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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平藩(五)

  昔日齷齪不足誇,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放蕩不羈的年齡,春風得意的馬蹄。朗眉星目、英俊挺拔的王墀遟從錦被中起來,一個鯉魚打挺,洗漱更衣。


  “二公子,您不再多睡一會兒?”


  錦被中傳出胡姬懶洋洋、柔酥酥的聲音,一雙誘人的玉臂,露於被外,若兩截白嫩的蓮藕。


  王墀遟哈哈一笑,掀開錦被,在胡姬粉嫩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小心肝,若一個人再睡會。吾有事先回軍營了,以後再來看若”。


  放下一錠銀子,王二公子走出怡紅院,帶著親隨,打馬揚鞭,返回軍營。


  王墀遟十六歲從軍,今年十九,正是春風得意的年齡。


  別家的少年,這個年紀,不是在家溫書,就是四處遊逛。可他,已經是統兵四萬的將軍了。


  沒法子,王祥中了朱亨嘉的離間之計,信不過異姓將領,讓自己的二兒子做了西路軍主將,統率三萬兵馬。


  聞聽明軍對自己的盟友袁韞、武大定動手了,唇亡齒寒,不可不救。王大帥派心腹將領劉之複領兵一萬,和王墀遟會合,進攻永寧,策應袁韜、武大定。


  不料四萬大軍行至播州西部的二郎壩,王墀遅忽然不走了。將一應軍務全部交給劉之複,自己日日眠宿於花叢,胡天黑地、好不快活。


  “哎呀,二公子,大敵當前,您怎麽可以日日眠花宿柳,貽誤軍機呀!”


  參將劉之複恨鐵不成鋼,痛心疾首。


  雖然王祥對異姓將領產生了懷疑,但劉之複是個例外。此人跟隨王祥多年,任勞任怨,對他的忠心,王大帥從不懷疑。


  王墀遟一笑:“劉叔,您也認為小子荒唐、貽誤軍機?”


  劉之複哼了一聲,虎著臉道:“您天天喝花酒、逛窯子,還不叫貽誤軍機?依末將看,您豈止是貽誤軍機,簡直是動搖軍心!”


  王墀遟哈哈大笑:“劉叔,您這麽想,對岸的侯永錫肯定也這麽想。渡河的時機到了!”


  劉之複一楞:“二公子,您的意思是?”


  王墀遟正色道:“這段日子,吾眠花宿柳、佯作荒唐,不過是為了迷惑那侯永錫。彼欺吾年幼,又見吾行事荒唐,必不防備。此正破敵之良機也!傳吾將令,明日淩晨,全軍強渡赤水,畏縮不前者,斬!”


  下完令,王墀遟龍騰虎躍地走出了大帳。


  看著王墀遟威武霸氣的背影,劉之複感歎:“虎父無犬子,二公子真像大帥當年啊!”


  聽說王祥的部隊來到了赤水河東畔,明將侯永錫急忙率領一萬部下沿赤水河西畔布防。


  侯永錫本是割據四川永寧宣撫司的一個小藩鎮,官封永寧副將。他見朝廷削藩的決心已下,大勢所趨,不可阻擋,主動請求朝廷派官員管理永寧民政,自己則老老實實做起了普通武將,不敢再有割據之心。朱亨嘉見其恭順,也沒有虧待他,給他升了官,由永寧副將升為永寧總兵。一來作為對他的安撫;二來也是給其他藩鎮做個表率。


  在西邊,明軍除了有總兵侯永錫部駐於永寧宣撫司藺州,還有副將陳豹部駐於永寧衛、總兵彭明揚部駐於瀘州府,總兵力約三萬人。


  侯永錫來到赤水西畔,打探對岸敵軍主將是誰。斥侯來報,說統兵的是王祥的二兒子、十九歲的王墀遟。


  侯永錫樂得前仰後合:“王瑞吾啊王瑞吾,那麽多老將汝不用,居然把汝那乳臭未幹的二小子派來了!一個十九歲的小娃,上了戰場,可別嚇尿了袍服。哈哈哈!”


  不過樂歸樂,作為老將,侯永錫還是派斥侯至對岸查探。


  結果斥侯又來報,那王家二公子,不愛待在軍營,反而日日去青樓尋花問柳。


  “如此,吾無憂矣!”


