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賜婚
蕭通望著湖中的陣陣漣漪微微一笑，“小丫頭，倒真是個鬼靈精。”
\t“陛下這是在看什麽，竟看得如此歡喜？”李公公向蕭通打了個千兒。
\t“方才遇上個有趣兒的小丫頭，由著她想起了梁元帝的《采蓮賦》。”
\t“唐有蓮花公子張易之，那姑娘既然能讓陛下想到這賦，想必也一定是如清水蓮子般的妙人吧？”
\t“雖稱不上妙人，不過倒是有趣兒。”
\t李公公眼珠一轉，諂媚道：“那要不要……”
\t“不必，野花之所以稱之為野花，就在於她的自在隨意。”
\t“是，奴才遵命。陛下，時辰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赴宴了？”
\t“今晚的夜宵吃什麽？”
\t李公公一愣，不知皇上為何會突然問起夜宵，平日裏他可從未在意過這件事：“回陛下的話，照例今晚該是珍珠銀耳羹。”
\t“告訴禦膳房，今晚朕想吃杏花蓮子羹。”蕭通將黃鳶送他的蓮蓬遞給李公公，“就用這枝蓮蓬。”
\t一陣微風拂過湖麵，帶起一陣水痕，又拂過河畔的垂柳。夾帶著湖水與柳枝香氣的春風又飄到了蕭通身邊，吹起他寬大的廣袖。他眼神清亮，似是對這無限江山有宏圖未展。
\t隻是，佛曰：“一念花開，一念花落。”緣起緣滅間，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碗微不足道的蓮子羹竟會成為他這一生情仇的起點與終點。
\t……
\t“小姐，這吐蕃王子生得真是一表人才。若是穿上咱們漢人的衣服，肯定和在座的各位王侯公子差不多，奴婢還以為他肯定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呢。”黃鳶瞥著對麵上座的吐蕃王子悄聲說。
\t薑采薇看了一眼吐蕃王子：“許多外邦的皇親貴胄長得都和咱們一樣，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傳說中那般披頭散發，茹毛飲血的。”
\t說來也巧，薑采薇與黃鳶正說到漢人打扮的外族皇親，拓跋覺便穿著一身月色的長衫，手中搖著題了書聖真跡的扇子，走進了大殿。搖頭晃腦的樣子，活像故作風雅的土地主。
\t薑采薇隨手一指：“瞧見了嗎，那位是北魏的王子，看上去與朝中各家的公子並無不同吧？”
\t黃鳶搖搖頭：“奴婢覺得這位殿下與眾不同，比朝中那些紈絝子弟強太多了，長得也好，也有氣勢。”
\t“是嗎？”薑采薇看著因為把自己當做薑采萱，正衝自己拋媚眼兒的拓跋覺，挑挑秀氣的眉毛：“一樣都是紈絝子弟，沒什麽差別。”
\t“齊王殿下到——”
\t宰相湊到薑侯爺身邊：“蕭邇前些日子不是與皇上鬧翻了嗎，今日怎麽會來？”
\t“帝王的家事，你我做臣子的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t丞相點頭：“侯爺說得極是。”
\t蕭通瞥了一眼身邊的弟弟：“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找個位子坐？”
\t蕭邇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在等待時機。”
\t“什麽時機？”
\t“就是這個時機！”蕭邇趁坐在欽國府一家旁邊的宰相與郎中將對飲的功夫，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座上。
\t待到宰相大人回來時，哪裏還有自己的位置？隻見鳩占鵲巢的蕭邇正衝自己笑得一臉得意。
\t這蕭邇自幼便比旁的皇子受寵，先皇與老齊王簡直是把他捧在心尖上。後來陛下登基，感念太後養育之恩，和蕭邇年幼失怙，更是把他寵成了個混世魔王。莫說隻是個座位，就算他想要六天之上的星辰，皇上也會想方設法地給他取來。
\t迫於無奈，宰相大人隻好坐到了武將的席上。喝得正歡的將軍一個個舉起海碗向他輪番敬酒，宰相大人黑著臉接過一個個拳頭大的海碗，咬牙切齒地往下灌酒。
\t薑采薇望著被武將們逼得七葷八素的宰相，衝身旁正盯著自己的蕭邇嫣然一笑：“殿下，丞相大人好像生你的氣了。”
\t蕭邇換了個手臂撐著頭：“哦。”
\t“殿下為何老是這樣盯著采薇看？”
\t蕭邇邪邪一笑，湊到薑采薇耳邊壓低聲音：“皎皎好看。”
\t薑采薇一愣，回憶中，少年也是這麽一張無賴的臉，也是這樣輕佻的聲音。隻是，事隔經年，說話的人與聽話的人之間，再不是當年那般天真無邪的心性罷了。
\t薑采薇掩口一笑：“殿下真會打趣采薇，平白無故地怎麽給采薇起了個外號？”
\t蕭邇坐直身子，呷了口酒：“我覺得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t“故人？殿下年紀輕輕地，怎麽有如此多的故人？”
\t“是真的，”蕭邇一臉正色，“我覺得你像極了西涼的明月公主。”本來人聲鼎沸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他不大不小的聲音回蕩在各處，擲地有聲。
\t殿中的臣子家眷們這才注意到，薑侯爺身邊坐了位眼生的姑娘。她生得與薑采萱有七八分相似，若是不仔細看倒真會讓人混淆。難怪這麽半天，都沒人注意到有什麽不對。
\t世人皆知齊王與西涼公主的往事，聽蕭邇這麽說，眾人紛紛懷疑起薑采薇的身份來。
