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隱匿你我

  “今天剛好和你一起，比較方便，我的腿還好。”夠清晰了吧，她應該懂自己的意思了吧。。。“呃，你是想。。。？”如此談話有意思嗎？累不累，中年人的婉轉委蛇實實令人捉摸到崩潰，提出問題，試探彼此，推來擋去，最後再按各自的想法解決問題，意見不同另加時談判協商，整個過程下來其實不過是兩句話-——我想給你買衣服以及我不想要，耗費的腦細胞都可以用來提出論文選題，而當下的他們竟聰慧小心地為自己準備好一萬條退路。他的步履戛然而止，目光炯炯，“買給你。”她咄咄逼人的能力他不得不佩服，柔柔的委婉輕易地用四兩撥動千斤。“下次再說。”賓果，她猜中。“你不能長時間走路，我逛街要很久，你無法想象。”直覺地避免物質瓜葛同時不直接拒絕。“可是。。”餘下的話在收到她那束定定的目光時悉數吞回。“不想回去，好不好？”看看時間，“還不到四點，我們再坐坐？”餘青唯想，明人麵前最好不說暗話，有些邀約，直接提出。“四點半要接孩子。”孺子可教也，無需多個回合便初步掌握恰當的相處模式，成日裏彎彎繞繞的她喜歡適度的坦誠，理由很簡潔——輕鬆，不累。“然後呢？”“回家啊，洗菜，燒飯，洗碗，整理廚房，指導他的作業，複習自己的考試。”一一羅列，她不想他覺得自己是在敷衍推托，而且，他須了解她的生活，現實生活，除他以外的，生，活。靜默，餘青唯沒有繼續，一股酸澀由胃上湧到喉旋即麻痹著舌，衝動地牽她的手，迫切地要宣示什麽，宣示什麽呢？他，她，他和她終是沒了資格的，水悠然迅速抽回的動作無聲地警告彼此，有些事是暗藏的，有的人是隱匿的，從偏離正軌的那時起，他們便為自己作了個糾糾結結的繭，一絲一絲，一層一層，於不見天日的世界裏束縛彼此，異想天開地不要休，害怕止。。。泰戈爾說，天空不留我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李月瑤在等，臨近傍晚的氣溫逐漸下降，冷得愈發入骨。她今天有意早早請假出來，直奔餘青唯的學校，她要弄清楚這麽長的時間裏自己的丈夫究竟在做些什麽，每一次的電話裏都是閃閃爍爍的沉默，敷衍，任是女兒都無法把他召喚回家。李月瑤的心情不好，一大早的便接到通知正在進行中的課務被減半，班主任工作也被替代，真真不甘心-——多年來的滿腔熱血，多年來的點滴汗水竟如此這般地付諸東流，可是她不敢說也不能說，作為一個涉世已深的社會人李月瑤深諳職場之道，有些話能聽，有些話不能聽，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在某種情境下需要舍棄眼睛和嘴，如若不然將有極大的概率麵臨危機，那種沒完沒了冗長拖遝的危機，累，太累，相較於身體精神更為疲憊，此時此刻她是那樣地需要一雙臂膀，供她休息，供她溫暖。驀地，餘青唯健碩的身形晃入眼簾，送他的那輛車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轉念又想，這種車型極其普通，熟悉也是平常。Oh，然而，他的衣裝略為異常，怎麽會這樣，淺灰色的休閑外套，藏青色的休閑褲搭配同色的運動鞋，居然，居然還戴了頂運動款鴨舌帽，襯得整個人活力滿滿，神采熠熠，從手上的購物袋來看他顯然是剛由商場返回，他在笑容滿麵地與那駕車的人揮手道別，內斂的他鮮少如此，一度自己甚至疑心他的麵部表情是缺失的，李月瑤慌忙推開車門大步衝過去-——天，這該死的高跟鞋，她竟快不起來。趔趄的雙足看似無法支撐沉重的身體，近一點，再近一點，快，再快，車牌號，她需要看清楚車牌號碼。可是，沒趕及，隻差那麽幾秒，那輛車完美地滑走了。。。“她是誰？”無法控製聲音中的顫抖，是的，她的全身都在顫抖，不由自主地顫抖。“嗯？你怎麽來了？”餘青唯陡然一驚。“我問你那人是誰！”噴火的眼睛直直射向對麵的他。“一個朋友。”“什麽朋友？”“同行。”“你們怎麽在一起？”“降溫了，我去買衣服，遇到就搭車回來了。”“你自己的車呢？”李月瑤問的咬牙切齒。“沒開。”“是男是女？”問題很關鍵。“你怎麽回事，我又不是第一次搭車。”脊背挺直。憤怒的女人微眯雙眼上下斜睨著多日不見的男人，他變了，細細小小地變化著，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他在隱瞞，他有問題。“出完差怎麽不回家？”“學校裏方便。”“哼，是啊，方便。”語氣怪異。“什麽時候回去。”“我媽來了。”“什麽！”李月瑤的音量瞬間提高八度。“她來做什麽！”果然，餘青唯嗤笑一聲“照顧我的生活。”“你怎麽了？需要人照顧？”“沒怎麽，隻是想她過來。”李月瑤沉思片刻開口“那，，她什麽時候走？”“看我心情。”“你。。。”他明白，自己的家人是她的禁忌，平日裏想她去接觸他們都不可能更不論踏足她的領地。“我，，我的工作量減掉一半，班主任也不做了，現在每天下班都會回家，你。。。”她想他回去，不過，僅限於他。“不錯，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他繞過隱意，多年的夫妻，彼此了解的過於透徹。“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媽會擔心著急。”“哦，那，，我。。”“你？要不和我一起去見見她？”她自然不會，他懂。“呃，，我，，我還是回家吧，最近在準備一篇論文。”“哦，好的。”“那，你。。。”“你有事打我電話，直接打就行，不要打擾安安，她正是緊要階段，不能分心。”“那個，，你媽究竟什麽時候走？”“說不準。”“她走了你就回家吧，安安也想你了。”“再說，我們再聯係。我先進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冷了。”她的稱呼顯而易見地表達著她的心

