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謂的家

  L市某高檔會所，夜色漸濃，與外界的寄籟大相徑庭，此時，此地正是黃金時間，燈火輝煌的大廳內直挺挺地站立著迎賓小姐，精致的妝容，標準的禮儀，玲瓏的身材，這裏的每一位服務人員全部都是精心挑選出的大學女生，花一樣的年齡，花一樣的麵龐，花一樣的笑顏每日穿梭於奢侈與儉約之間，她們那並未成形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因著這樣的強烈反差被撞擊的迷離，撲朔，二樓轉角處的包廂內，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酒意正酣，“主任，我敬你，感謝您長期以來對我的提攜與照顧才讓我取得的今天的成績，今後的工作中我依然會努力，唯您馬首是瞻，千言萬語，萬語千言盡在此杯中，我幹了，您隨意。”言罷一口氣喝掉杯中的高純度高品位之物後單手撐著桌麵攤坐於自己的椅子上，那被稱為主任的中年男子打開交疊的雙臂，向上推了推眼鏡，執起酒杯笑眯眯道“上官，你取得今天的成績同自身的努力是分不開滴，你的實力嘛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地，你這樣說我著實愧不敢當啊，年輕好啊，我這前浪說不好哪天就被你拍在沙灘上了，這樣吧，我呢三高，你也知道，酒我就少喝一點，大家同事小聚，盡興就好，好伐！”一眾人等一麵諂媚著“豈敢豈敢”一麵逢迎著“海量海量”。。。下一期工作的人事安排順理成章如此這般地在這片歡騰暈眩的氛圍中敲定，接下來便是駕輕就熟的各項娛樂活動，譬如唱歌，譬如按摩，譬如。。。自然，這並不會妨礙翌日諸位的正常學術研討。當晚，已為人夫的上官博便在燈紅酒綠的溫柔鄉裏度過了一個醉人的長夜。。。


  “媽媽，今晚可不可以給我讀哈利波特。”上官睿稚聲稚氣地央著水悠然，“睿睿，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讀書睡覺呢？媽媽今天長時間講話，現在都感覺發聲困難。”水悠然滿麵的無可奈何，比較集中的谘詢段每每令她精疲力盡，準備晚餐已是勉強支撐，更何談有質量的睡前讀物呢？“嗯。。。那好吧。”小小的人兒總是那樣善解人意，然而望著兒子失落的表情，她還是艱澀開口“這樣，睿睿，媽媽給你講一個短短的故事好不好？”嘶啞的聲音堅強地繼續，“好啊，謝謝媽媽。”上官睿登時開心地爬上自己的小床，於是，寂寂的黑夜，天空上的星辰亦因這人間普通溫馨的畫麵閃爍著眼睛。。。不久，上官睿甜甜地進入夢鄉，水悠然也漸漸斜倚著床頭沉沉入睡，渾然不覺出差在外的人業已多日沒有與家中聯係。。。都市這花花世界裏，漸行漸遠的他們在高強度，快節奏的生活中不著痕跡地迷失著自我，丟失著彼此，顆顆破碎錯漏的靈魂掩藏在職場男女那光鮮亮麗的外表之內，那樣隱蔽，那樣陸離。。。


  被噩夢糾纏一夜的水悠然依舊準時於次日清晨慣常的時間醒來，起床拉開臥室的窗，暖風撲麵而來，整齊的街道，綠樹成蔭，小區裏許多晨練的人在跳舞，做操，悠揚的一天，悄無聲息地開始。。。


