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好久不見
水悠然顫抖地端起水杯,想要喝水,手,卻頓在半空。
腦海中不停回放那個片段。
餘安安,她和嬰兒一起消失在自己的麵前。
後來,她見到了那個嬰兒,那麽,女孩呢?
她寧願選擇相信女孩沒有墜樓,和小魚塘一起獲救了。
此時此地的水悠然充滿期冀地望著上官博,忽而讓他產生一種錯覺,穿越時光的阻隔,十八歲的女孩用同樣的眸光注視著男孩。
他知道,她需要他的幫助!
“她沒死,沒有。”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
“當時我們在樓頂亂作一團,不知誰報了警,警察與消防聯動做好應急營救措施,她跳下去前,其實已經有專業人員正在奮力趕往我們所在的位置,可她的毫不遲疑使得我們僅能抓住她的一隻手臂,所幸是老式居民樓,樓層不高,她主動放開我們的手之前遞回了孩子,下落時因為陽台的隔板頭部被撞,我離開老家時她還處於昏迷狀態。前年曾側麵詢問過她的境況,據說已經上大學了,你。。。不要過分自責。”
“真的嗎?”
“我為何騙你?事實所在,一查便知。”
“太好,太好了,我。。。。我。。。”水悠然激動的忘乎所以。
“然然,關於我們的婚姻,你。。。果真全部忘記了嗎?”
“。。。記得睿睿。”她大口喝水。
“我。。。”上官博還想繼續。
桌上的手機卻瘋狂震動,他看了看屏幕,猶豫幾秒,接聽。
一旁的水悠然一味地沉浸在這個讓她喜出望外的信息中無法自拔。
周身的枷鎖似乎不再如前般沉重,心髒的鈍痛似乎少了幾分。
“我有事需要回所裏,關於睿睿的事我會和媽溝通,另外。。。嗯。。。孩子有些變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一時語塞,消化著他的言外之意,變化!
“他身體?”
“哦,不是這方麵,我指的是個性。”
“個性。。”
“他很抗拒與人交流。獨來獨往,成了習慣。”
水悠然的心宛若被細針一針一針緩緩刺入,痛,綿延不斷地痛,起伏不定地痛!
果然,她的兒子,疏遠淡漠了所有情感。
“我先走,再聯係。”
“哦。。好。”
上官博的速度太快,她甚至來不及說再見。
餘瑭宇近來時常生病,咳嗽,高熱,餘青唯疲於奔波於校園和醫院之間。
他陷入了一種不可言喻的糟糕心境,麻木,孤寂。
夜深人靜時分,望著身邊的稚子拚命地讀取那張日益像她的臉,她出乎意料的狠絕令他措手不及。
餘青唯肯定水悠然想起了從前,一定是,一定是。
那晚她拿著相冊的手久久停頓,背影僵直。
他看到她輕輕地撫過麵龐,她流淚了,她記起了他。。。們。
而後的一天,早晨到夜晚,她看瑭宇的目光深邃又複雜,複雜又不舍,她與他的接觸小心又敏感,敏感又局促,可她依舊裝作若無其事,從容不迫。
好,沒關係,她不接受他就配合,給她時間,讓她過渡。
結果,一轉身,她居然又不見了,悄無聲息地回國了,他自然有途徑和方法了解她的去向,但,他不想,隻是不想。
餘青唯輕輕地摩挲著兒子的小臉,還是熱!
起身拿藥,一口口喂著小瑭宇,小子想媽媽了,他說媽媽很香。
是啊,媽媽很香,香又如何?
她拋棄了我們,走得毫無留戀,幹幹脆脆!
窗外夜色正濃,睡意全無的人靜靜地走到客廳,點燃一支煙,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雙悲傷的,安靜的眼睛。
水悠然,你是什麽樣的人呢?
你是不是以為,愛你的人,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了?
難道,你對於我,真的沒有絲毫的繾綣?
室內霎時煙霧繚繞。
餘青唯抬起頭,仰望星空,星光模糊朦朧,那是遠方寂靜綿長的春嗎?
一步一步地踱到書架前,找出相冊,她完好無損地放回原來的位置,準確無誤,嗬,是她的風格,嚴謹,審慎!
一張一張地翻看曾經的一幕一幕,他們的合影裏,笑靨如花的她眉梢眼角掛著一縷清愁。
抱著小瑭宇時散發的那抹慈愛溫柔的光,對著相機抬眸淺笑時的婉約流轉。。。
那麽多的她,那麽多的他們,那麽多的時光,怎能不是愛?怎能說不愛?
雙手來回撫著照片上的臉,每一頁,每一張,一寸,一寸。。。
胸腔裏無聲地叫囂著天荒地老的誓言。誓言?
自己從不許誓言,沒需要也沒必要,誓言不過是明知無法實現卻不斷自我強化的廢話而已,可信度為零。
他狠狠地將手中的相冊砸到地板上。
“啪”清脆,響亮。
忽地,眼前飄過方方正正的物什,瞬間的怔愣。
它飄落鞋邊,黑暗中他借助透過玻璃的月光仔細地辨認。
信封?!