  侯永錫徹底放下了心,不再像以前一樣日日巡營,軍備廢弛了很多。


  赤水河是大明朝著名的“美酒河”,水質甘甜,適合釀酒。


  王墀遟來到河邊,掬了一口河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啊!上船!”


  “二公子,讓未將先行,您殿後吧”,劉之複說道。


  “劉叔,吾是主將。主將不當先,三軍不向前!”


  說完,王墀遟登上小舟,升起將旗,向赤水西岸殺去。


  見少將軍不怕死,王軍各部無不振奮,一艘艘小船、竹茂劃向對岸。


  淩晨,赤水河畔升起的濃霧,很好地掩蓋了大軍的行蹤。


  王墀遟、劉之複已經登上岸、列好陣,殺到營寨門口了,明軍方才發覺。


  “敵襲!”


  哨兵尖叫著,發出警報,。剛喊了幾聲,王軍砍倒了望樓,哨兵重重地摔下。


  侯永錫被驚醒了,來不及披掛,赤著腳,被敗軍裹挾著往藺州城逃去。


  此役,王軍傷亡百餘,明軍傷亡二千,被俘三千。


  逃到藺州,侯永錫收集敗兵,再加上藺州守軍,兵馬尚不足五千。


  “哈哈哈,這侯永錫雄霸一方多年,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諸將齊聲向王墀遟稱賀。


  王墀遟正色道:“打仗就得一鼓作氣,吾欲再拔藺州。諸君尚能戰否?”


  “願隨少將軍死戰!”


  “好,打下藺州城,賞汝等一人一個胡姬”,王墀遟哈哈大笑,又罵了幾句粗話。


  別說,這軍中漢子就吃這一套,幾句一撩撥,頓時忘記了疲憊,直往藺州殺來。


  三麵架梯攻城,留西城不打,以泄守軍士氣。


  王軍攻得太凶,明軍新敗之下,兵無鬥誌。


  侯永錫隻得率殘軍從西門逃竄。


  你逃我追,年輕氣盛的王墀遟窮追不舍,誓要取侯永錫之頭。


  追至滴水小城附近,侯永錫身邊僅剩幾十個親兵。


  “噠噠噠”,王墀遟的追兵到了。


  “吾命休矣!”


  侯永錫人困馬乏,跑不動了,閉目等死。


  “殺!”


  忽然西邊傳來陣陣喊殺聲,副將陳豹的援兵到了。


  陳豹本是朱亨嘉的親衛,善使一根長殳(狼牙棒),有萬夫不擋之勇。奉朱亨嘉之命,護送陳邦彥入川後,屢立戰功,被封夔州副將。此次征討王祥,朱亨嘉把川、貴兩省能調動的軍隊都調動了,陳豹被調到永寧宣撫司,駐守永寧衛。收到侯永錫的敗訊,陳豹引兵一萬,前來救援。


  “侯總兵,汝怎麽這麽狼狽?”


  侯永錫失魂落魄:“哎呀,陳將軍,一言難盡!敵軍勢大,不可浪戰,趕緊撤往永寧衛吧!”


  陳豹聞言大怒:“堂堂一鎮總兵,打不過一個小毛孩子。真廢物也!汝退往後方休整,吾來戰他!”


  被陳豹罵作廢物,侯永錫又羞又躁,卻不敢強嘴。沒法子,雖然他的官比陳豹大一級,可那陳豹是朱亨嘉的親衛出身,簡在帝心的人物,按後世的說法,是“中央軍”;他隻不過是後來投奔朱亨嘉的一個小藩鎮,按後世的說法,是“雜牌軍”。“中央軍”欺負“雜牌軍”,“雜牌軍”敢怒不敢言。


  侯永錫隻得一邊收攏殘兵一邊往後方退。心裏暗罵:呸,讓汝狂,等一會嚐到那小毛孩子的厲害,看汝還狂不狂!


  陳豹來到陣前,也不搭話,持殳直奔王墀遟將旗而來。一路上,刺、拉、砸、掃,連殺十餘人,衝到王墀遟馬前。


  “嘭!”


  王墀遟的長槍被震得直顫。


  “來將好大的氣力!”


