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扶蘇
“皎皎，皎皎！”蕭邇快步追上薑采薇。
\t薑采薇忍住心中的厭惡，笑著行禮：“殿下，臣女薑采薇，不是什麽皎皎。”
\t聽了薑采薇的話後，蕭邇有一瞬間的黯然：“是小王的錯，還望薑小姐恕罪，可薑小姐與本王那位故人實在太過相像。”
\t“是嗎，常有人說采薇與妹妹生得像，沒想到竟與殿下的故人也十分相像。想來，也是緣分吧。不知殿下那位故人如今身在何處，也好為采薇引見。”薑采薇目光清冷，像是藏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t“她……她死了……”蕭邇眼中的光芒一點點褪去，直至寂滅無聲。
\t看著蕭邇這幅落寞的模樣，要說毫不心疼是不可能的。雖然恨他、怨他，可他畢竟自己心心念念地愛了三年的男人。甚至直到霍都城破的最後一刻，她還癡心妄想著他會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事實卻證明，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幻想而已。而這幻想，也終於使她傷得肝膽俱裂。
\t薑采薇緊緊攥住雙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向蕭邇行禮：“臣女失言，殿下恕罪。殿下，父親還在等著臣女，臣女告退。”
\t“皎皎！”蕭邇一把拉住正要離開的薑采薇，將她攏在懷裏，用隻有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認我。可我真的很高興，皎皎，謝謝你好好兒地活著。”
\t薑采薇隻聽耳邊“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愣住了。任蕭邇肆無忌憚地抱了一會兒後，她一抬頭看到了頭頂明晃晃的太陽。早春的陽光濃烈而熾熱，像極了北漠的陽光。
\t一想到北漠。她瞬間清醒過來，掙紮著用力推開蕭邇，冷著臉質問：“殿下這是做什麽？！雖說皇上已下旨賜婚。可你我畢竟尚未成親，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t蕭邇踉蹌兩步，笑得滿臉哀戚：“皎皎，你瞧。北齊春日的天氣多好，最適合放紙鳶了。你還記得嗎，我曾說過要帶你去放紙鳶的……”
\t薑采薇下意識抬起頭，望著雲清風淡的天空。沒錯，他確實是說過的。隻是，當時的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單純少年，而她也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t人總是這樣奇怪，相愛時的一時激動所許下的諾言，總以為世事會如同自己幻想的一般圓滿。殊不知這強大的流年，比任何事物都要殘酷。它絕不允許有情人終成眷屬，即便是成了，中間也要有彎彎繞繞的許多挫折，動輒傷筋動骨，體無完膚。
\t“殿下，時候不早了，臣女要回去了。”薑采薇不為所動。
\t“薑小姐。”蕭邇叫住薑采薇，這次他沒有一意孤行地喚她小字，而是像薑采薇一直聲明的那樣，稱她為薑小姐。客客氣氣的模樣，就像兩人從前並不相識一般。
\t“殿下還有何事？”
\t“小王有一事想要請教薑小姐。”
\t薑采薇目光一緊，不知蕭邇又想耍什麽花招：“殿下請講。”
\t“若是小姐的心愛之人變成你的滅族凶手，小姐會不會恨他？！”蕭邇臉上滿是愧疚，甚至不敢直視薑采薇的眼睛。
\t薑采薇嫣然一笑：“食骨寢皮，難消其恨。若活著不能報仇雪恨，就算死也要拖著仇人一起下地獄！”雖是說著世間最惡毒的話，可她臉上卻沒有絲毫恨意，神色溫柔得像是熱戀之中的少女，正對著情人說著繾綣動人的情話。
\t“本王明白了，多謝薑小姐指點迷津。”蕭邇失魂落魄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一滴眼淚砸到地上，在塵土中開出一朵梅花。原來，你竟是這般恨我。
\t望著蕭邇的頹唐的背影，淚水不斷在薑采薇眼眶中湧動。當初深愛的人，怎麽變成了這種局麵。說不愛是假的，說恨也是真的。現在想來，當初相遇相知，真是段孽緣。
\t他們誰也沒有發覺，方才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遠處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t那人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我從前怎麽不知，郡主和齊王還有一腿？！齊王還真是有本事，沾花惹草都沾到皇上身邊來了。”
\t“娘娘，那位不是郡主，而是她姐姐薑采薇。”身邊的丫鬟的低聲提醒。
\t“姐姐？！欽國侯府的大小姐不是一出生便夭折了嗎？！怎麽突然又冒出個姐姐？！”
\t“此事奴婢也不清楚，這位薑家大小姐確實就像是突然出現的，連少爺也十分詫異。而且奴婢還聽說……”丫鬟看了一眼主子身邊的女子，欲言又止。
\t女子看出丫鬟是在顧忌自己，微微一笑：“沒關係的，有什麽話你直接說便是，我又不是什麽外人。”
\t“就是，表妹又不是旁人，有什麽話直接說便是。”