他確定這不是所為。
那麽,是她?!
拾起,撕開!
扯出裏麵厚厚的紙張。
信,她用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留給自己一封信!
唉。。。
餘青唯長長地舒了口氣,迫不及待地走近自己的房間。
開燈,坐在桌前,認真細致地讀著她的每一字,每一句。。。
上官睿望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媽媽內心激動不已,憤恨不已。
多少次午夜夢回,夢中的自己幼稚,天真,牽著媽媽的手,跟在她的左右,聽故事,吃飯,做作業。。。
無論何時,媽媽都會在他的身邊,照顧他,關懷他。。。
然而,他害怕進入這沒有結尾的夢,跌入無盡深淵的自己隻是不斷地下沉,下沉。。。
無數的驚醒後,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淚水,他胡亂地擦掉-——奶奶說他已經是男子漢了,要習慣獨立,要堅強,不能流淚,不能哭。
可是,好難過,他很想問奶奶,男子漢是不是也不能想媽媽了?
但是,他沒有。爸爸媽媽的蹤跡全無,爺爺的沉默,奶奶的火爆,家裏常常出現的阿姨,這一切的一切都傾覆了他的生活。
家,不一樣了。
兒時的日子悉數留在昨天。
今天的他隻能躲在學校。
不言不語,一味埋頭苦讀。
他記得媽媽說過,努力學習的樣子最可愛。
媽媽,我一直都很可愛,為什麽依然見不到你?
直到這一天,突然出現在家裏的爸爸帶他來到一所學校。
走在他的身後,上官睿低垂著頭。
“睿睿,兒子!”
這聲音?媽媽!
難以置信地望向前方,疑心自己的耳朵。
是她!
跑來的人是媽媽,和自己記憶中的她一模一樣!
他眨眨眼,腳步的速度沒有變,麵部的表情沒有變。
習慣性隱藏情緒,久而久之好像真的無甚所謂了!
“長高了!”
“初中生嘛。”
上官博竟有一絲雀躍。
他們一家終於齊整。
“我們。。。回家裏坐坐?兒子,想外婆嗎?她很想你。”
“。。。”
“去見見外婆,老人家這幾年一直想看他。”
上官博示意水悠然不要理會兒子的沉默。
“好,那我們走過去吧,還有一段路,住宿區在對麵。”
近二十分鍾的路程,水悠然無時無刻不關注著上官睿,她仍舊對那段婚姻中的生活沒有任何印象,但這絲毫不妨礙她見到兒子時的喜悅之情,對他的愛和思念就那樣自然而然地湧溢周身,不用記憶,無需記憶。
看著高出自己的少年,她心不在焉地與上官博進行簡單的對話。
陽光,灑遍周身,春的氣息鋪麵而來,這一刻,水悠然不禁自問,這樣好的少年,果真是自己失而複得的兒子嗎?
莊生曉夢迷蝴蝶。。。是真?是幻?
上官博眼中的水悠然變了模樣,充滿活力的她讓他有種時空倒錯的感覺,一時間,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
再看他們的兒子,內心深處的塌陷立時充盈。
人間最美的小團圓,真好。
陽光映射得她肌膚接近透明。
有對比才發現她是一股清流,自己曾經鄙視她的理想化,她的信念,一度認為她脫離社會,活在自己的烏托邦裏。
可是,分開的幾年,他所接觸的女性中有的功利,有的現實。
她們直接用他所擁有的物質以及身份等這些讓他引以為豪的外在來衡量他的身價,他隻覺可笑。
這些他用來壓製水悠然的資本竟然讓他害怕。
他分不清她們選擇自己是因為自己的人還是因為自己的資源。
至於肖爍,自墜樓事件後,他們便默契地保持靜默,不再關聯。
三年來,他由起初的憤怒,羞恥,怨恨,到難過,傷心,懊悔,再到平靜,內省,自責。
不得不說,婚姻觀逐漸改變。
今天過來,他想以此為契機與她懇談一番,用自己最真誠的態度去溝通。
希望。。。可以爭取一個圓滿的結果。
雖然她。。。唉。。。瑕疵品。
不過他一直告訴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麵對一個陪伴自己走過整個青春的女孩,他願意去原諒,去接受。
換個角度,從整體收益出發,多年來無論是物質亦或情感成本,他之於她的投入無以數計,自然期待相同,亦或最大化的收益。
關於他們的婚姻,上官博承認,自己或多或少受到母親的影響,對她有一定程度的忽視,哦,不,應該是鄙視吧,鄙視她的出身,鄙視她的小市民,鄙視她的桀驁與清高。。。
思及此,他深深地覷了覷水悠然瘦小筆直的背影-——小女人的心理能量的確出乎所料,即便是生活跌入穀底,即便是生活充滿困苦,隻要還能爬起,隻要還有呼吸,她就不會允許自己停在原地,這樣的她,怎能讓人心底生厭?又怎能讓人甘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