意,教練說,我們跳后外點冰三周,於是張偉想都沒想就跳了,沒想過自己這一跳,需要怎麼才能跳得更好,又需要怎麼跳才能保證接下來動作的連貫性,所以他的整場表演,都會給人莫名其妙難受的感覺。
蘇宇的經驗太豐富了,還有著未來二十年的經歷。花樣滑冰的技巧不斷地變化,在他那個時候,其實男子單人滑想要拿到獎牌的話,難度比現在的高多了,4F接4S接4T的選手都經常能夠在世界賽場上看見,甚至偶爾出現一個5T的選手,他跳得再驚艷,在其他動作上的完成度不高,也拿不到獎牌。
也是因此,蘇宇對自己基礎的要求很高很高,全都因為他的眼光是看著二十年後的花樣滑冰的,也是因此,哪些隊員是個什麼樣的毛病,他一眼就出來了。
可是他不說。
不熟不認識連話都沒說,他為什麼要自作多情的去指導對方,先不說他本身性格就冷,就算他說了,對方說不定還不領情。
所以,即便明知道張偉最大的毛病,蘇宇還是選擇了沉默。
「蘇宇,你、你怎麼看我的?我們……我……」站在對面的男孩穿著白色的襯衣,衣衫的下擺被修身的牛仔褲緊緊束縛在腰上,勾勒出一弧微妙的腰身線條。站在蘇宇面前,雙腿格外的長,配上那張稚嫩羞澀卻端正俊美的容顏時。午後的陽光灑落,落在男孩那白色的衣衫上,竟似有藍色的火光在跳躍。
蘇宇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他放鬆下自己剛剛因為過於真實而顯得焦躁的心情,泰然地等待男孩地表白。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
伍弋會在接下來對他說: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初戀的表白,就像是最珍貴的寶貝,被他珍藏了起來,偶爾午夜夢回,總是止不住地回味,一遍又一遍地重放。
蘇宇的視線滑落,落在男孩那張微微張開的唇上,尤其殷紅的嘴唇在說話的時候,開合間,有種異樣的飽滿,是非常適合接吻的唇形。
蘇宇很心動。因為這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的甚至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男孩的嘴唇終於張開,但是眼眸里卻沒有熟悉的羞澀和緊張,那雙黑眸的眼眸是狡黠而明亮的,神情間有種看得出來的頑皮。
他背著手,擠眉弄眼,嘴角勾起的是一個壞孩子標準的笑容,「你看,既然都被你看見了,我也挺好奇的。咱們關係這麼好,我們試一試怎麼樣?」
「蘇宇,陪我試試,咱們在一起好不好。」男孩張開雙手撲過來,笑的沒心沒肺,「來來來,先從親親開始,不用舌頭的,就親一下,讓我親一下!」
蘇宇的眉梢幾乎飛至天際。
難道不是「我喜歡你」嗎?
他完全不記得當時伍弋有說過這句話,只因為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過了,根本只是孩子氣的一次好奇嘗試,和「喜歡」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夢境出錯了嗎?
蘇宇疑惑著,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伍弋逼近的面容,左右觀望。
這裡是距離S省隊訓練場不遠的路邊上,地面被陽光照得明亮刺眼,盛夏的溫度灼燒著皮膚,耳邊可以聽見延綿不斷地蟬鳴鳥叫,遠處有口哨的聲音,抬起頭,就可以看見樹蔭后的宿舍樓一角。
是這裡,沒錯!
甚至還有在路邊花壇里的粉紅月季花,無懼烈日的烘烤,勃然綻放。
每次出現在夢裡的場景就是這裡,沒錯。
蘇宇記得很清楚,伍弋在對自己表白后,就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從此以後,自己就默認了兩人的情侶關係。
同性關係在這個時代依舊需要遮遮掩掩,而自己幾乎沒有掙扎的接受了,甚至心中暗喜,夜不能寐。直至很多年後,塵埃落定,自己才最終確認,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被伍弋吸引了。一個天生的Gay,在進入省隊的某一天,一場新生的入隊測驗里,自己就被冰上的那道輕盈靚麗的好似精靈一樣的身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但是。
蘇宇看著撲向自己的伍弋,記憶里那張臉上的羞澀完全不知所蹤,剩下只有滿滿的好奇心,還有目標即將達成的興奮。就像一個孩子發現了感興趣的玩具。
這根本不是表白的狀態。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夢境完全崩壞!
