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完結章
房間里的藍牙音響這時候響起,是歲歲常聽的《moon river》。
在她離去的這些日子裡, 他反覆聽著她聽過的歌, 看她看過的畫冊與書本, 撫摸她曾碰過的東西,假裝她還在古堡做他的公主殿下。
心裡有窟窿的人,需要不切實際的幻想暫時填滿自己。
悠揚的音樂飄蕩在房間上空,資臨忙手忙腳地坐起來摁住床頭的總控制板開關。突如其來的音樂聲打斷了女孩子剛才說的話, 他生怕她不認賬,迫不及待地爬過去問她:「你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歲歲的聲音又軟又柔:「我說, 要罰你聽一百遍我愛你。」
資臨:「誰愛誰?」
「我愛你。」
資臨愣住。數秒, 他俯下身輕啄歲歲嘴唇, 熱淚盈眶, 語氣顫抖:「自己幻想出來的就是好。」
歲歲忍住笑意, 她故意順著他往下說:「反正不是真人, 你完全可以為所欲為呢。」
「是的。」資臨想了想, 解開歲歲的手銬腳銬。
他跪在枕頭邊,雙手放在膝上,一副小學生聽講的模樣,嚴肅認真:「我準備好了,還剩九十九遍,一遍都不能少。」
還以為要做什麼大事。歲歲一雙笑眼彎彎:「嗯,一遍都不會少。」
寬闊奢華的房間, 正中央的大床上, 女孩子熱情地和男人說著「我愛你」, 冷峻陰鬱的男人一邊聽一邊掉淚。
總算聽到了。
世界最好的三個字。
她愛他。
一百遍結束,資臨貪戀地伏在她身上,「再說最後一遍,好不好?」
歲歲搖搖頭:「不好。」
資臨推她:「求求你。」
歲歲:「今天說完,明天說什麼?」
「明天你還會說給我聽嗎?」
「當然會。」
他雙眸蹙起悲傷:「不,你不會,我一閉眼,你就會消失。」
歲歲擁抱住身上的男人,溫言軟語:「我不會消失,你已經將我永遠禁錮,不是嗎?」
資臨不說話,委屈地抱緊她。
歲歲輕輕拍資臨的後背,一下下安撫他。
人都會變。年少時,為愛燃燒,轟轟烈烈,不知疲倦,越是用力,越是造作。以一百分,換取一分的回應,尚且覺得意猶未盡。
而現在。現在她要的,就是資臨的這份愛。
她喜歡被他愛著。她喜歡他被親吻時睫毛亂顫的樣子,她喜歡他做-愛時緊抿雙唇的樣子,她喜歡他早上起床時無意識伸手攬住她的樣子。
他在她面前露出的每一種樣子,她都喜歡。
她最愛的,是帶給他愉悅時的那份滿足。
他需要她的愛。她願意給他。
「你笑什麼?」資臨輕聲問。
歲歲打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想我下輩子肯定會有好報。」
資臨換個姿勢抱她入懷,「等我死了,我就去閻王爺面前懇求,求他將我所有的福報都贈給你,保你下輩子做個幸福的人。」
歲歲咯咯笑起來,「你下血本了,看來我得好好回謝你。」
他趁機說:「你明天再來我夢裡,就算是回謝。」
歲歲壞心眼地說起玩笑話:「你以為我是妖精還是鬼魂?一個幻象而已,怎麼可能做主入夢?」
他吃了葯,神經特別脆弱敏感,一聽她說這話,立刻死死抱住,「我不管。」
歲歲被抱得喘不過氣,立刻說:「好,明天入夢。」
他得了想要的答案,捧著她的臉吻了又吻,「你要是妖精,我心甘情願被你吸干魂魄。就算做一次就暴斃,我也甘之如飴。」
一個大男人,掉完了眼淚,又學青少年說話,還好有這張臉撐著,讓人不嫌,反覺可愛。
男人能帥氣,能冷酷,但是要想可愛,那就太難。
歲歲想,她得好好珍惜這段時光,將來笑他也好有話頭。
他見她不說話,搖她:「朝妖精,你到底要不要吸我精-氣?」
歲歲笑著往下滑,「當然要。」
吸一次不夠,得整晚榨乾。雄心壯志,實施起來,卻一籌莫展。做到後面,吸人魂魄的妖精變成被吸的那個,咿咿呀呀的細喘聲變成哭聲,快樂到極致,連尖叫都省略,唯有眼淚拋灑。
他全程只有三個字
——「都給你。」
距離天亮只有兩個小時,這場□□總算停下。
他可憐巴巴地望她,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像是告別。
她差點笑出聲破功,心想,明天一定要趕在他起床之前,躲起來嚇他一跳,拿今晚的事問他,看他會不會窘迫到鑽到地里去。
計劃很美好,然而第二天卻還是睡過頭。
定好的鬧鐘沒能提醒她,反而鬧醒了枕邊人。
睜開眼時,資臨的腦子裡全是漿糊,直到他看到身邊躺著的人。
藥效已經消失,此時的他,已經徹底清醒,不會再混淆現實和幻覺。他深呼一口氣,伸手觸碰眼前的人。
熱的,活的,真實的。
資臨嚇一大跳,繼而是狂喜。
她回來了。
回到他身邊了!
