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霧鎖迷途
水悠然離開他的臂彎，埋首雙膝之間盡量地縮成緊緊的一團，越小越好，越密越好，身體的各個部分全然失去感覺，她要無限地變小，她要進入到意識裏，她要去看看自己，看看他，餘青唯瞬間黯淡的目光令她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窗外的雨一陣緊似一陣，有如回到古老的洪荒時代，而她已無洪荒之力……等待的時間被無止境地拉長，有那麽一個刹那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流浪漢一樣不知等什麽，不知等到何時卻又不敢回轉，生怕一個轉身就錯過了可以改變命運的戈多。忽而便覺得有些懊惱，有些後悔，這麽顯而易見可以激怒他的問題怎麽就這麽不經思考毫無技巧地出口了呢？靜默的房間裏充斥著他略略粗重的呼吸，他，他在深呼吸。終於，良久，隨著一聲長歎那雙泛著涼意的手用力捏住自己的肩迫使她挺胸直坐，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竟讓她不知往何處安放撲朔遊移的雙目，水悠然下意識地垂眸瞥向潔白的床單——她喜歡的，那樣純粹的白，此刻卻頗為刺眼。
“看著我。”他的聲音低緩有力，她不假思索地順從他的指令。“也許這些話我早該對你說，一直隱忍是不想給你施加過大的壓力，即使你不講我也很清楚你現在麵臨的處境，甚至可以想象你我將來索要麵對的高壓，所以我不想再由我們彼此自身給彼此帶來更多的問題，那無疑是雪上加霜。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放棄原有的想法，你的疑慮與不信任讓我恐懼，我們現在的狀態很有可能產生騎牆心理，進退維穀，左右搖擺，畢竟我們都在斬斷從前許多年累積的生活。情感，這不是一朝一夕或者一句兩句又或一次半次的談判就可以解決的，相信你也清楚我所麵臨的問題絕對不比你少，同樣我也明白你的痛苦一定會比我深。小小，請你懂得，無論你選擇前進還是後退我都會尊重，但於我的心意自然是希望你，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在一起的意思你能理解嗎？我已年過不惑你才是而立之年，不得不承認我們之間的觀念、態度、語言用詞都會有不同之處。我不太會說浪漫的話，也不懂得那些年輕人所謂的浪漫的事，但並不表示我是個木頭人沒有情感追求。還記得我曾經講過家不僅僅對於女人，之於男人來說同樣是溫暖的港灣。我的家庭狀況也曾講給你聽，請你明白一點，那絕對不是一個男人想要拈花惹草時的套路，這個年紀的男人在這個花花世界裏浮沉許久還有什麽是沒見識過的，我不否認男人會因為女人漂亮性感而追逐她，這樣的女人可以拿來炫耀和收藏就像買個名表穿個名牌一樣。但是，小小，請你冷靜地回想，自從你我相識，你有沒有見過我追求這些？我隻一個平凡的人，人生已經到了這個階段，年輕、漂亮、性感這些不能持久的東西，已經不是我所要追求的了，我想要的女人，一定是純真、善良、值得信賴、可以傾訴的知己。”
“可是，一個背叛丈夫、插足他人家庭的女人，是善良的嗎，是值得信賴嗎？”她緊緊握住他的衣袖像是握緊一顆救命的稻草。“善良的概念內涵我想是不需要我多做解釋的，不過其外延則是很廣，你能否認一個對家庭各個成員都盡心盡力的女人是善良的，你能否認一個對工作中的每一個來訪者都認真謹慎，有始有終的女人是善良的？還是你能否認一個在災區不顧安危救助涉險孩子的女人是善良的？在我看來，她所擁有的不僅僅是善良還有溫暖，小小，你明白嗎？