蘇宇又後退了一步,眉心蹙緊的幾乎能夾死蒼蠅,就在伍弋即將吻上來的前一刻。
他一抬手,穩穩地扣住了伍弋的臉,將他推開了。
突然。
就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要這個吻了,哪怕至今回想,這個吻都充滿了粉色的泡泡,可是今天的這個夢裡,他突然就不想要了,甚至有點作嘔。
伍弋飛撲而來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嗚嗚地叫著,將臉上的大手掰開,很不高興地冷下了眉眼。
「喂喂,都是男人,親一下又少不了一塊肉,快快,讓我親一下。」
蘇宇將手收回來,找不到紙巾,就只能用衣袖擦拭手上的口水,他的頭微微低著,周身的氣息有些陰沉。他維持著擦拭的動作,頭也不抬的問:「為什麼要親吻?你喜歡我?」
「啊?開什麼玩笑,我們都是男人,你以為我當個腐男,我就是同性戀?」伍弋噼里啪啦地說著,說完,視線落在蘇宇擦手的身影上,皺了皺鼻子,皮皮地笑道,「來嘛,親一個,大不了回頭我介紹你進群里,群里都是妹子啊!很多很多妹子!」
蘇宇擦手的動作停頓,緊接著擦得更加的用力,手心裡傳來灼熱的甚至有些疼痛感覺,這個夢境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已經在懷疑自己究竟是夢是醒。
「蘇宇?」
「走了。」蘇宇轉身離開,走得乾脆利落,他急需要做些事去證實自己的猜測。
「蘇宇!蘇——宇!喂!」伍弋追上來,卻勾住了他的肩膀,熱氣在自己的耳邊噴薄,「先說好,今天這事不能告訴別人啊,咱們兩個人知道就可以了,OK?誒,蘇宇,你真的不加群?群里的妹子超級多的,而且特別熱情,我每次只要說我是個小攻,和我家小受怎麼樣怎麼樣,群里開始刷屏,分分鐘99條消息。還有很多私聊消息,每天聊的手軟,萌妹子都在叫面基。回頭我要是真的追上人了,你別羨慕啊。說真的,真沒什麼技術含量,咱們照兩張照片就好,你看,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親你可以不可以?我發群里去,行嗎?」
說著,伍弋又不死心的打開了手機要拍照。
蘇宇一把扣住了高舉在自己面前的手機,自拍模式已經打開,屏幕里伍弋正歪頭嘟嘴試圖偷襲自己,這一次沒防住,被他親了個正著。但是面對自己的初戀,蘇宇心裡毫無波動不說,甚至有些不耐煩。
他在伍弋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絲的真情,只有好玩,只有炫耀,清澈的眼睛里,只有這件事能夠帶給他的樂趣和好處,卻絲毫沒有顧慮到自己的想法。
抓在手心裡的手機冰冷的,還有被自己一起抓住的那雙手,也是冰冷的。
在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蘇宇鬆開了抓住的手機,然後再推開伍弋,這一次,不再停留地離去。
……
回去的路,蘇宇走的還算順利,畢竟是待了四年的訓練隊,路邊的每棟建築物,每一棵樹,哪怕是偶爾迎面而來的人,都讓他眼熟,也真實無比。
這是夢嗎?
