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寒心
看著女孩如受了驚的小兔子似的背影，拓跋覺這才想起她方才是要趕著做什麽事的。隻是不知被自己這麽一耽擱，她的事還做不做得成。
\t拓跋覺靜靜地站在原地，任仲春的晚風將自己身上血跡斑斑的長衫一遍遍地拂起與吹落。過了許久，他才轉過身，真正地像個一國王子般慵懶而冷峻望著身後早已習慣他的善變，正等待著懲罰的暗衛們。
\t拓跋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陰陽怪氣地緩聲道：“此次多虧了各位來得這樣慢，小王才有幸與這死士如此親近。”
\t聞言，所有的暗衛都趕緊高呼“屬下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他們太了解拓跋覺了，他從來都是喜歡“關起門來算賬”。方才他並未對大家的失職多加責怪完全是看在那位姑娘的麵上，現在那位姑娘已經離開了，正是“秋後算賬”的好時候。
\t族中之人都知曉，與平日總是冷著臉的二王子相比，其實看似平易近人的大王子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得罪了二王子不過是降職停奉罷了，可若是得罪了大王子，不論你是三朝元老還是朝中砥柱，隨時都有死無全屍的危險。
\t而朝堂中也多有猜測：認為兩人迥異的性子，或許正是大王將本是王後嫡出的大王子從未予以重用，隻是派他領了個閑差出使各國，而將本是庶出的二王子自幼養在身邊親自教導的原因。
\t可是宮闈之事與君王的心思又有誰能夠猜得出呢，現在擺在他們麵前迫在眉睫的問題並不是廟堂之中的嫡庶之爭，而是如何平息眼前這位混世魔王的怒火。
\t正當所有人等待著傳聞中可怖的懲罰時，頭頂突然傳來了拓跋覺的一聲歎息：“罷了，都起來吧。”
\t眾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敢貿然起身，生怕一步行錯，火上澆油，丟了性命。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後，他們又聽到了拓跋覺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這次便算了，本王不與你們計較，都起來吧。”
\t眾人這才參差不齊的從地上爬起來。索科偷偷拍拍自己沾滿泥土的衣襟，發現跪的時間太久膝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他動動自己僵麻的雙腿心中歎了口氣：“大王到底想立哪位王子為太子，若是如此乖張跋扈的大王子繼承大統，鮮卑一族危矣。”正當他暗暗思索時，突然聽到了拓跋覺正在喚他：“索科何在？”
\t聽到拓跋覺喚自己的名字，剛剛恢複平靜的索科立刻渾身一震，跪在地上：“屬下在此。”
\t拓跋覺看了他一眼，“本王有事問你。”
\t“是。”
\t拓跋覺望著薑采萱離開的方向：“既然你是負責收集情報的，那麽方才那位姑娘叫什麽名字子？”
\t“回主子的話，若是屬下沒有猜錯的話，方才那位姑娘應該是欽國侯府的二女公子，南齊未來的皇後——薑采萱。”
\t“未來的皇後？”
\t“是。”索科進一步解釋，“南齊有廟訓世代相傳：‘蕭氏稱王，薑氏為後’故此，南齊世代的皇後都出自欽國侯府，薑氏的嫡長女自出生起便注定要做南齊的皇後。”
\t“可你剛剛說她是二女公子……”
\t“回主子的話，隻因薑家大小姐一出生便夭折了，所以她才頂了姐姐的身份。”
\t聽了索科的解釋，拓跋覺望著薑采萱離開方向的眼神有些飄忽，他隻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壓在了心口上，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t沉默地站了一會後，拓跋覺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索科，你相信人定勝天嗎？”
\t“啊？”
\t還沒等索科反應出如何回答，又聽到拓跋覺說道：“你們今日護駕不力，便罰你們一會兒喝光我沏的茶吧。”
\t此語一出，眾人立刻麵如死灰，個個都露出一副生無所戀的表情。阿什納悄悄數了數人數，在心裏默默地盤算了一遍：“怕是別館內止瀉的藥丸不夠分啊。”
\t拓跋覺有意地忽視掉眾人哀求的目光，轉身走出血跡斑斑的巷子。他站在巷口望著薑采萱離開的方向嘴角勾出一個微笑。若你命中注定要鳳儀天下，那我便為了你逆天改命好了。
\t欽國侯府。
\t“不知父親喚我所謂何事？”薑采薇剛回府不久，便被薑侯爺叫到了書房。
\t薑侯爺抿了一口茶：“明日隨我進宮麵見太後娘娘，也好能在日後向皇上上表恢複你身份時，讓太後娘娘出一份力。”
\t“是，女兒明白了。”
\t“不過，我還有一層用意，你可還猜得出來？”
\t“女兒愚鈍，還望父親明示。”
\t“明日你見了太後娘娘外也順便見一下皇上，也好借機培養培養眼緣。”
\t“與皇上培養眼緣？”
