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無聲痛楚
在李月瑤的世界裏，三年，過的如此漫長，那次事件之後她便帶著出院的餘安安回到H市的家中休養，孩子是幸運的，報警及時，得以保全性命。
她平靜地放走了餘青唯，平靜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唯一增加的要求是餘安安的撫養權。
那之後的歲月裏，母女倆開始了無聲的遺忘，餘安安變得安靜沉重，休學一年。
高考並沒有聽從餘青唯的建議出國留學，事實上她已不再與父親溝通，這兩個字被其完全阻隔於自己以外的世界。選擇進入本市一所普通大學就讀，每日回家隻有沉默，李月瑤用盡渾身解數亦莫可奈何，隻能用心做好每一餐飯，播放舒緩的音樂，購買一些人生哲學類的書籍，替女兒療傷，也為自己療傷。
工作，生活，停滯不前，還要麵對父母和姐姐的諸多埋怨與責難，年逾四十的失婚婦女，成了所有負能量與陰暗的發源地，加之麵對著一個創傷女兒，她的愧疚，彷徨，痛苦，與何人說？！
不想走近人群，不想麵對人群，不想，不能！
至於餘青唯，她收起了所有他們曾經生活中的印記，對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是，自己是不好，人老珠黃，沒有鮮亮的外表，沒有溫柔的個性，沒有將重心放在家庭裏，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作為他背離家庭，毫無責任感的理由和借口，既然他做了逃兵那就讓他自由飛翔吧，她倒要看看，他自以為是的愛情會不會如他所想地那般美妙，甜蜜。
他可以逃脫道德的審判，可以逃脫社會的譴責，但，他這一生難道就真的可以徹底將她和女兒從記憶裏清除嗎？他的心能安寧嗎？
“唉。。”她長歎一聲，起身走向教室，那裏有她的學生在等待。
驀地，辦公室電話鈴聲大作。
她扭身接起。
“你好”
“您好，請問李老師在嗎？”
“我就是，您哪位？”這個聲音？
“李老師，我。。。是。。水悠然。”
“。。。”她記得，記得她的聲音，至死難忘！
“李老師？”水悠然心中忐忑。
“有事嗎？”
“我們可不可以見麵談？您什麽時間有空？”她緊握鋼筆，不再逃避。
“我很忙！”
“或者我去找您？可以嗎？”拇指用力劃著鋼筆的表麵。
“你。。。”
“我隻想和您談談，拜托您，好嗎？”竭力保持聲線平穩。
突然接到水悠然的電話，李月瑤從憤怒到反胃再到無感，她是來炫耀自己的勝利嗎？
沒錯，她贏了，餘青唯緊隨著她的腳步出國足以證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但是，她有什麽驕傲的，倘若沒有孩子，他們之間的那個殘疾私生子，他還會決絕果斷到如此地步嗎？說到底，他的心中，難道不是孩子的分量最重嗎？
賤人，三年了還是不肯放過自己，是，當初她利用粗通一點的心理學知識，利用她的同理心向她複仇，出擊，著實不甚正大光明，但她絕對不要想以此來奚落自己。
見麵？！好啊，見就見，自己一個原配難道還會怕一個小三？！
“下午五點，我會到XX喝茶。。”
“好，那我去找您”
“。。。”她放下電話，手心裏滿是汗水。
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她回來了？！那。。。他呢？
水悠然掛斷電話，片刻失神地望向教室窗外的櫻花，腦中散亂地飄過一幅畫麵，依稀中的方寸小屋，依稀中的片段對話，她很肯定，她們之前有過接觸，但是細節卻全然忘記，究竟是怎樣的交集？！少量複蘇的記憶令她迷亂，恍惚。
隻堅定內心的想法，向她贖罪，用一顆最誠摯的心，縱使得不到原諒，也要堅持，直至她的生活回歸正軌，直至她能得到幸福。
還有，那個孩子，自己必須跪在她的墓碑前懺悔，與其飽受良心的折磨，她寧願去麵對！
上官博的父母對自己的拒絕全然意料之中，可上官博的態度竟出乎所料，他竟主動約她見麵！
水悠然不由驚駭，一時間，她覺得，過往不堪讓她無地自容，無法自處。不由雙手合十，默默祈求上蒼，給她力量，力量！
仲春時節，江南溫暖秀麗，微風輕拂，水悠然早早地結束課務靜靜地在與上官博相約的地點等待。
一方安靜的咖啡西點店，店主匠心獨具地融入大量的中國現代元素，看著各色高熱量的飲品，水悠然忍不住內心一陣哀嚎，她十分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胃對這些的排斥。