這不是夢吧。
太真實了。
「蘇宇,過來幫我們一下。」馬路對面的樹蔭下站著四個女生,她們腳邊放了大大小小一堆的行李,穿著時下還算流行的衣服,臉上畫著淡妝,身姿窈窕,都很年輕。
蘇宇還記得對自己招手的這個女生,叫做楚寄荷。
沒等蘇宇走近,楚寄荷就遠遠說道:「幫我們搬下行李,車被堵在大門口外面了,門衛不讓進,東西太多,拜託幫幫忙,回頭請你吃飯。」
蘇宇視線掃過那些行李,有四個旅行箱,還有三個裝得滿滿的編織袋,另外還有兩個大口袋裡裝著盆子等生活用品。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個女生,然後撿了兩個看起來就比較重的編織袋,一邊一個拎在了手裡,一聲不吭地走在了最後面。
楚寄荷朝蘇宇道著謝,還有一個很瘦的女生也在對他輕聲說謝謝,蘇宇這才看見,這女生的眼角還有未散的紅痕。
他落後兩步,聽前面的女生們交談著:「別難過,回家記得要聯繫我們,就算不在一起訓練了,我們也還是好姐妹。有事記得和我們說,幫你出主意,真的,在一起這麼多年,一起流過汗,一起流過淚,這些情誼我們要珍惜一輩子啊!」
瘦女生又開始抹眼淚,抽泣著點頭。
蘇宇手裡拎著編織袋,抬頭看向天空。
從看見鍋碗瓢盆這類生活用品出現在行李中時,他就知道,有人被淘汰了。
將人送到大門口,四個女孩抱在一起哭,像生離死別。蘇宇幫計程車司機將行李裝好,轉過身來,女孩子們還沒有哭夠。
蘇宇便等在一旁,仔細地感受自己身邊的環境。
還是……不像做夢。
細節太清楚了。
他手捏成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尖銳的疼痛感給了他最後的證據。
女孩們終於分開了,計程車緩緩駛入車流里,楚寄荷吸了吸鼻子走到蘇宇面前:「謝謝啊。」
「不用。」蘇宇開口,目光奇怪地看向楚寄荷。
楚寄荷是S省花樣滑冰女隊那邊很有潛力的隊員,和自己同期招進國家隊,曾經也是一個有才華又傲骨的人。但是人才雲集的國家隊里,她的自信不斷被打擊,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重心就轉到了讀書上面。四年前,同學聚會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人已經長胖了,眼睛里也看不見灼灼的野心,只剩下被生活磨礪的麻木,不過笑容還算開朗。他記的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現在的楚寄荷還很年輕,很年輕。
尹正學斟酌著,開口說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思考你的問題。在你身上我總有種莫名的違和感,我找不到原因,我以為那是我的錯覺。蘇宇,我今天找到了。」
蘇宇揚眉。
尹正學說:「我承認你的刻苦和認真,這是你身上最優秀的地方,可是……」
「恕我直言。」
「這和合群不合群沒關係,我尊重任何隊員的生活習慣,可你明顯……明顯……」尹正學這句話斟酌了時間更長,最後才有些猶豫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能耐?看人做事特別端著,心裡跟住了個巨人似的,獨來獨往,看其他人就像看弱智一樣。」
蘇宇的眼眸色澤沉了,他有點生氣。尹正學的話真不算好聽,再加上這孫子是個地道的A市人,說話的腔調帶著調侃似的兒化音,擠兌人跟唱歌似的,總之和教練的身份不符,特別地皮。
真正的尹正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尹正學一口氣說完,過了嘴癮,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說的過火了,正準備換個方式,補充兩句。
