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尼姑
沈一皮突如其來的吐血倒地,將顧雲影嚇得措手不及,隻得讓離珩出手,暫時封住沈一皮的經脈和丹田,這才勉強留住了最後的靈力。
她讓離珩背住沈一皮,去他的洞府搜搜看,是否有幫忙緩解症狀的丹藥。
同時她也通知了幾位師姐師兄,將沈一皮的情況簡短解釋,讓他們也想想辦法,或者趕回來幫忙。
沈一皮的洞府住在皚皚覆雪的峰頂,也不知道他這麽一個怕麻煩的人,為啥非要選在這個又高又懸又冷又不好找的地方。
然而這個疑惑,當她進入洞府的時候,忽然就明白了。
“喲,這是怎麽了?精盡人亡了?”
坐在臥榻上的女子回首一笑,溫雅如蘭,仿佛比窗外簌簌飄落的雪花還要幹淨明亮。
隻這一笑,因背陰而光線暗淡的洞府照亮得恍若明燭。
“葉上秋。”
顧雲影緩緩吐出了女子的名字。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葉上秋早已欺身而上,駕輕就熟地挑起她的下頜,輕佻的一笑:“倒是個標誌的小美人,那群老頭子倒是知道我男女不拒,派了你來伺候我麽?”
顧雲影:“……”
不是,等會兒,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什麽叫做男女不拒?
離珩率先一步進入洞府,將沈一皮放在床上之後,立刻轉身,忍無可忍地打掉葉上秋調戲顧雲影的那隻手。
即使知道這隻是沈一皮腦海中的幻想,但是看到有別人觸碰顧雲影,他的心裏說不出的厭煩。
“那隻是幻象罷了,不要在意這種東西。”離珩一把拽走還在發愣的顧雲影,讓她趕緊遠離這個女人。
葉上秋倒也沒有做出其他的反應,像是失去了眼前的目標,繼續回到原來的塌上,手中拿著一本書冊,安靜地垂首默看。
窗外的寒梅比朱砂還要紅豔,在白茫茫的寂靜雪地之上,成了天地間唯一的點綴。
正如葉上秋在軟塌上慵懶斜臥,薄如蟬翼的紅色紗衣與素白如月的白色長裙,完美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子,恰似玉山臥倒,紅梅綻豔。
成了這洞府之中介乎於紅與白的第三種絕色。
顧雲影不由得咂舌,難怪修真界不乏俊男美女,但是當年仍然有無數的修士前赴後繼地拜倒在葉上秋的石榴裙下。
饒是她這樣的鋼鐵直女,多看一眼也會覺得心神蕩漾。
突然,一隻大手擋住了她的雙眼,將她的腦袋給掰了過來,不準她再繼續看了。
“我比她好看多了。”
離珩不服氣地說道,眼含不滿,他微微撇了嘴,露出難得的少年姿態。
似乎在暗示她,快點多看他兩眼,別看別人了。
顧雲影沒有理會他的話裏有話,轉頭看向了被放在床榻上的沈一皮,眼見他的氣息已經平穩了下來,但是麵如紙金,雙眼緊閉,時不時地痛苦呻吟。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一皮如此脆弱的模樣,不由得蹙起眉頭。
“他已是風中殘燭,今日的靈氣泄出,便是他的丹田損毀徹底,再無複原的可能。”
她聽到離珩冷靜的分析,漸漸生出了一股不忍的心緒。
“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離珩沒有立刻作答,沉默了良久,好像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半晌,望著顧雲影希冀的目光,他才開口:“也不是沒有一點辦法,但我不知道,他能否接受。”
顧雲影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離珩,聽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心中微涼。
“倘若破釜沉舟,徹底廢了他的丹田與經脈,便不會再有無法控製靈力的情形,但也隻是把他拉回真正的凡人,頂多苟活一個甲子。”
顧雲影望著病床上的沈一皮,微微咬唇,眼中隱隱露出掙紮的神色。
“先將師父目前的困境解決吧,至於……這一甲子的時間,權看他是否需要吧。”
縱使希望沈一皮能夠活得再久一點,哪怕再怎麽蹦躂不講理,需要她們這些徒弟跟在他背後料理善後,可也比如今這般的奄奄一息強得多。
然而,沈一皮自己的想法呢?
從一個呼風喚雨,翻手為雲的修士大能,變成毫無縛雞之力,隻能慢慢老去的普通凡人,從高不可攀的雲端,驟然跌落到濁世汙泥之中。
這又該是何等的天差地別。
她根本沒有辦法隻為了自己一時的想法,而替沈一皮做出這個決定。
幸而,沒過多久,蘇綰和江秋白就匆匆趕回來了。
她們二人都是今日宗門大比的裁判長老,在看到顧雲影傳來的玉箋消息之後,急得什麽都不顧了。
就連頭頂和雙肩都沾著一層尚未融化的薄雪,放在平時,他們的靈力護體,風不沾,雪不染,哪裏會像此時的焦急和狼狽。
顧雲影向她們簡短地說明了情況,但奈何蘇綰和江秋白也是束手無策。
“這種情況……”蘇綰較為沉得住氣,她仔細檢查著沈一皮的身體,沉聲道,“我早年曾聽聞過,師父當年在擊退長生殿魔修之時,也出現過這般千鈞一發之際,後來是九塵門門主和南柯寺的明淨法師,共同合力將師父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
“後來師父與九塵門門主鬧翻了,就隻有明淨法師替他壓製舊疾。”
顧雲影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無暇顧及其中的恩恩怨怨,直接問道:“如果我們去找明淨法師,最快需要多久?”