靜靜地點了一杯檸檬水，眼神飄向遠方，穿越時光。
耳畔回蕩著少男少女的對話。
“外麵雪特別大，我跋涉得不容易呢。”女孩兒為自己的遲到尋求理由辯解。
“說了去你家接你，你又不讓，真不知道你是哪兒學的那麽多規矩。”男孩兒一邊替她拍打棉衣上的雪花一邊囉嗦。
“這不是才大一嘛，我媽讓我考研，被她發現我不讀書跑出來玩就慘了。”女孩兒一邊脫掉外套一邊拿起桌上點好的果汁一口氣喝掉大半。
彼時他們還沒有確定關係，聯係卻頻繁又緊密。
寒暑假的綠皮火車幾十小時的硬座旅途中，她得益於他的體貼照顧。
每每替自己定好車票，上學，回家，寒假，暑假，他們都是一起在路上。
還記得心弦波動的某個瞬間。
車行至深夜，她困得頻頻點頭進入迷迷蒙蒙的狀態，而他，悄悄地寫了張紙條，遞來。
“如果你累了，靠在我的肩頭睡一下”
她看了羞澀一笑，抬眼看向他，他居然正襟危坐地挺直身體，右手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肩膀，遞給她一個炯炯的眼神。
那一刻，很想靠上去，可是，沒有。
她按下自己怦然而動的心，狀似隨意地與他談天說地，閑話古今。。。
一切看似與感情無關，卻又有著似有若無的關聯。
那時候，他們的眼裏心裏滿滿地盛著彼此，真好，真的很好。
後來。。。後來的他們，怎麽了？
明明是愛情的開花結果，理應幸福地相依相守，怎麽會出軌？！
水悠然拚命地回想，怒力地回憶，依舊一片空白，不得而知，她眉頭微蹙，喝了口水。
“很久不見，最近好嗎？”
水杯剛剛放下，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急急一站，不由一個趔趄。
“好，，，好久不見。”
“你，來得很早。”
“嗯，本該如此。”
話音未落，便與上官博投來的目光不期而遇，她的心，被狠狠一撞。
漆黑的眸色緊緊地籠罩著她，寧靜，洶湧，依戀，不舍，遺憾，痛恨，那一秒，她讀出他壓抑的各種情緒。
彼時，上官博忽然感覺他們之間橫亙了一堵厚厚的牆，她的習慣他了解，經常在不重視的場合開小差，每每對心覺親密的人放鬆於自己的要求，大學期間和工作期間她沒有特殊情況從不遲到，早退，而與他約會時，晚十分鍾左右則是司空見慣，他明白，那種繃緊後的放鬆，但，今天，她早早地坐在那裏，他明白了，他們之間，終究還是陌生了。。。
“卡布奇諾？拿鐵？美式？想喝什麽？我幫你點。”水悠然猛地拋出一連串的問號。
“隨便，都行。”她果然不記得自己的喜好，上官博的眼神暗了暗。
隨便？水悠然腹誹，這世上最難解的便是“隨便”二字，他的情緒不佳，麵色微慍，接下來自己應該更是謹慎一些，小心一些。
她點了一杯拿鐵。
接下來的靜默更使得水悠然苦不堪言，作為一個背叛者，此時的她像在等待審判者的宣判那樣地惶恐，不安，焦慮，羞愧。
手指掃過衣襟，感受一絲溫度。
“。。。睿睿，他。。。”
“很好，初中生了。”
“我想。。。”
“你想見他？”
“是，是”
“他住校，兩周回家一次，都是我媽在照顧，我很忙，沒空回家。”
“我可以見見他嗎？”
“當然，他也是你的孩子，也難得你記起他。”他端起咖啡小啜一口，MD，苦！
“上官博，對不起！對不起。。。”心下一時酸澀地想哭。
“。。。”上官博沉默地望著對麵的女人，不得不承認，心理年齡會映射至外形，她依然年輕，依然魅力，留學歸來的她完成了蛻變，自信，有力。
不似當初站在自己麵前勉強撐起勇氣的那個怯懦，勇敢的她。
周身散發著光芒，從容，大方，婉約又靈動，這才是她，原來這才是她，離開自己的她，海闊天空，自由飛翔！
“對不起？難道我們之間的二十幾年就隻能用這三個字概括了？！”他頗為激動，她所有的變化與自己絲毫無關！
“我。。。恢複了部分記憶，但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印象，對不起，上官，我忘了我們曾經那段婚姻的模樣，隻是記起了自己的錯誤，你能告訴我，一切都如我想像中的那樣不堪嗎？我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沾染了一個女孩的鮮血，可是我記起來了，她。。。在樓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