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女蘿

  七弦說：「女蘿死了。」


  屋內又是一片寂靜，多半人都知道七弦與東水國關係匪淺。自東水國滅亡后，霓虹被幽篁所獲，她曾去救她，她卻拒絕了。雖然沒有得到理由，但七弦隱約知道的，霓虹她要復仇。


  她很討厭巫婆，但巫婆有一句話還是說的很對——仇恨，除了能孕育新的仇恨外，什麼都做不了。


  她將這句話遞給了霓裳，彼時霓裳正被幽篁以「妖物禍世」之罪名掛在城牆頭暴晒，人人都以為霓裳死了，但是站在牆根的七弦能看到，霓裳的心臟還在跳動。


  「放棄這仇恨，跟我回百穀崖吧。」七弦這樣邀請著，東水國已經被納入淵棲王朝的國土，鮫人已經無家可歸。


  牆頭上的屍體動了動，連日暴晒的身體焦了皮，然而那雙碧綠色的眼瞳卻比海水澄澈：不，我不能這樣做，七弦，你能明白吧，我是東水國的司戰神女，肩負的是保護百姓人民的責任，然而在那場戰役里，他們一個一個的倒在我眼前了。死前的眼神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他們說什麼嗎？在說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家人、救救君上、救救東水國……」淚水自她眼角撲簌簌落下，墜地成珠，「我一個都救不了，不但救不了，還連累他們死在我前面。從祭天塔上跳下來時，我是真的想死，死了就可以和他們在黃泉下相見了——與父君母后他們相聚，不用背負死者的痛苦和不甘。但是，這是不行的，活著的人必須擔起死者的願望，他們希望我報仇，所以我便不能離開帝都獨自逃命，我必須得復仇，哪怕最後落得屍骨無存。」


  她們認識15年，從來沒有看過她哭成這樣，她以前那樣一個驕橫霸道的人，一直認為眼淚是弱者的悲慘，併發誓即使日後就算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也絕對不會掉一滴眼淚。


  她打破這個誓言了——以東水國全部民眾的性命為代價。


  七弦捏緊了衣袖，對於這意料之外的狀況有些無措：「那你不跟我回去了么？」


  霓裳掙了掙，想抹掉眼淚，卻恍然發現手腳都被捆起來，她苦笑：「嗯，麻煩你跑這麼遠的一趟，白跑了呢。」


  七弦垂下眼，不忍再看：「沒什麼，我跑的很快，花不了太多時間。」


  「嗯，那就好。保重。」


  七弦鬆開袖子，微微點頭：「嗯，你也保重。」轉身走了一段距離后，七弦卻突然折身跑回去，張手結了一張印伽按在霓裳腹上，「我封印了你腹中胎兒，日後你若發生不測，這孩子也會活下去的。」


  霓裳看著自己的小腹，神色複雜：「是他的孩子，或許死了更好。」


  七弦立刻制止了她：「別這樣說。她是你的孩子，跟幽篁沒關係。是你一個人的孩子。」


  霓裳愣愣的望著七弦一臉慌張卻依然冷淡的神色，不由得笑了：「你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呢。」


  七弦撇過頭，她本來就不怎麼出去走動，與霓裳相識更是意外，長年跟巫婆相處，她很難擺出生動鮮活的表情。


  「啊。」霓裳恍然想起了什麼事情，道，：「你撿著地上那些珍珠去一趟西海吧，分一半給招搖山上的山神，托他讓東水國的死者謹慎投胎，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


  招搖山在百穀崖之西，相比帝都，它離百穀崖要近很多，跑那一趟也不是困難的事，七弦沒有猶豫的同意了。


  山神祝余收了霓裳的珍珠，卻將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交給了她：「這是鮫人，東水國的亡靈我會處理好的，你把這個孩子送入帝都吧。前幾日司命星君來我這做客時，大意間透露霓裳暫時還不會死。你找個機會把這孩子送進宮，她很聰明，一定會對霓裳有用的。」


  這個鮫人就是女蘿。


  鮫人天生麗質，貌美無雙，女蘿當時年紀雖小，但已出落的傾國傾城，要送入宮非常容易。但是七弦還是出於某種考慮，沒有將她送入後宮，而且讓她以靈巫的身份接近帝皇，倚仗靈巫的身份，她要出入宮中也並非難事。


  這一番安排后，她又回了百穀崖。隨後不久便發生了她強行將霓虹山神停留在劍舞一瞬達兩百年的事，然後便被巫婆囚禁，待醒來時霓虹河枯，霓裳復生，十四公主的駙馬由樹百轉成司墨染。


  很多事情重重疊疊，她有些理不清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