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夜刺客
當那把短匕首刺破胸口的綾羅衣衫時，十四的瞳孔里映出了一片黑紫色——那是御神軍統領服裝的顏色。白色的刀刃削開了黑衣人的頸動脈，鮮血如注噴濺了十四一臉一身的血，有些還噴到了她的眼窩裡，如同泣血。
無痕甩掉劍上的血，插回劍鞘中，遞上一條幹凈的帕子：「帝皇召見公主，公主收拾一下快去吧。」
十四公主沒有接那帕子，而是踉踉蹌蹌的衝到了荷塘邊，女蘿還被釘在水裡，殷紅的血從她胸口上汩汩的往外冒，很快被池水稀釋，變成了淺粉色：「快點！快點，把女蘿救上來。快來人啊——」
無痕將她從朱欄上往回拽：「帝皇該等不及了，公主。」
十四轉身握緊了無痕的廣袖，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下來：「去救女蘿，求你了，快去救她，再不去，她會死的……」
無痕撇開了視線，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朝聞聲趕過來的下仆們吩咐著：「把靈巫撈上來，你們兩個，帶公主去梳洗更衣，抓緊點！」
下仆們領命行動起來，帶著十四與他擦肩而過時，無痕動了動嘴皮：「我會向稟報今晚的事，拖點時間，你盡量快點。」
十四猛然抬頭望定了他：「為什麼……」
無痕沒有回答，他拎起黑衣人的屍體幾個跳躍掠出了棲雲殿。侍婢們催促發愣的十四公主趕緊去梳洗，否則帝皇就要震怒了。
女蘿已被兩個護衛抬著去太醫閣醫治，十四抬袖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狠狠吸了一口氣：「弄乾凈就行了，不能讓父皇久等。」
九重宮門十八層羅幔之內即是帝皇的寢宮，弦月掛在飛檐角上，將半邊寢宮藏在了陰影里。守夜的宮女見到她來，恭敬的行了個跪拜禮，揭開了第一重宮門——待到第九重宮門打開之後，十四望見了最深處的寢宮裡伏案寫字的帝皇。
她當即跪伏在地，額頭擱在貼地的手背上：「臣兒來遲了，望父皇恕罪。」
帝皇專心勾勒著筆下的畫幅，對她的到來恍若未聞。門外的守衛合上門扉，安靜的退了出去。
恍若一生的漫長，額上又沁出了汗珠，十四屈指扣入了木板，止住身體不經意的顫抖。燭火搖曳，帝皇的表情深不可測，十四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連呼吸都使勁的抑制著。桌案上的燭光將帝王專註的臉投在十四面前的木板上，她全神貫注的看著投影，生怕錯過了帝皇的每一個表情。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期間無痕起來一次將燭台上的棉芯換了一條新的，並送來了8碟精緻糕點。帝皇似乎終是完成了手上的畫作，把狼毫筆擱在於是筆架上，捏著宣紙兩角，在窗口吹進來的風中都了幾下，霍然道：「你覺得父皇這畫作的如何？」
十四驚疑望去，那紙上赫然畫著一位鎧甲加身的姑娘，纖長的手指中握著一把三叉長戟，披散的長發如潑墨一般散在身後。那是世間難尋的絕色美女，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還是會為畫中人的傾城容色讚歎：「容色傾城，栩栩如生，父皇畫的極好。」
帝皇嗤笑一聲：「寡人縱使畫的再好，也不及她一分的麗色。你沒看過她生前的模樣——」聲音戛然而止，似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十四卻是狠狠一震，這樣熟悉的言語她在不久前才從女蘿的口中聽到，父皇說的那個人難道是——
「你母后她——」帝皇正要說下去，十四卻噗通跪倒在地：「父皇！父皇……臣女，臣女身體不適，祈求……祈求，改日再來侍奉。」
帝皇別有深意的瞟了她一眼，眼裡閃過一道雪亮的光：「不舒服的話，讓駙馬陪你去下太醫閣吧。」不待十四反應，他提聲喊道：「讓駙馬進來。」
無痕在外應了一聲，宮門打開，紫衣白冠的公子樹百單膝跪在外面，低垂著頭：「臣，遵旨。」
十四借稱身體不適只是害怕聽到帝皇接下來的話，實際並無必要去太醫閣，然而駙馬在側，她內心很是掙扎。樹百跟在她身後，看她那神色，微微一笑：「身體還好嗎？如果現在沒事了的話，我帶你去看一個有趣的東西。」
能順理成章的躲開這種進退維谷之境，十四很是欣喜：「沒事了，去哪？」
駙馬樹百領十四公主來的這地方，從倫理上來講——很不像話。紫檀花盛開的院子，有鬱鬱蔥蔥的香草鋪滿每一條小徑和每一寸的空地。甫一踏入，便覺芳香撲鼻。桃粉色的紗幔重重疊疊，比帝皇的寢宮還要複雜。馥郁的脂粉香氣在這深院之中縈繞，似乎永遠也逃不出這些紗幔的追逐。
十四愣愣的在這迷宮一般的香氣里徘徊，北邊的角樓里忽然傳出歌者的吟唱聲：…………
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澹忘歸，
歲既晏兮孰華予；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
君思我兮不得閑；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
十四望著歌謠的來處，目光迷離，跟著念出了最後一句：「思公子兮徒離憂傷……公子知道是誰在唱嗎？」
樹百撥開面前的紗帳，望見對面角樓的床邊有位伊人捧琴而坐，從指態來看，似乎是剛彈完一首曲子的尾聲：「煙雨樓的煙雨姑娘。她可是這帝都最負盛名的『才秀之女』。」
十四疑惑不解：「所謂『才秀之女』是——」
樹百的雙目中有亮光一閃而過，他笑意盈盈的為她解說這宮外的世界：「帝都之內共有12家花樓，這些花樓時時針鋒相對，爭奪帝都最出色花樓的地位，是以每年都會舉行一個叫做『才秀之女』擂台賽。屆時，每家花樓的老鴇都會派出樓中最出色的姑娘來比試，最後勝出的姑娘便是這『才秀之女』，意為琴棋書畫、才色兼備之人。——對了，所謂花樓即是青樓，我想公主您應該更熟悉後面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