由始至終你觸動我的都是你身上的那種溫暖，不能否認，初見你的那一刻我的確感到一抹亮色，我也進行過自我剖析，對你究竟是不是獵豔之心，但隨之又逐一否定，以我的個性以及對感情的態度，那種浮於其表的美貌最多能夠使我輕輕轉動一次眼球，好與不好我不做評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你不能說你無法深入欣賞的就是不美的。讓我下定決心的是你溫暖的理解，是你溫暖的態度，是你無時無刻的溫柔以待。不知從何時起我沒有力量再離開你，我知道你是我疲倦時候的家，我眷戀你手上的煙火味，眷戀你留在廚房裏的身影，嗬……雖然你的廚藝真是一般。”敏捷地捉住她揮來的拳攥進手心，望著窗外他繼續“你看雨後的景色，它們有著洗盡鉛華的純淨，就像你蕩滌了我心中覆滿的塵埃。小小，我可以告訴你，得以遇見一個具備自己所有期待特征的人已是萬分之一，而她同樣待你以真心真情，便就是百萬分之一了。有幸在這千百萬分之一概率中的相遇又怎能不去珍惜？所以，你來了，所以，我要牽你的手，從現在到永久。雖然這份珍惜會對他人造成傷害，但我會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彌補，這些事情目前正在處理中，請你相信我不會周旋於你們之間。”撫著她淩亂的發絲，輕輕攬過她瘦弱的肩。
水悠然的一顆心隨著他的話語浮動，像是逆流的小舟拚命地尋找依靠，尋找方向，她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緊緊偎著那寬厚的溫度，一度封閉的靈魂逐漸開啟一絲裂縫，隨之而來的陽光強勁地掃盡所有陰霾。“我，我們”她的腦中靈光乍現，她想急切地表達他於她不可替代的唯一性，她想說她的家庭，她想解釋她是如何與他走到今天，她想努力地表明自己並非道德淪喪水性楊花，然而，話到嘴邊唇舌卻似打了結的繩索，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她不禁疑惑——那個一向伶牙俐齒的自己呢，那個一向長於表達的自己呢？為何在他的麵前常如一個莽撞懵懂，緊張無措的女孩似的，愈要完美，愈是無序，邏輯盡失地聽憑他的引領。。。
“我懂，”愈發漲紅的小臉上寫滿了焦躁，不安，欲說還休，餘青唯全然了解她此刻的心緒與心思，“你想說的正是我所想的，我明白，不要急於明確地理清什麽，這世上的情感有許多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小小，如果我不堅定到需要你的所有語言來練就一顆定心丸，那麽我又怎麽配和你走到今天，何以言愛！或許在你看來一個背叛家庭的男人想要在另一個女人那裏獲得信任是多麽地荒唐可笑，但是，其實即使你不出現我和她之間或早或晚都會走上這條路，這是問題長久堆積的結果，分離和背叛說到底不過是順序不同，或許是背叛加速了分離，然而對於她，對於我，早一點會不會更好呢？撕碎一紙婚書就像撕裂一座牢籠，放過我也放過了她，你一定做過婚姻谘詢的，這個邏輯該比我更懂，”麵對她狐疑的表情以及閃爍不定的雙眸，他隻能再繼續“你啊，我該說你冰雪聰明是好還是思慮過度是好呢？是不是在想同樣的邏輯會在自己的身上重演？是不是在想兔死狐悲？小小，”他坐直身體，捧著她的雙頰“我請你看看你麵前的人，他已近半百，人事遍嚐，一個決定要付出的代價他能不考慮周全嗎？你以為，他的心靈以及他的身體能夠禁得起多少次這樣的代價？或者……”看著她略略轉晴的神情，他猛地跳出一個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想法“或者……”他又來了，水悠然心下了然他的這種微微上揚的語氣-——壞壞的捉弄，她故意閉上眼睛扭過頭，果然，他的身體漸漸貼近，溫熱的呼吸就在她的頸後徘徊，她隻覺得血液翻滾，臉熱得好像要燒起來，手足被他緊握交纏，他的氣息充斥耳畔，似是低語，似是呢喃“我們，做個遊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