資臨揉揉眼睛,看了又看,激動得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這樣的情緒並未持續太久,昨晚的點點滴滴浮現眼前。
昨晚他有多放飛,現在他就有多後悔。最後悔的是,他以最壞的狀態迎接了她,竟然還在她面前掉眼淚。
資臨一刻都不敢耽誤,輕手輕腳從床上起來。進洗手間照鏡子時,他看見自己的樣子,更加懊惱,恨不得飛進歲歲的腦海里將昨晚的記憶全都摳掉。
他要與全世界的精英男士爭奪,必須每時每刻都裝備齊全,不得掉鏈子,更不能失掉紳士風範。再者,還有一個連夏生虎視眈眈。
他內心的狂喜與擔憂交融在一起,急得揪頭髮,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歲歲起床的聲音:「資臨——」
資臨咽了咽。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
歲歲張著惺忪睡眼從床上半坐起來,不遠處男人朝她而來。
歲歲習慣性地張開雙臂,起床氣寫在臉上,嘟嚷:「我要親親。」
男人一臉漠然,像是不認識她似的,機械地問:「你是誰?」
歲歲皺眉問:「資臨,你怎麼了?」
男人昂起下巴,已經收拾妥當的面容乾淨英俊,他斜睨她一眼,淡淡說:「他們都叫我資先生。」
歲歲爬起來,攀住他腰:「資先生,請問你現在是演哪一出?」
男人:「我失憶了。」
\失憶?」
「嗯,我的醫生說我用藥過度,腦神經損失,很容易急性間歇失憶。如果我不記得你了,你也不用傷心,也許我哪天就想起來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快速偷瞄她。
她懶懶貼在他懷裡,好像還沒睡醒。
資臨趁熱打鐵:「這位小姐,方便表明你的身份嗎?你是我的女友嗎?」
歲歲嘆口氣,「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女友。」
資臨有些緊張,擔心自己會不會玩過頭,連忙問:「你在我的床上醒來,不是女友是什麼?我雖然暫時失憶,但我很清楚自己的為人,我潔身自好,不是個隨便的人。」
歲歲戳戳他的胸口,煞有其事地說:「你不是個隨便的人,但我是啊,好了,既然已經完事,我也該走了,哦對了,資先生,請問你包早餐嗎?」
資臨氣悶地攔住她,徹底露餡:「還沒完事,不准你走。」
歲歲一頭扎到床上捧腹大笑:「裝,你繼續裝。」
資臨蹲下身:「歲歲。」
歲歲仰起臉,快速親他一口。親完了,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望他,漂亮的眸子,像是有魔力一般,看得人只想俯首稱臣。
她說:「我不是你的女友,但我也許會做你的妻子。畢竟,除一個資臨外,朝歲歲再無牽挂。」
資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獃滯數秒后,他紅著眼忍著淚將她從床上攔腰抱起,問:「所以你才回來的,對不對?你昨晚說的話,都是真的,你愛我,是不是?」
她點點頭,「是。」
資臨哽咽。他轉過身,低頭咬住自己的手,咬了好幾口,都快咬出血來,痛覺充斥大腦。
不用再確認,他聽到的,全部是她親口說出的。
他得到答案,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戒指。
要求婚,不能再耽誤。
戒指早就隨身帶,她留下的古董戒指項鏈,他無時無刻不戴著。
單膝下跪,一手置於胸口,騎士永遠效忠公主的誓禮,伸出手,一枚戒指重於泰山。
「朝歲歲小姐,請問你願意在二十歲生日那天嫁給我嗎?」
「你知道我早就過了二十歲。」
「即使你已經過了百歲,我依舊要問這句。」他虔誠地吻著她的手背,愛若珍寶:「朝歲歲小姐,做我的妻子好嗎?」
歲歲:「不好——才怪。」
他差點嚇出心臟病,上前抱住她:「你個幼稚鬼。」
「你才幼稚,昨晚是誰狼哭鬼嚎,連做-愛都以為是幻覺。」
「反正不是我。」
「啊,不是你?那我不嫁了。」
他連忙改口:「是我,幼稚鬼就是我,我是世界上最幼稚的人,比朝歲歲還要幼稚。」
歲歲哈哈笑:「傻瓜。」
「傻人有傻福。」
忽然她想起什麼,和他說:「你要不要問我什麼?」
\問什麼?」
「比如說我這些日子在南城的事。」
他搖搖頭:「不問。我已有你的未來。」頓了頓,他說:「你要不要問我什麼?」
輪到她說:「問什麼?」
他猶豫,繼續說:「比如說我身上的疤,比如說我的父親母親,比如說我的過去。」
她搖頭,老實告訴他:「你身上的疤,我在去年除夕夜那晚就知道了。至於你的父親母親和你的過去,與我何干?」
他凝視她許久,」也是。你愛我,與我的過去沒有任何關係,我交給你的,是更好的我。我只需做一個自動升級完美硬體,讓你終生保持五星評價。」
她笑著回望他。
他的眼裡恢復既往神采。真是神奇,昨晚癲狂的人一覺睡醒,當即恢復正常人。也難怪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他的心病,由她來醫。醫治秘訣,是一個吻和三個字。
哪三個字?
我愛你。
我願意。
以及。我要了。
他的人生,她要了。
外面太陽升起,朝氣蓬勃。
陽光照進來,照出身邊這張快樂稚氣的臉。歲歲舒展眉眼,歪著腦袋靠在資臨肩頭。
新的一天開始了。
——《美艷不可方物》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