“南柯寺與九塵門都在東陸,距離北郡至少也要三日的路程,我怕師父……”蘇綰的話沒有說完,向來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對生死的悲涼。
“不用怕。”
斬釘截鐵的話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好似將每個人高懸的心給穩穩接住了。
顧雲影抬頭望去,卻見溫東廷腳步急促地走進來,身上的衣袖都被水浸濕了,衣袍下擺沾著破損的荷葉與粉白的荷花花瓣。
像是淌過了一整個荷花池似的,少見的狼狽。
他的視線在洞府中逡巡一周,最終在昏迷的沈一皮和麵露焦急的顧雲影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忽而微微側身,讓出了背後跟隨而來的人。
“阿彌陀佛,諸位師侄,別來無恙。”
一名長眉如霜,目光悲憫的和尚,越過了一臉詫異的蘇綰和江秋白,緩步走到了沈一皮的床邊。
顧雲影望著他的靠近,趕緊移開了自己的位置。
她站在一旁,看到那和尚對著沈一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佛曰,不可說,你便真的一世都不肯說。”
和尚明顯也看到了被幻象出來的葉上秋,一巴掌拍在沈一皮的腦門上,像是在敲打著西瓜,發出十分清脆的響聲,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悶葫蘆。”
顧雲影默然不語地看著這一切。
她猜到了了這和尚的身份應當就是南柯寺最德高望重的明淨法師,可是他對沈一皮的評價……
悶葫蘆?
沈一皮天天到晚的咋呼,也能算是悶嗎?
眼見著明淨法師運轉功法,極為耐心地修補著沈一皮的傷勢,而沈一皮的臉色也漸漸恢複了正常,她這才暗自鬆了口氣,轉頭看向了溫東廷。
溫東廷朝她微微頷首,指了指了洞外。
顧雲影了然,跟著他暫時走了出來,卻在山腳底下,遙遙地望見了一個人影,略感驚訝。
喜好一身青衣的青宇真人,站在山腳下由幻境構建而成的雪地裏,就像是不小心點在白紙上的墨點。
在他的麵前,是沈一皮記憶中的少年景象。
孤傲清寒的少年沈一皮,勇莽直衝的少年青宇真人,還有純真愛笑的小姑娘晴雨。
三個人的場景,嬉笑與爭執,不斷地上演著。
青宇真人就這般負手而立,沉默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怎麽都看不夠。
隔得太遠,她看不清青宇真人的神色,隻覺得那背影在少年吵鬧的嘈雜中,顯得是如此的冷清和寂寥。
“我們是打算一塊上來的,但是他甫一見到那些幻境,就走不動道了。”
溫東廷在身後輕聲地解釋道。
“那是師父和青宇真人少年的時候,興許是有太多的感慨吧。”顧雲影倒也有些理解地說道。
溫東廷嗤笑一聲,對這樣的惆悵感慨,很明確的表示不屑。
“都一把年紀了,要感慨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這一兩件。”他毫無同理心地說道。
顧雲影無奈地看著他,但也沒有糾正他的想法,因為溫東廷本來就是個很難去理解別人感情的人。
說白了,就是天性薄涼。
“你是如何這麽快找到明淨法師的?”顧雲影換了個話題,問出自己最疑惑的問題。
溫東廷幹脆得解釋道:“我得到了你傳來的消息,就直接跑去了太上宗,他們那裏還有去往東陸的傳送法陣,壓著青宇那廝把我傳送到了南柯寺,可惜落地的位置不太好,摔進了金蓮池裏,驚動了南柯寺的小僧侶,倒也很快地把明淨和尚給找來了。”
說及此,他的眉頭微蹙,略有些不滿:“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搞的,在看到那個幻境的時候,兩個人都同時停了下來,對著那個小姑娘長籲短歎了好一會兒,後來還是我拽著明淨和尚爬上來的。”
顧雲影也有些奇怪,少年的沈一皮和青宇真人看模樣應當是在凡俗界,應該不會認識修真界的明淨法師,為何明淨法師也會跟著感慨呢?
還是對著一個小女孩?
“我聽到那小女孩的名字叫做晴雨。”顧雲影補充說道,“倒是和青宇真人的道號諧音相似。”
“哦。”溫東廷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來了,這小姑娘不就是明淨和尚當年轟動一時的菩薩轉世麽?”
“菩、菩薩轉世?!”
“不用這麽驚訝,這小尼姑命短,被一刀砍死了。”溫東廷擺擺手,表示不必大驚小怪。
顧雲影揉了揉額頭,如果這都不值得驚訝,還有什麽更值得驚訝的嗎?
她隨便地順著問了一句:“小姑娘是被誰砍死的?”
溫東廷沒有回頭,幽幽道:“我爹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