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染曼陀羅華
西京苑門口躺著的那副棺材，油漆刷得光澤感十足，看來是個不是順手從地理刨出來用的，而是從棺材店裡剛買的。蒼梧伸手摸了一把，沾了滿手的紅漆：「哦，這可是新鮮出爐的哎。」
靈均蹙眉給折疏又烤了一個地瓜，無奈的念：「油漆站到手可不好洗，等下你揭掉一層皮別怪我沒提醒你。」
蒼梧連忙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呵呵乾笑兩聲，去揭棺蓋：「我們來看看裡面裝的是誰吧。」
靈均正待提醒他小心棺材里有毒，蒼梧已經微微發力，掀開了棺蓋，棺材上釘著的釘子全部飛了出去，叮叮噹噹甩得遠遠的。
蒼梧朝棺內一瞅，竟瞅到滿棺材的紅色彼岸花，他納悶的嘀咕著：「怎麼裝的不是死人，是曼珠沙華啊？」
「嗯？」折疏咬著滿嘴的地瓜，很不符合她四相窟主人的形象的惘然著一張面具臉，「曼珠沙華？我看看。」
蒼梧還沒等她過來看，已經利落的把曼珠沙華扒到一邊，翻看棺材深處有甚東西。
折疏剛剛走到一半，就見蒼梧忽然尖叫一聲向後跌了數步，踉蹌著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
折疏被嚇了一跳，趕緊湊過去，待看清棺內事物時，也是劇烈一顫：「死人。」
靈均和窮鬼老人聞言，幾步跑過去，將曼珠沙華全部拿出來，棺底躺著的人竟是七錵！
她身上無一處傷痕，卻有鮮紅的血從身體各處的皮膚上滲透出來，將白色的彼岸花染成了紅色。
他們以為是曼珠沙華的那些花兒竟然全是被血染紅的曼陀羅華！
那些血液像是受到了牽引般，從七錵皮膚上滲出來，再如細線般的流向曼陀羅華，曼陀羅華喝飽了血每一株都紅艷艷的，宛如曼珠沙華。
折疏見三人表情沉重，知道這個死人是他們的熟人：「是誰？」
靈均還算鎮靜，手裡捏了一株曼陀羅華看著出神：「我們教里的廚娘。」
折疏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蒼梧：「看你們教王的表情，應該不是個普通的廚娘吧？」
靈均似乎愣了愣，然而只是一瞬，他的神情又變得高深莫測，連折疏都無法揣測出他到底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靈均已經把七錵從棺材里搬出來放在地上：「一個傷口都沒有，也沒有中毒的掙扎，依您看，她是這麼死的？」
這樣冷靜的判斷，靈均比蒼梧更像一個教王，不過拜火教里教王和大祭司的職務向來分的很是模稜兩可，大祭司擁有比教王更多的權利也不是沒有可能。折疏看著七錵長得還算不錯的臉，一邊猜測她是否與教王有一段姦情，一邊回答他：「這世上的死人方法本來就千奇百怪，從內部直接破壞臟腑致人死亡的術法也有很多，殺人不見癥狀的毒藥也不少，這樣籠統看起來，我也不敢斷定她是這麼死的，不過……」
難得見她躊躇，靈均不禁定定的望著她的臉色：「不過什麼？」
折疏靠在棺材上將屍體打量了一番說：「每個地方都有其特定的殺人法，如果知道七錵是在哪死的，死在誰的手裡，就大概能猜出她是怎麼死的。」
蒼梧不知何時已經從七錵死訊給他帶去的震驚和悲傷中清醒過來，他的左手貼著七錵的額頭閉目探索著什麼，忽然手臂一顫，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閃過幽幽亮光：「在皇宮被帝皇殺死的，帝皇已經知道她就是當年的雲容容了。並且左相夫人似乎打算暗殺她。」
靈均在蒼梧對面席地而坐：「你【看】到了？」
蒼梧點頭又搖頭：「只看到這麼多，至於七錵是怎麼死的，一點線索都看不多。」
「被人抹消了嗎？」折疏突然摸著下巴喃喃自語。
蒼梧詫異：「抹消？」
折疏點頭：「恩。的確有一種可以抹消掉局部事件的術法，你的無界之眼都看不到的過去，除非是你選擇性失憶，不然就只有這一種可能。」
蒼梧撫摸著七錵僵硬的臉頰，沉思片刻：「我堅信自己沒有失憶症。」頓了頓，氣氛有些僵冷，蒼梧微微闔上眼，「七錵她……真的救不活了么？以你四相窟主人的身份也救不活么？」
他的語氣太過感傷，甚至還有克制的絕望，折疏這個向來冷血無情的人也不禁有些不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窮鬼率先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被抹消了的話，七錵的死因不是就再也找不出了嗎？」
「不一定。」折疏說，「【過去】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我們現下確實不知道她的死因，但假以時日這個答案會一定自動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這麼肯定，是有什麼根據嗎？」
「沒有。不過——四相窟主人最擅長的技藝不是各種術法，而是預知能力——你沒聽過嗎？」
窮鬼老人：「……沒聽過。」
折疏：「……對了，你們抓了我窟里的一個小夥子是吧？我來的這幾天一直在忙著治療七弦，差點把他忘了。」
窮鬼老人想起楚楚楚在祭天塔打下來的刺客：「恩，因為七弦說那是曾經刺殺十四公主的刺客，我們又剛好要用祭天塔，所以就把他打下來了。」
「哦，那他在哪？」
「……在柴房。」
七錵已經回來，眾人便沒有再等的必要了——雖然回來的是個死人。
如果放在千百年前，蒼梧定會為七錵的死去傷心動腑，但他實在活的太久了，人類的情感便虛弱了很多。即使如此，七錵的死還是對他造成了嚴重的打擊，是以整夜他都抱著被褥發愣。
楚楚楚依然在桃樹上跳舞，吟唱的曲調反反覆復，似乎要一直唱到九天雲霄去：「曼陀羅開遍的幽冥啊，堆積成丘的白骨之彼，孤獨萬年的少女默默奏琴；永遠不滅的輪迴啊……殺戮埋葬了摯愛之人——」
這一晚，西京苑裡的所有人都做了一個夢。
夢裡荷塘流水泛濫，淹沒了西京苑。茂盛如海藻般的淡藍色長發在水裡攪動著、攪動著，漸漸攪出紅色，那紅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最後那紅色變成了濃稠的鮮紅，如血液一般翻滾著、沸騰著。
血海上突然盛開了白色的彼岸花，花朵吸收了鮮血，長成了一株株的曼珠沙華。花朵鮮艷，茂盛的開了滿苑——一直開到地獄黃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