  王墀遟一凜,暗暗後悔,自己追得太急,身邊兵馬不多。


  打不過,走。他撥馬便往回走,陳豹在後麵追。


  追了一截,劉之複的大軍到了,王、劉合兵一處,向陳豹殺來。


  陳豹見敵人兵多,隻得且戰且退,和侯永錫會合後,死守滴水城,飛馬至征西大將軍範友賢處求援。


  永寧是敘州的門戶,四川總督樊一蘅、巡撫陳邦彥皆駐於敘州,一旦失守,全川震動。


  範友賢欲派兵救援,可各路軍隊皆已部署完畢,若是抽調,必然影響其他方向的戰鬥。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忽報王得仁、宋奎光的兩萬江西兵趕到了。


  範友賢一想,李定國已經攻下了嘉定,應該不需要這麽多兵馬,大筆一揮,下令將原來撥給李定囯指揮的王得仁、宋奎光部,調到永寧協守。


  這可坑苦了李定囯。


  李定國正在部署對逃到峨眉山區的袁韜、武大定匪幫的圍剿。


  剿匪這種事,不怕土匪多,就怕土匪少。土匪人數越多,膽子越大,往往不在山裏待著,跑到城市裏燒殺搶掠,包圍消滅他們就比較容易。李定囯奇襲嘉定,就是個例子。可土匪人數一少,膽子就小了,往往不敢在城裏待著,而是在大山溝子裏竄來竄去,剿起來格外的難。


  丟了嘉定後,袁韜、武大定依謀士李乾德之計,不在峨眉城裏跟明軍硬抗,而是將主力撤到峨眉山區,跟明軍打起了遊擊戰。李定國數次派兵進剿,不但沒占到便宜,反而中了匪軍的幾個小埋伏,損失了數百兵卒。


  李定囯部,加上隨征的土司兵、收編的袁韜降兵,大約五萬。看起來不少,分散到茫茫的峨眉群山中,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他算過一筆帳,要想進山圍剿袁、武二匪,至少需要二十萬人。


  兵力不足可怎麽辦?

  李定國足智多謀,他發現峨眉一帶被青衣水、陽江、周公水環繞,隻有西邊有陸地通往黎州安撫司。既然手中的兵力不足以進山剿匪,那就幹脆將這幫土匪困死在山區。


  他寫信給四川總督樊一蘅、巡撫陳邦彥,請求他們抽調天全六番招討使高躋泰、副使楊先柱的土兵至黎州、雅州,沿周公水布防,扼守峨眉之西;計劃讓王得仁、宋奎光的兩萬江西兵,駐守陽江南岸的峨邊,布防峨眉之南;然後自己再沿青衣水而上,攻取峨眉城、夾江城、洪雅城,扼守峨眉的東、北兩麵。


  如此,就可以將袁、武匪幫圍困在峨眉山區。到時候再嚴密封鎖物資進山,這三萬多土匪,在山溝子裏沒吃沒喝的,剿??死他們,餓也餓死他們。


  李定國對自己的戰術很有信心,稱之為“鐵壁合圍”。


  這計劃一開始施行得很順利,樊一蘅、陳邦彥十分讚許這個計劃,天全六番的藏兵,很快趕到了黎州和雅州。沒曾想,原本計劃部署到峨邊的兩萬江西兵被調走了。


  愁!愁!愁!

  愁得李定國撓起了頭。


  ??

  “夫人,大喜事!咱家遟兒旗開得勝,打下了藺州城,正在進攻滴水、永寧衛,威逼敘州”,王祥興衝衝地向熊氏報喜。


  熊氏不喜反憂:“老爺,如此咱們家和朝廷的矛盾豈不是越結越深?”


  王祥哈哈大笑:“夫人,汝有所不知,能戰方能言和。隻有把朝廷打疼了,朝廷才能放過咱們家,讓咱們世鎮遵義啊!”


  “可是,老爺??”


  “夫人,汝放心吧,吾已派人向朝廷請罪求和,到時候還做大明的忠臣。哈哈哈!”