  思-——你的媽，是啊，她是我媽，我一個人的，媽。失望的，心冷的，李月瑤，你忘了，我不是孫行者，我有家人，你怎能劃分的如此清楚，我有心，我的心也禁不起傷，它的熱度被你一點一點灌入的冰一降再降，回家，嗬，那是家嗎？那也配稱之為家？世界上曾有一種愛，如陳年佳釀，經過歲月的沉澱曆久彌香，不會虛無縹緲，它就棲身在一茶一飯，然則，沒有點滴付出，朝夕相伴，也不過是一句空話。


  夕陽掩映下的銀杏樹葉黃的通透，走過忙碌的街道，水悠然的心被那閃光的笑塞得滿滿的，趁著紅燈的間隙找到那首忽然浮現於腦海中的民謠，曲調悠揚婉轉，歌詞意境優美-——怎麽會愛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麽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這時她的眼裏，天分外地藍，人格外地美，一切景物都與每日別無二致又截然不同，載睿睿回家的路上甚至開始與他嬉笑吵鬧，情緒傳遞的魔力感染著孩子亦興奮異常，母子倆踩著輕快的步伐打開家門，愉悅的交談聲戛然而止——上官博居然端坐在沙發上，瞥視他們。“爸爸，”換好拖鞋的上官睿飛奔到他的懷裏，許久不見的父子倆紮實地膩了一番。水悠然簡單地打了招呼便也換衣，洗手，準備晚飯，“今晚燒個魚頭豆腐湯，再包點水餃，小寶愛吃。”婆婆不知何時飄然而至，一一吩咐。抬眼看看時間，“媽，周末再包好嗎？那個比較費時，我怕今天有點晚。”“那你就不能早點回來！整天在外麵也不知道做些什麽，一個女人家弄個飯手腳那麽慢，我在家的時候。。。”婆婆再度細數自己年輕時的能幹，再度抱怨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不如她們當年，水悠然不作聲地低頭和麵，備餡，思緒飄遠。。。安靜閑暇節點，夫妻二人依舊各自為政，緊張有序，客廳的一角儼然被辟為小書房，她在那裏看書學習，他在臥室鑽研小憩。臨近子夜，水悠然整理好手中的資料，兀自出神片刻後拿起手機編輯信息“睡了嗎？”稍作遲疑便按下發送。正在翻譯綜合文獻的餘青唯聽到震動後迅速打開一看，果真是她，不自覺地唇邊蕩開一朵微笑。“還沒，你怎麽這麽晚”頃刻間收到回信的水悠然心頭陡地一暖，繼續“你不也是一樣”其實這對話毫無意義，不再是青年的兩人都深深明白但卻樂此不疲，萬籟俱寂的冬夜因著無形的陪伴變得不再漫長，不再清冷，不再孤單，“明天我去接你好不好，現在我開車沒問題。”“不用了，路太遠。”“沒關係。”“為什麽突然要來接我？”隔了一些時間，才等到他的回答“第一，你的駕駛水平不高，早晚時間路上擁堵，免得他人受你荼毒。第二，提升你往返的安全性。第三，，，可以見你。”看著屏幕上的語句著實令她忍俊不禁-——這遞進，這排序，太符合他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