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修羅.續
「交出來！」他每說一次，幽篁身上的傷口便多一道，當鮮血染紅他明黃色的龍袍后，司墨染最後一次重複道，「把七弦的心臟給我。」
幽篁卻像是從頭到尾都沒聽到一般，依然冷靜的注視著他，表情慢慢變得嘲弄：「駙馬爺，你真的以為能從朕這裡拿到心臟嗎？沒有的，即便你殺了朕，也拿不到心臟。要說為什麼的話……」他捂著胸口，嘲弄之色更甚，「她的心臟已經在朕這裡了。」
「什麼？」司墨染怒極，短劍扎入幽篁的肩胛骨，將他定在牆上，「你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呵，你以為朕拿了她的心臟是要做什麼？哈哈哈，當然是自己用啊。」幽篁指著虛空之上翻滾的雲彩說，「你看，天空一直在變，人世也在變，我們也總有一天會衰老，就跟那些會枯萎的花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你得到七弦的心臟是為了——」
「是。她活了九世，你知道的吧？那個不老不死的怪物朕雖然很討厭，但是那不朽的生命力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就算不是朕，它也會被別人拿去，那個人也有可能就是你。」
「別把跟你們相提並論！」司墨染一拳打在牆上，牆壁轟然炸開了一個口子，有濕熱的血從他的拳頭上流下來。
祭天塔又陷入血泊之中。血液彷彿活了一般，在塔內最高處的階梯上蜿蜒爬行著，不會幹涸，也不會流下塔去。
那些血液漸漸匯聚在一起，，拼湊出一個人魚的圖案。
「是她，她來了！」幽篁忽然驚恐的顫抖起來，握住插入肩膀內的短劍緊緊盯著司墨染的瞳孔，「她來了，她來了~」
司墨染望向天空，雲端用來大片血紅的雲彩，雲彩漸漸凝成一個女人的形象，人行浮在雲端上直勾勾的看著他們的位置。「那個人是——」
「折疏。四相窟的主人。」幽篁牙齒咯噔噔的打顫，「她竟然也來到帝都了。」
帝皇那樣恐懼的形態，司墨染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折疏」到底是什麼，竟讓萬人之上的君主怕成這樣呢？四相窟，又是什麼？
但是，如果她是奪回七弦心臟的障礙，就只有一起抹殺掉，司墨染將被幽篁掙扎開的短劍再度送入他的胸腔，牢牢釘在石壁上：「你想死在她手裡？是把心臟給我保住一條命？」
幽篁因這一擊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你會放了我？」
「我說過，不管我多麼憎惡你，你畢竟是維繫這個國家臣民的君主，我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不過，若是你堅持不肯交出心臟，我只好把他們牽扯進來了。畢竟，我並非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沒有拯救蒼生的義務。」
司墨染耳朵動了動，餘光掃向塔下：「霓裳他們要回來了，快點做出抉擇吧。」
幽篁躊躇了片刻：「好。」
司墨染鬆了一口氣，他本來就沒有去背「弒君」罪名的愛好，能和平解決再好不過——雖然事已至此，已經算不上完全和平了。
指尖如刀，慢慢切入幽篁的胸口，埋著心臟的地方有銀白的光輝籠罩住了他空虛的心口。司墨染握住光芒籠罩的心臟，微一用力，便扯出了他的胸腔。
幽篁瞬間失去了力量，慢慢順著石壁滑到，俊美的臉上尚且殘留著不敢與憤恨的餘燼。
然而，就在他取了心臟，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的塔牆霍然被炸開了一個大洞，利箭如雨飛射而來，他抽出短劍去擋，已經來不及。箭雨穿骨而過，他只感到劇痛瞬間蔓延，將他拖入了血泊之中。
血泊慢慢聚攏而來，鑽入他的七竅，模糊了他的五感。然後他還是在朦朧視線里看到了濃煙里現出的人形——護城軍！
沒想到幽篁早已料到這樣的局面，竟派了這麼多的護城軍秘密前來。他被射成馬蜂窩還真是不可避免的現實。但是——若是死在這裡，心臟便到不了七弦的手中了吧，救不了她，他這次的行動便功虧一簣了。
司墨染捂住口鼻，劇烈的咳嗽著，血流的太多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這樣的身體狀況，想要突破這三百皇軍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真是不甘心哪，這麼無用的自己還真是第一次覺察到，所謂「帝都第一玉面公子」的名號到底有什麼用處呢？
司墨染想了很多，護城軍近在眼前，他再不起來，怕是要被鐵蹄踏碎。
司墨染低低笑了一聲，握住心臟的手指緊緊蜷縮著，另一手撐住地面，緩緩弓起了身子。手肘、膝蓋，一點一點的，她終於完全站了起來。他拔出身後背著的長劍切下一塊衣角，包起心臟放在衣襟里。雙手握劍搖搖晃晃的擺好了架勢：「絕對不會輸給你們的！」
皇族先人埋葬的祭天塔披上了血色的外衣，悲鳴與呼嚎盤旋在塔頂山空，震得雲層都在顫抖。白獅在雲層上急速奔跑著，傾盆大雨如淚灑下，打濕了它的毛髮，減緩了它的速度。
司墨染殺得眼紅，一個接一個的士兵倒下，屍體堆成小山，壘在腳下。敵人越來越少，然而他的身上也再無一片完好的皮膚——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刀光劍影。殺氣和血液將祭天塔拖入了炎火地獄。有不明的鬼火在燃燒著，火勢漸旺，猶如燎原。
雲端上的「折疏」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沒有任何行動。他一介書生能殺人到這個地步，對「她」不存有戒心也是不可能。但是，殺到這個地步，他的戒心要也無用。
明明失去了感覺——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手中的劍，但是，殺戮依然在繼續，不斷迎上來的敵人和逐個倒下的屍體。
何時會停止？這場殺戮何時會停止？
待到三百人全部死在他的劍下，還是他死在他們的武器中？
原來，這就是她的世界啊。終於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