  王祥是武舉出身,這些年替朝廷鎮壓農民軍、打清軍,功沒少立。他的內心深處,一直以來都是以忠臣自居的。曆史上,他和大西軍作戰失敗,還認為自己是為大明剿賊而亡,作遺詩曰:“今亡猶是大明臣,共結君臣萬古愁”。


  可惜,方法錯了。


  企圖以武力迫使朝廷屈服,這一招對庸主可以用,對朱亨嘉這樣的雄主,適得其反。


  聞聽王祥居然敢響應袁韜、武大定,奪了藺州城。朱亨嘉勃然大怒,不但沒有如王祥所料,同意其求和,反而下旨革除了王祥榮昌伯的爵位。又正式下令為酉陽冉氏伸冤,追封冉天麟為酉陽侯,讓冉天育接替西陽宣慰使一職。最後,朱亨嘉再次斥責王祥,讓他“速速歸順,勿為叛逆,禍及九族”。


  消息傳到遵義,王祥如遭雷殛。


  各地藩鎮亦無不驚悚,李占春偷偷對於大海說:“監囯性格剛毅,吾等當小心侍之!”


  ??

  四川保寧府,清廷四川巡撫李囯英召集


  成都總兵惠應詔、敘馬總兵馬化豹、涪州總兵盧光祖、永寧總兵柏永馥、龍安總兵左勷,商議軍情。


  豪格大軍回京後,李囯英率五總兵留在保寧就糧。


  一府之地,又能養多少兵馬?

  雖然號稱是一巡撫五總兵,其實總兵力不足三萬。


  一開始,李囯英聽聞大明要西征保寧,十分害怕。自己這麽點兵馬,怎麽擋得住大軍進攻?


  不料,向清廷求援的折子還沒上,明軍自己就打起來了。


  李國英大喜,一邊請多爾袞派兵入川,說此誠攻取全川之良機也;一邊打算在四川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軍事行動,立下戰功,榮華富貴。


  “這明軍自己打起買了,機不可失,大家都說說看,吾等應該攻取何處?”


  龍安總兵左勷頗有謀略,上前說道:“撫台,我們麵對的明軍主要有四股:龍安的朱化龍、詹天顏,本是偽明秦王舊部,秦王已死,二人無主,對此二人可以招降;成都、潼川殘破,偽明總兵林時泰是個牆頭草,對他可不予理會;夔州,到處都是山,行軍不易;順慶府守軍不多,奪之可威脅重慶、夔州。因此,末將認為,應該打順慶府”。


  諸將皆稱善。


  於是,李國英率惠應詔、馬化豹、盧光祖、柏永馥、左勷諸將,領兵兩萬,來打順慶府。


  清軍的策略是正確的,順慶府的明軍的確不多,隻有一萬五千人。


  不過,駐守順慶的明軍總兵賀珍,卻是個狠人。


  此人善戰,以前在漢中反清時,自稱奉天倡義大將軍,這可是李自成用過的頭銜!陳邦彥擔心此人有野心,放在後方,不放心。遂將他調到順慶府,駐於南充。


  賀珍心裏很委屈,蒼天啊!吾對大明忠心耿耿,之所以稱奉天倡義大將軍,那是想起個響亮的名號,吸引百姓反清呀!


  為了向朝廷證明自己的忠誠,賀珍決心打好這一仗。


  怎麽打呢?誘敵深入。


  清軍逼近蓬州,賀珍棄蓬州;清軍抵達西充,賀珍再棄西充;清軍來到了順天府治南充縣,賀珍幹脆連南充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李國英感到很奇怪:“這明軍搞什麽鬼?人呢?”


  左勷大笑:“撫台,這一點都不奇怪。賀珍那廝本是明將,先降李闖、再降我大清、後又降明。此等人最沒骨氣,不戰而逃,想必是存了保存實力之心”。


  李囯英撫須而歎:“天助我大清啊!”


  遂領兵繼續往南,攻取嶽池縣。


  清居山,通往嶽池的必經之路,賀珍、王光興、張堯翠、白蛟龍諸將埋伏在這裏。


  “來了!”


  一杆杆“清”字大旗出現在山道上。


  賀珍冷冷地下令:“殺!”


  號令一下,賀總兵親提一杆大刀殺下山,王光興的刀、張堯翠的重劍、白蛟龍的開山斧不甘示弱。


  《順慶地方誌》記載:大明崇禎二十三年九月十六日,明總兵賀珍敗清巡撫李囯英於清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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