蘇宇卻開口說道:「謝謝教練,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尹正學看著蘇宇真的轉身離開,急忙叫住人:「蘇宇,我說的話不好聽,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看所有的人都在嘗試新動作,去找些有樂趣的事情,活力!活力!你懂嗎?我就是說,我,我就是……」
「我知道的,尹教練,謝謝你。」蘇宇停下腳步,對尹正學點了一下頭。
身後傳來嘆息聲,還有尹正學離開的腳步聲,他直接從正門走了。蘇宇面色不變,腳下的步伐也沒變,微微垂著眼眸,也沒有回頭,直接走進了更衣室里。
過了淋浴室,拐一個彎就是更衣室,蘇宇的腳步卻停了。
他聽見了更衣室里傳來的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牛逼?非得和我對著干是不是?伍弋!我真特么想揍你!」這是熊濤的聲音。
蘇宇聽見話里提到伍弋這個名字的時候,垂下的眼眸抬了起來。
「怎麼了,比你滑的好你就急了?有本事打我啊!打啊打啊!」確實是伍弋,小破孩皮皮的聲調,有點欠揍。
「以為我不敢打你?」
「打啊!你想被淘汰就打啊!」
「怎麼?以為自己安全?我告訴你!我有的是方法讓你被淘汰!」
「有本事你試試!不過就多參加了一次集訓隊,看把你牛逼的,你要是能被招進國家隊,你會來集訓隊嗎?說到底,你還不是給被淘汰的!成天牛逼什麼啊?」
「咚!」一聲響。
蘇宇本來嫌麻煩,站著不動,想等他們鬧夠了離開,聽見這聲音,還是邁出了腳步。
短短的幾步,蘇宇莫名的就想起了剛剛尹正學說的那些話,說他獨,說他不合群,說他冷漠,再想想剛剛站那裡等待的時間。
蘇宇知道,尹正學沒說錯。哪怕伍弋上他上一世的初戀,哪怕伍弋在他眼皮子底下遇見了麻煩,他也不太想參與這件事。
他從拐角繞出來,就看見了被熊濤堵在牆角的伍弋。
熊濤今年應該是十七歲,比伍弋大了能有三歲,卻正好過了第二發育期,所以比伍弋高了一個頭,身子也不止壯了一個號。所以他堵著牆角的時候,蘇宇甚至沒能第一時間看見伍弋。
「伍弋。」蘇宇開口喊著人,走上前去。
熊濤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過來,於是露出了被他堵著的伍弋。更衣室里的燈光比較暗,照的伍弋的臉漲紅的,捂著腦袋,站在犄角里,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眼眸一抬,羞怒的眼眸刷上了一層薄薄的釉,明亮的逼人。
「你……」熊濤想說什麼,臉都白了。在集訓隊里競爭是好事,但是打架就是大事了,剛剛沒忍住給了伍弋一下,好死不死就被看見了。
蘇宇由始至終沒看他,他不願意參與到小孩的爭鬥里,但是也不能放著伍弋不管,況且剛剛尹正學才提醒過他,他打算把人拉出來就完事了。
可是伍弋……
卻像是突然來了救兵,眼睛猛地就亮了。
下一秒,他一咬牙,跳起來就給了熊濤一拳頭,重重地打在了臉上。
熊濤措不及防,被打的一陣踉蹌,險些摔在地上。伍弋還不善罷甘休,嗚嗷叫著,撲上去還要打。熊濤眼睛都紅了,自然不會束手就擒,抬腳就踹。
兩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打在了一起,雙雙倒在了更衣室的地板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蘇宇都來不及阻止,只是蹙著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冷不熱地說:「尹教練沒走,還在門口。」
這句話比什麼都好使,剛剛還你死我活的兩個人同時收了手,悻悻地分開從地上爬了起來。
蘇宇覺得好麻煩,怎麼讓自己遇見了這種事。
他走到伍弋身邊,做出站隊的姿態,然後看向熊濤:「你走吧。」
伍弋就是那種仗了人勢的狗,聞言還不依不撓地挑釁:「就這麼放了?咱們兩個一起,打死他!卧槽!竟然敢堵我!伍爺是嚇大的嗎?有本事再來啊?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蘇宇轉頭看他,腦海里的情緒涌動,強烈的情緒通過目光傳遞了出去,使用了他自己都快忘記的特殊能力。
他讓伍弋安靜!