  打開房門，暈暈沉沉的她驀地瞥見歪趟在沙發上的上官博，雙唇不由一抿，扭頭徑自走向廚房緊張有序地準備早餐，此時，上官博突兀地走到客廳中央，開口道“媽最近身體不好，我考慮把她接過來照顧，你把你的時間重新安排一下，我這段特別忙沒空。”她立時啞然，頓了頓手中的動作，刻意忽略掉刺鼻的酒濁氣，緩緩地抬起雙眼輕吐“昨晚到的？還是淩晨？我不得不慨歎您那充沛的精力，居然可以在旅途後依舊宿醉，居然可以在宿醉後依舊清晰，不過我就沒您這麽好的能力了，昨晚睡眠不好，八點半還有課程，這個問題有空再談，”旋即走進盥洗間，留下一臉陰沉的上官博。一番梳妝後在衣櫃中挑了一條純白色圓領長裙，裙擺隨著步伐蕩起陣陣回紋，發尾細碎著略卷了幾縷，清雅洋氣，“我先走了，今天周末，睿睿就拜托你照顧了，晚上見。”對著沙發上假寐的人，水悠然長籲一口氣，平靜地吐出了小別重逢後的結語，由鞋櫃內取出一雙水藍色平底單鞋，係好腳踝處鑲嵌水鑽的帶子。望著鏡中的淑女，很是滿意，一直以來，她都認為，隻要身體還允許，隻要還能站起就要讓自己優雅美麗，挺拔背脊，柔和如玉。然而，與波瀾不驚的表情相比，此刻的她內心深處卻似波濤滾滾，行往A大的途中，屢次隱忍即將滾落的淚水，這樣的他，這樣的上官博，這樣的良人，哪裏是她曾經熟悉的人？出差月餘返家居然連通電話也沒有，居然還可以出去將所謂的工作餐食至深夜亦或是更晚？居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她頤指氣使插手她的時間安排？婆婆，難道他不知道，這二字之於她究竟代表什麽樣的傷痛嗎？氤氳的雙眼看了看湛藍的天，視線本能地快速移至前方，時光卻依稀透過這熙熙攘攘的街道回到那年，那天-——花甲的婆婆，出生成長在江南的水鄉，外表看來柔弱溫順善良可人，作為那個特殊年代的學生響應號召在青蔥年華裏去了水悠然出生的北方小城，在那裏與她的公公相遇相知，共結連理並有了上官博，據說曾經參加說3次高考，奇妙的是，每次都以3分之差和大學失之交臂，於是隻能安下心來以自身一定的專業知識，作了當地醫院裏的一名護士，辛勤一生，養育子女。可是，不知何故，每每水悠然看到她，總覺得那眼神陰鷙可怕，那雙眼睛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絕非慈祥和藹，而是淩厲冰冷，事實證明，她的第六感相當準確，那年，在懷胎7月時同上官博回鄉過春節，由於體質較弱，且各項指標也顯示易早產，平日裏格外小心，除夕前夜，公公帶上官博去了老友家裏，家裏隻剩下當天去探望的水悠然和婆婆兩人相對，出乎意料的，一向少語寡言的她，那天居然指揮水悠然進行了各項的常規打掃與春節食品準備，雖然有些不適感，但水悠然還是堅持下來，結果，當天夜裏就被送往醫院，早產下睿睿，無比虛弱地被推至產房時，這位有著多年護士經驗的婆婆，居然將所有人呼喚至兒科病房，並告知聞訊而來的母親，“她自己不留心要去跳舞，導致早產，現在孩子也需要我們的照顧，既然她情況穩定，我們就去照顧孩子了。”而後，絕塵此去。當時的水悠然已經處於夢幻狀態，母親的薄責更令她迷惑，為何這樣說？彼時，強烈的恐懼與深深的無助襲上她的心頭，此後種種，不堪回首，上官博每次來病房的探望時間都不能超過10分鍾，否則電話將按時倔強地奏起那惱人的鈴音，水悠然亦將再次遭受婆婆的言語打擊，無奈地忍著身體疼痛的煎熬，無奈地承受著各種責備，充斥在耳邊的就是，跳舞，早產，等等一係列詞語，那些夜晚，多少眼淚，無聲地滑落在那張憔悴不堪的麵龐，更加難以接受的是，上官博居然接到工作任務離開甫一生產的她和極為虛弱的孩子，如果不是母親的細心照料與深深安慰，她堪堪不知如何度過那段難熬的時日，之後的許多年水悠然再未過多接觸婆婆，倒是上官博，一度看著她忙碌憔悴的身形而屢屢提及要婆婆到H市來幫助她照看睿睿，竟被婆媳二人心有靈犀般地數度婉拒。“今天他又舊事重提，看來我也需要尋找與他開誠布公地就此事進行商榷的時機了。”她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