\t“奴婢聽說，方才在大殿上，齊王殿下……”說到蕭邇時，丫鬟微微一頓，觀察著表小姐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便接著說：“當眾求陛下為他與薑家大小姐賜婚。”
\t“什麽？！”表小姐倒是沒什麽表情，自家主子倒是尖叫起來，“怎麽會這樣？！他不是除了那個什麽西涼國公主之外，立誓誰都不娶的嗎？！那皇上可同意了？！”
\t“齊王殿下開口，皇上自然點頭了。”表小姐柔柔一笑，“陛下向來寵愛他這個弟弟，對方又出身高貴，皇上哪有不同意的理由呢？！”
\t“這也太欺負人了！前些日子皇上還與我商量，說想為齊王與表妹賜婚！怎麽她薑采薇進一趟宮，這好端端的姻緣便被搶走了？！我就不明白了，他們薑家怎麽就高人一等？！代代出皇後不說，什麽好姻緣都要先濟著他們！”
\t“娘娘慎言！”表小姐提醒，“娘娘封妃在即，小心隔牆有耳！”
\t聽了表妹的話後，那妃子冷靜下來：“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父親與幾位兄長為國四處征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所以咱們王氏一族才能享此殊榮。可他們薑氏毫無建樹，憑什麽處處壓咱們一頭！”
\t“薑氏是開國元勳的後人，皇室自然是要多敬重他們的。”表小姐拉著表姐的手柔聲安慰，“不過是一樁婚事罷了，定是因為我與齊王殿下的緣分不夠。”
\t“什麽緣分不夠？！”表姐反駁，“扶蘇，你可是南齊第一才女！容貌、性情、才學哪一點不比那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薑采薇強？！不行，這口氣你咽的下去，本宮咽不下去！”
\t“娘娘，此事已成定局，莫要為了扶蘇大動幹戈。”
\t“哼，旁人怕他們薑氏，可本宮不怕，本宮偏就要爭上一爭！”表姐冷哼一聲，扶扶發間的百鳥朝鳳步搖，“合歡，咱們回去！”
\t“恭送娘娘。”扶蘇躬身行禮。
\t她一直保持著謙恭的姿勢，直到表姐走遠後才直起身：“咱們也回去吧。”
\t“小姐這招借刀殺人真是高明！”身後的丫鬟笑盈盈地說，“昭儀娘娘本就因無法登上後位對薑氏懷恨在心，再加上今天這樁事，往後薑氏姐妹恐怕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t“哪有那麽簡單，薑氏樹大根深，又豈是表姐一人便可撼動的？！”扶蘇淺笑，“舅舅那裏，咱們也得幫上一把才是。”
\t“小姐英明！與小姐一比，昭儀娘娘真是沒腦子，三言兩語便被咱們哄得團團轉。被人利用了，竟還沾沾自喜。若不是靠著將軍的庇佑，早就死了不知幾次了。要我說，當初就該小姐進宮……”
\t“碧桃，休得妄言！”
\t“是！”雖是被主子訓了，可碧桃心中卻十分慶幸自己跟了個聰明的主子。自家小姐雖是父母雙亡，自幼寄居在舅舅家。可她心思縝密，手段也多。不論是刁蠻表姐還是無能表兄，都相處得極好。不僅從未受過任何委屈，甚至還為自己掙了個南齊第一才女的名號。跟著這樣的主子，未來定會有大好前途。
\t扶蘇沒有再說話，隻微微一笑，像宮門外走去。事實上，她在意不是蕭邇，而是齊王妃的位置。她自幼被身邊之人崇拜誇讚著長大，向來自命不凡，眼高於頂。放眼望去，整個南齊能配得上自己的隻有齊王。
\t這婚事要是與別人的，她根本不會在意。薑家那位大小姐要怪也就怪自己倒黴，和誰搶東西不好，非要和她搶。從小到大，和她搶東西的人從沒什麽好下場。
\t扶蘇嘴角擒住一抹冷笑：薑采薇，咱們走著瞧。
\t……
\t蕭通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李琨，你覺得那位薑家大小姐如何？！”
\t“薑家小姐……”李琨掂量著回答，“溫柔嫻靜，有大家風範，與齊王殿下可謂佳偶天成。”
\t“佳偶天成？！”蕭通冷笑，“從前不論是哪家小姐，老六都不屑一顧，隻記掛著那位西涼公主。怎麽她薑采薇一出來，就立刻讓老六動心了？！”
\t“陛下的意思是，這位薑小姐有問題？！”
\t“你可別忘了，朕這個舅舅可是西涼國的長公主駙馬。”
\t“陛下是說，薑小姐並非是薑小姐，而是……”李琨吃了一驚，沒再說下去，可他慘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t蕭通望著窗外一片蔥蘢：“你去查查朕這個橫空出世表妹。”
\t“奴才遵命，隻是……”李公公略有遲疑，“若薑小姐真是西涼公主，是不是該……”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t“不，”蕭通微微一笑，“朕要成全老六的一片癡心。”
\t“可是這養虎為患，終究……”
\t“放心，老六再怎麽不知分寸，可好歹是一國王爺，知道要以江山社稷為重。”
\t都說一念成災，一語成讖。或許就連蕭通也不曾想到，自己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竟成了蕭邇與薑采薇這一生都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條鴻溝硬生生地將愛人隔成怨偶，咫尺隔成天涯，深情隔成仇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