\t薑采薇輕咳一聲，嚇得魂飛魄散的薑侯爺聽了女兒的提示後回過神，幹笑兩聲：“王爺真會開玩笑，這是臣的大女兒，哪裏是什麽西涼公主？”
\t蕭通也笑著圓場，舉杯對吐蕃王子道：“老六也真是的，怎麽開玩笑也不分個場合。這位是欽國侯家的大小姐，並非是西涼公主。老六不過是想要活躍氣氛而已，王子殿下不要見怪。”
\t吐蕃王子舉起杯子：“哪裏哪裏，殿下真是風趣。”
\t殿中眾人見皇上親自辟謠，便也不做多想，又熱熱鬧鬧地吃喝起來。
\t博爾赤悄悄拉拉主子衣襟，伏在拓跋覺耳邊：“主子，你有沒有覺得齊王與薑家大小姐關係非同尋常？”
\t拓跋覺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倒覺得問題不在蕭邇身上，而在那位橫空出世的薑家大小姐身上。也可以說，對麵那人根本不是薑家大小姐，而是……”拓跋覺意味深長地笑笑，沒有再說下去。
\t博爾赤盯著薑采薇皺了皺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t“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蕭邇不嫌事大地跪到殿中，拱手說道。
\t蕭通頗頭疼地歎了口氣，礙著吐蕃王子的麵也不好發作，隻好耐著性子問：“何事？！”
\t“臣想求陛下為臣與薑家表妹賜婚。”蕭邇回頭衝薑采薇邪邪一笑，“今日雖是初見薑家表妹，可臣早已被表妹的蘭心蕙質所吸引，望陛下成全。”
\t此語一出，薑采薇臉色刷白。緊張地攥緊了雙手，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蕭邇會來這麽一招。
\t薑侯爺也被蕭邇給嚇到了，他千算萬算，單單段算漏了蕭邇與薑采薇的那段陳年舊事。皇上本就覺得２對他有所虧欠，如今既然蕭邇開口，皇上一定不會拂了他的請求。看來自己想讓薑采薇代替薑采萱入宮計劃，要夭折了。
\t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邊薑氏父女愁得要死。那邊皇上倒是舒了口氣，他原以為蕭邇又要搞什麽幺蛾子，沒想到竟是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t“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皇弟有意，那朕便為你做主，應了這門婚事。”
\t“多謝陛下。”蕭邇側頭衝薑采薇笑得滿臉得意。
\t怎麽可以這樣？！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薑采薇眼中滿是屈辱的淚水，她九死一生地活下來，是要為族人報仇的，怎麽可以委身於滅國仇人？！
\t“微臣謝主隆恩！”薑侯爺見計劃失敗，隻好從善如流地謝恩。見薑采薇呆在座上，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提醒。
\t心中雖然千百個不願意，可奈何自己人微言輕，若不遵旨又有什麽選擇？薑采薇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將嘴唇咬得發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臣女遵旨。”
\t這門親事更是讓她看清了自己在薑侯爺心中的分量，對於父親來說，自己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一個都是陰謀與權勢的犧牲品。之前將她過繼給西涼王，是為了回報西涼王的人情；讓她替代采萱進宮，是因為擔心采薇應付不了宮中的爾虞我詐。如今，更是為了籠絡齊王，毫不猶疑地將她推了出去。
\t薑采薇冷笑，他擔心采萱受人欺辱，遭人陷害。可是，當他將尚在繈褓之間的自己當做人情過繼給西涼王時，為何就不能像一個父親一樣擔心一下她？！擔心她一路長途跋涉，會不會生病？！孤身來到異國他鄉，無父母親人可以依靠時，會不會害怕？！
\t他總是有這這樣那樣的理由，可是薑采萱應付不了的，難道隻比薑采萱長了一歲的她就能應付了嗎？！”
\t在他眼裏，自己不過是苟活的亡國奴，是寄人籬下的孤女。若有可能，他一定恨不得自己與西涼王一同死在那場大火之中，這樣，他才好徹底將自己與西涼族的聯係抹去！
\t相比於那鐵石心腸的父親，薑采薇更恨的，是親手摧毀了她整個人生的蕭邇。她對薑侯爺從未有過期望，便不會失望。但她對蕭邇，可是曾心心念念地期待過的。可是，所有殷切的期盼，到頭來卻隻換來他在自己心上捅了一把刀！
\t他親手毀了她的一切，將她所有的憧憬都親手打破。她有時就想，倒不如蕭邇一生都不要回到北漠，就讓她一輩子都活在期盼中吧。這場等待再怎麽無望，也好比親眼看到所有的親人死在自己麵前要！若是一直活在幻想中該多好啊。這樣，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麽恨他了。
\t……
\t不，我決不能坐以待斃！薑采薇目光堅定地抬起頭，既然事情已無法改變，就隻能坦然接受。不管怎麽說，嫁給齊王總好過入宮為後。等著瞧吧，我一定要那些害過我的人付出相應的代價，讓他們也好好兒嚐嚐骨肉分離，生離死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