伍弋正叫的歡,瞬間就閉嘴了。
熊濤雖然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還是明智的沒有回嘴,只是深深地看了蘇宇一眼,轉身走了。
熊濤離開后,更衣室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伍弋還被蘇宇攝住,大氣都沒敢出一個。
蘇宇蹙著眉,抓住了伍弋的手臂,看了看上面的傷痕,然後將他轉了一圈,手掌按上了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快速地摸索了一遍,見沒什麼事,就把手放下了。
「等我換衣服一起走。」
蘇宇彎腰脫鞋,沒等到伍弋的聲音,便抬頭看他,見這小孩兒捏著手腕站在原地,怔怔看著自己,表情有點痴獃。不過因為長得確實太好,所以這幅模樣不但不傻,還有點可愛。
蘇宇心想,顏值真是個好東西,便也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可以平靜地對待了伍弋了。他又不是禽獸,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孩還會有什麼不軌念頭,更何況伍弋真的太鬧騰,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口味早就換了,這一款他自問消受不了,便也就完全放下了。
……
伍弋和熊濤打架這事,除了蘇宇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集訓還在繼續下去。
集訓隊的壓力還是很大的,扣分制確實很考驗一個人的心理承受力,而且每周都有人分數不夠了離開,剩下的人越來越少,看著漸漸空了的冰場,還留下的人也有種兔死狐悲的心情。
現在男隊就剩下九個人了,女隊多一點,十三個。
唐紅被淘汰,就剩下楚寄荷在垂死掙扎。伍弋的小夥伴也走了一個,剩下的一個小夥伴分數也岌岌可危,就連伍弋的分數也只剩下四分。這讓兩個小的關係更加的緊密,沒事就聚在一起的模樣,就像是互相取暖的小獸,有點兒可憐。
第四周。
楚寄荷被淘汰,伍弋剩下的小夥伴也被淘汰了,而伍弋自己,就剩下兩分。
集訓還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
伍弋徹底蔫吧了。
這晚上關了燈,伍弋突然開口說:「只有扣分沒有加分,這不科學。」
蘇宇正在睡覺,聞言眼皮子顫了顫,沒開口。
伍弋又說:「他們是依據什麼打分的?程序不透明,肯定有潛規則,我想去總局投訴。」
「……」
「你還剩幾分啊?六分?好多……」
「……」
「我要是被淘汰回去,他們會笑話我吧?你都留下了。真的,蘇宇你現在好奇怪,你天天訓練周末加訓,你累不累?其實你知道教練在偷看我們吧?你都不告訴我,我發現你這人有點自私,咱們還是一個隊的呢。」
「……」
「喂,你聽沒聽見?」
「……」
「算了,被淘汰就被淘汰吧,反正在S省訓練也沒問題,我很喜歡劉教練,不像國家隊的教練,都沒有人情味。」說完這句話,伍弋就不再說話了。
蘇宇卻睜開了眼。
他在想。
如果這一次的集訓,伍弋沒有選進國家隊,會不會對他更好一點。
上一世,伍弋就是這次被選進的國家隊,並且在一年後的青運會上大放異彩。緊接著人生就像是坐上了高速列車,第二年初的全運會竟然戰勝了成年組的運動員,拿下了那一屆全運會的男子單人花樣滑冰的冠軍。隨後參加同年十月份的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華夏站的第三名。
伍弋年紀小,天賦強,最關鍵長得好看。媒體最喜歡追逐這樣的明星,伍弋被迅速包裝成了體育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並且吹捧說他,是華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具有爭奪世界冠軍的實力。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像是從泥濘的沼澤里才爬出來一樣,興緻沖沖卻土巴巴地來了國家隊,伍弋已經高高在上的都看不見了。教練分開,宿舍分開,自己還在熟悉國家隊的環境,伍弋卻已經開始參加商演。從天上掉下來的錢,不需要費力就得來的榮譽,這樣的生活多輕鬆啊?
伍弋無心訓練,成績一落千丈,接下來兩年也沒出成績,最後孤注一擲,艱難拿到了亞運會的參賽資格,賽場上卻滑得稀巴爛。媒體不喜歡他了,說星星隕落了,轉頭就去追別的「星星」。長得好看的人總歸有特權,資本家不願意放過伍弋,邀請他去參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節目,伍弋跑去撈金,等再回來,就被國家隊開除了。
伍弋被開除那一年,自己因為長得太高,被安排去跳了雙人滑……
再之後,就徹底和伍弋斷了聯繫。
蘇宇上一世一直沒走出去的原因有很多。初戀啊,得不到的最好啊,還有真心喜歡啊,以及我為他付出那麼多說放棄就放棄多可惜啊。但是其中,最讓他難以釋懷的,就是當初伍弋作死的時候,自己沒能拉住伍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