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秉燭夜談

  陌傾城回到淩嫂子家中後，尚無睡意，便點著燈閑敘了一陣女人間的體己話。小芽兒捧著小臉一直守在一旁。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陌傾城看，越開越是打心眼裏喜歡。


  不為別的，就為她今日能出手教訓村中那幾個惡婆娘，就實在解氣。


  她小孩子快意恩仇，卻不甚通人情世故。


  淩嫂子是大人，倒是有自己的顧慮，她一邊遞給陌傾城一碗水，一邊憂慮道，“姑娘，你今天實在不該跟那些女人動手的。”


  端著水碗的陌傾城愣了一下，然後笑笑沒有回答，繼續喝水。


  芽兒不忿插言道，“憑什麽不能動手，是她們先罵姐姐是狐狸精，還說讓我告訴娘，要看仔細了爹。姐姐氣不過才去理論，動手也是她們先動手的。”


  芽兒完全站在了陌傾城一方，氣不憤的替她辯解道。


  一番無忌童言說的淩嫂子麵上一熱，有些羞惱，忙嗔道，“小孩子家家，懂什麽，大人說話不準插嘴。天也不早了，趕緊去睡，不聽話，明天讓你爹揭你的皮。”


  芽兒被娘罵，有些委屈，隻好閉了嘴，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又縮身在一側聽著她們閑聊。


  淩嫂子衝著陌傾城尷尬笑笑。


  陌傾城喝完了水，將水碗遞過去，碗底還剩些水痕，淩嫂子看了陌傾城一眼，背過身時，快速的將那點水喝幹淨，這才把碗收起。


  陌傾城看得有些驚訝，想要詢問為什麽她們會對水這麽珍視，還沒張口，淩嫂子卻又搶著方才的話茬繼續說道，“姑娘今天動手的那幾個娘們，都是難纏的滾刀肉，尤其是叫嚷的最凶的那個福子家的，說起來她並不是我們村子裏麵的女人，而是在鎮子上犯了事，給發配下來的。”


  “……本來是要沉海的，福子可憐她，救了她又娶了她。這女人卻不安生，骨子裏自認出自鎮子上，高人一等，在村裏橫行無忌，整日咬群。唉，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不看她麵也看福子麵，就都忍了。姑娘今日惹這潑貨，唉……”


  一聲沉沉的歎息，淩嫂子不再說話。


  陌傾城長睫顫了顫，笑道，“有這緣故？怪我少不經事，沒沉住氣，怕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淩嫂子趕緊說道，“我們倒是不妨事，主要是怕她繼續糾纏姑娘你啊。”頓了一下，她又笑道，“不過幸好，姑娘身邊有位貼心的公子，不但模樣俊，功夫也好，三兩下就讓那潑婦吃了虧，說句不該說的，我們看著也是心裏偷著樂呢。”


  淩嫂子說著，真的忍不住抿嘴笑了出來，一旁的芽兒也跟著嘻嘻笑起來。


  樂過了，淩嫂子不好意思的看了陌傾城一眼，道，“姑娘可別笑話，咱們村裏人都沒什麽見識的。見了姑娘和公子那樣的，都像是見了天人一樣，敢問姑娘一句，姑娘和那位公子？……”


  “我和他是夫妻。”陌傾城毫不掩飾說道。


  淩嫂子點點頭，“那就是了。我瞧著姑娘應該和他關係不一般。那公子也是個疼人的，姑娘昏迷那幾日，那公子天天來守著，寸步不離，照拂的比我們這些做女人還仔細，姑娘醒的那天，若不是我大伯子家有事，喚了他過去，估計姑娘睜眼看到的就會是他。”


  淩嫂子一邊說，一邊羨慕的笑著。

  頓了一下，她又問道，“姑娘，那另一位麵凶的公子？”


  陌傾城知道她說的是拓跋鈞，看來這拓跋鈞也沒給村人留什麽好印象，否者怎會落個麵凶的名頭。


  想了一下，拓跋鈞的身份實在不好表述，她便編了個謊，“那個是我遠房表兄。”


  淩嫂子點點頭，又嘖嘖道，“那公子也是奇怪，明明長的也怪好看的，卻整日板著個臉，嚇人。我看他對姑娘也是極好的，姑娘的夫君在屋裏守著，他就在外麵守著。當時我還在納悶，這怎麽會有兩位公子同時對姑娘掛心呢，原來是兄弟，難怪啦。”


  淩嫂子絮絮叨叨說著，陌傾城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也不得不感歎，村子裏的人淳樸，熱情，熱情過了頭，卻也個個成了窺私的。


  這也難怪那不認不識的福子家的女人會對自己又那麽大的怨念，甚至不惜用惡毒的話造謠。


  這若是今日自己沒有對淩嫂子解釋清楚，怕是在她心裏也一定認定著自己是個不檢點的人吧。


  這個拓跋鈞真是個害人精，偏還像是個尾巴一樣甩不掉。


  淩嫂子許是說話太多，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張烏黑的臉漲的通紅，像是隨時都有喘不上氣的可能。


  芽兒像是習以為常了，趕緊跳下床去舀水。


  陌傾城見她咳的不對勁，便要伸手替她把脈。


  淩嫂子稍稍順了些氣，趕緊抽回手，麵有赧色道，“別，我身上腥氣重，怕髒了姑娘。”


  陌傾城一皺眉，伸手抓過了淩嫂子的腕子，道，“嫂子哪來的這種顧慮，我也不過是普通人，怎麽就沾不得腥氣？”


  說完，垂眸細聽著她的脈息。


  淩嫂子微微訝異，麵對陌傾城時，她雖感親近卻也有自卑，是以不敢大膽和她接觸。


  在她心裏，陌傾城就像是出身在鎮子上的人一樣，是高貴不可玷汙的，可此際，陌傾城卻親手打破了她們之間的那種隔閡。


  她那份坦然爽落的樣子，讓淩嫂子心中一熱，沒來由的竟對陌傾城生出了感激。


  終於有體麵的人，願意與她這種人親近了。


  這是對她自尊的最大善意吧。


  芽兒顫巍巍的端過了水，讓娘喝。


  淩嫂子見了，罵道，“死丫頭，水金貴著呢，娘又沒說渴，快送回去。”


  芽兒不知所措，求助的看看陌傾城。


  她娘見了，加重語氣，“還不走。”又引得一陣咳嗽。


  芽兒扁起嘴剛要轉身，陌傾城喚住了她，“等一下。”芽兒像是得了赦令般，欣喜的轉回身。


  陌傾城衝著發愣的淩嫂子道，“我剛才探了嫂子脈息，嫂子是肺經有虧，想來是常年重役勞作所致，還有一點，敢問嫂子，平日裏是不是不常飲水？”


  淩嫂子呆呆看著陌傾城，最後點點頭，又搖搖頭，心酸說道，“唉，不怕姑娘笑話，在我們村中淡水是可這男人喝的，至於女人孩子若不到渴急時，是不會動那水缸的，可即便這樣，水，也不夠喝啊。”


  還會有這種事，陌傾城心下狐疑起來，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