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修羅
龍爪下的珠子顏色有了奇異的變化,鮮紅的顏色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白茫茫的煙霧不斷騰出,裊裊如炊煙。
窮鬼老人化作一頭白獅在雲層上頭奔跑,八尾如虹,在天空上劃出一條條的白線。他從上頭俯視盤旋在帝都城池間的真龍,眉宇間惘然之色凝重——
半個時辰前,折疏吩咐他去找冰塊,然後還沒跑到廚房門口,就碰到捧著兩盆冰塊的蒼梧,他說:「是要冰塊吧?我送過去。你去下皇宮吧,司墨染似乎遇到了困難,也許你能幫他一把。」
窮鬼老人很不解:「為什麼我要放著楚楚楚不管,卻去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不是無關緊要的人,你忘了他跟七弦的關係?」
跟七弦關係緊密的人,也就不能說對楚楚楚無關緊要了吧。人世間的關係真是麻煩。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不得不拖著一把老骨頭千里迢迢跑去祭天塔探探情況。駙馬爺能在皇帝家的祖墳里出什麼事啊?他就不信有人敢在皇家的地盤上對公主的駙馬動手。
雖然這麼認為,但鑒於教王大人的憂慮,他也不得不跑這一趟,就算不為別人,也得想想可憐的楚楚楚,她要是再受到什麼的刺激,怕要救不回來了。
翠煙樓的上空,有隱約的白色水汽浮上來,凍結了那一片的空氣,看來四相窟的主人折疏已經開始救助七弦了。那他這邊也得再加一把勁啊。
窮鬼老人將身子又伏低了一些,爪子勾住一塊厚實的雲層,脊背弓起,待蓄滿了勁之後,猛然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煙塵滾滾的祭天塔內,司墨染壓住帝皇的頸動脈,語氣放得低低的,無怒無喜:「你拿了七弦的心臟。」
幽篁撫著牆壁的手指扣緊:「所以,駙馬你想殺了朕?」
「臣無意冒犯皇上,但——拿走別人的心臟不是一國之君該做的事吧?如果皇上您不願交出她的心臟,就勿怪臣下對您不敬了。」
幽篁哼笑:「你想怎麼個不敬法?殺了朕?」
「臣下並非愚鈍,淵棲王朝正值內憂外患之際,若是這個時候皇上您發生不測,這滿朝的百姓怕是要被鐵蹄踏死。」司墨染左手滲入衣襟摸了一件東西出來,「臣不會對您做什麼,但是、您身邊可以下手的人還不少,比如帝后和公主之流——」
幽篁厲聲喝止:「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只是若是七弦活不了,我也不會讓您獨享天倫之樂的。帝后靠著靈巫給她的鮫人眼珠活下來,若是把珠子拿掉,她應該也會立即死去吧。還有十四公主,普天之後無人不知霓裳羽衣舞只有帝后一個人會跳,但是賽詩會上卻有一個名為河洛的少年跳出了這曲舞蹈,那時雖然大家都被催眠了,但是臣下還是不小心知道了——河洛就是十四公主吧。十四公主在賽詩會前後行為古怪,夜夜跳著霓裳舞,也許您自認為把棲雲殿守得嚴嚴實實,但這天下卻沒有不漏風的牆,很不幸得這個怪事也傳到了臣下耳里。若是臣下把這兩條消息散播出去,您以為如何呢?」司墨染眸光閃爍,「還是把皇上您強奪東水國神女為後,又把懷著孩子的她殺了的事傳出去,會更好?」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然想這麼說,但事實是,皇上您的心腹里有我的眼線。」司墨染抖開包裹,露出裡面的一塊金碧雕琢的玉璽,「這是東水國的玉璽,皇上您奪了霓裳公主后,把玉璽也納入收藏品之中,後來大概忘記了吧。這塊玉璽是昆崙山里的仙石琢磨成的,可以儲存過往。您當年屠殺東水國,搶奪霓裳的事,這個玉璽里記得清清楚楚,還有您將淵棲的開國功臣一個一個抹殺掉的事實,這裡也有記錄。若是我把它公示天下,天下人一定認為他們的君王是忘恩負義殘酷冷血的暴君,到時江湖草莽若是揭竿而起,發動起義也是理所當然。」
幽篁垂首望著森冷的刀刃,明亮的刀刃上映著他的金冠龍袍:「你這麼大費周章,是想讓朝野打亂么?!」
司墨染摩挲著玉璽,目光如炬,定在帝皇的脖子上:「臣也不想做的這麼絕,我的目的只有她的心臟。你將心臟交出來,我可以把這塊金碧玉璽給毀了,徹底埋葬你不堪回首的過去。如何?」
「一個區區織魘者,值得你這麼做么?」幽篁憐憫的望著他,悲嘆,「她只是流雲的傀儡,被塵世遺棄的廢子,無名無姓,連名字也是依附七弦琴存在的,她嗜殺冷酷,屠了東水國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她!」
「住嘴。」司墨染突然手上用力,鋒利的短劍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如雨,簌簌落下,很快便染紅了一塊地面,他的眼神可怕無比,彷彿看著仇恨四海的仇敵,「住嘴。你要是再說她一句壞話,我便立時割下你的頭顱。」
「呵,你竟然要為了那個罪孽深重的女人殺了朕!很好,真是非常好,朕為十四真是挑了一個好駙馬,哈哈哈~」幽篁的笑聲凄厲、憤怒還有一絲絲的悲傷,笑聲在祭天塔里碰撞著,重複著,灌入耳朵時像夾雜了雷鳴般的震撼,笑聲戛然而止,幽篁詭異的笑望著他,「你會後悔的,駙馬爺。」
司墨染似乎也被逼急了,左手握拳狠狠砸過去,幽篁的肋骨發生『啪』的錯位聲響,讓人脊背發毛。他握著短劍的右手再次劃開一道血口子:「把七弦的心臟叫出來!」
時間耗的太長了,帝后若是沒死,怕是帶著十四公主已經返回,若是他再拿不到心臟,這次的行動只有功虧一簣,七弦也性命堪憂。
「交出來。」他瘋了似的在幽篁身上割開越來越多的血口,鮮血濺到他白玉般儒雅的面頰上,宛如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