\t“是，見皇上，以你妹妹的身份。”薑侯爺語氣強硬得毫無商量的餘地，“萱兒她心性敦厚，天真善良。若隻是個郡主也便罷了，父母族親定能護她一世周全。可若是進了宮，以她的性子別說是繼續我薑氏百年繁盛，恐怕連全身而退亦不能做到。所以，為父就想……”
\t“就想讓女兒替萱兒進宮是嗎？”薑采薇覺得就像是有人正狠狠地在她心上剜了幾塊肉下去似的，一瞬間她隻覺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任她千算萬算，卻怎麽也沒有算到父親竟會待她如此薄情。
\t她一生下來就將她過繼給舅舅還人情也便罷了，她隻當是形勢所迫，逼不得已；十六年來從未給她傳過一封家書她也不計較了，她隻當是身份特殊，為了避嫌。可是她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回到家中，本應好好補償對自己的父親，怎能因為心疼小女兒，就將大女兒送入虎口？
\t薑采薇覺得眼眶中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正不住地湧動，似是下一秒便會奔湧而出。她忍住那句差一點脫口而出的“那我呢，您就不擔心我被人利用陷害嗎？我也是您的女兒啊！”默默低下了頭，沒有出聲。
\t薑侯爺見女兒發呆，以為她是聽進了自己的話，又進一步申明利害：“爹爹知曉讓你孤身一人進宮，確是不妥。可你妹妹年紀尚小，根本不知人心陰險狡詐。更何況若你當初沒有去西涼，那麽入主鳳位的便是你。進宮之事本就是你妹妹替了你的，如今你回來了，正好回到你的人生軌道上去。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擔憂，進宮之事尚早，在這之前你抓緊時間，學習一下六宮事宜。”
\t薑采薇緊緊攥住攏在袖中的手，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漲得她頭腦發昏，她甚至想直接與侯爺決裂罷了。可她到底還是將心中的怒火忍了下去，因為她深知若想複仇還要依靠薑氏的力量，此時與薑侯爺撕破臉對誰都沒好處。
\t況且距封後大典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什麽都可以發生，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籌劃。
\t想到這兒，她輕輕一笑，壓下心中的風起雲湧，做出一副害羞的姿態：“女兒全憑父親做主。”
\t薑侯爺點點頭：“你當真是乖巧，知曉為家族犧牲。你放心，雖說內廷外朝不宜相交過密，可為父定會護你周全。”
\t“是，女兒多謝父親。”薑采薇向父親行了個禮，退出了書房。此時雖是已日薄西山，可陽光卻愈發的強烈起來，倒是比那正午的光芒還要濃烈，熾烈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天地。
\t薑采薇站在滿地的陽光中，伸手擋在眼睛上，朱唇輕扯，露出一個寫滿算計的笑容：“任你再怎麽折騰，到頭來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你已並非那如日中天的時刻，我隻要再等一會兒，隻需一會兒，就可以親眼看著你自取滅亡。薑侯爺，既然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義了。”
\t她剛一踏出房門，薑采萱就從旁邊的亭子裏竄了出來，攔在她麵前：“姐姐，你又不經常出門，按理說對京中的路不熟才對。可你是怎麽找到京兆府的？該不會……你嫌麻煩，根本就沒有去報官吧？”
\t“怎麽會？我既然說了幫忙，便不會食言。”薑采薇走到亭子中，隨意地坐下，“至於我是怎麽到京兆府的，很簡單，我出了巷子口在街上隨便租了輛馬車，車夫就把我帶到了京兆府門口。”
\t‘啊？“薑采萱徹底蒙了，“可是你身上並沒有帶銀子啊，你是怎麽租到車的？”
\t“哦，到了京兆府，我讓車夫先在門口等一下，然後進府見了京兆尹，讓他付了車錢。”薑采薇一臉的理所當然，“堂堂郡主紆尊降貴地到兆府一回，當然要給他個巴結的機會了。”
\t“那你又是如何請他出兵的呢？”
\t“這個就更簡單了。”薑采薇柔柔一笑，“我告訴他我方才在大街上偶然見到有人正在打架，怕是要鬧出人命，請他去派幾個前去調和調和。等他答應之後，我又告訴他門口的車夫知道位置，我身份特殊不好出現在那種場合，讓他們請那車夫帶路便是。”
\t薑采萱還是不明白：“可是，那你又是怎麽回家的呢？”
\t“說你笨你還不服氣，我既然遇上了京兆尹這麽個金主，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最後當然是讓他派人送我回來的。”
\t薑采萱被姐姐敘述驚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為姐姐豎了個大拇指：“姐姐，你真是太聰明了，萱兒對你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t沐修槿嘴角噙笑：“這有什麽？早就告訴過你，說話做事前都要先過過腦子，用對方法，不要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