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欲拒還迎
夏侯徽一聽就明白了。什麼山路不通,不能走車馬。曹苗這是要試司馬果的體力。
這幾十年天下大亂,疾疫橫行,不少人死於非命,早夭更是屢見不鮮。對女子——尤其是年輕女子來說,還有一道生死關,就是懷孕生育。如果沒有強壯的體質,很多人是闖不過去的。
她剛剛生育不久,自然知道體力的重要性。不過她並不擔心,司馬果雖然沒有刻意習武,但她的身體一向結實,幾里山路難不倒她。
夏侯徽和張春華商量了一下,建議接受曹苗的要求。
張春華心裡清楚,曹苗就是故意刁難,就是希望他們知難而退。她雖然不舒服,也只能接受。對司馬氏來說,不管他們心裡是不是想聯姻,至少要表現得讓人信服,讓人看到他們的誠意。如果因為一點困難就放棄,顯然不能實現目標。
張春華轉告司馬懿,司馬懿很坦然的點頭答應,還誇曹苗心思周密,氣得司馬果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沒等司馬果情緒平復,夏侯序又說,曹苗考慮到考試的效果可能不會太理想,山莊又在裝修,不方便待客,暫就不請司馬懿夫婦入庄了。請他們在這裡等一下,免得來回跑。順利的話,最多傍晚,司馬果就可以下山了,到時候還來得及回城。
夏侯序還沒說完,司馬果就忍不住了,掩面而泣。
司馬昭也變了臉色,氣息粗重,握緊了拳頭。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簡直是對他們一家的污辱。
張春華、司馬師一言不發,平靜的臉色之下難掩憤怒的波濤。
司馬懿撫須而笑。「鄉公體貼,甚是感激。不過,我對他倒是好奇得很。若小女僥倖合格,我想和他見一面,儘快把親事定下來。」
夏侯序躬身道:「一定轉達鄉公,請太尉靜候佳音。」
司馬懿頜首還禮,轉身吩咐人設帳。司馬昭趕了過去,命人從車上卸下營帳,擇地立起,又找了個樹蔭,鋪席設案,擺上酒食。在司馬昭準備的時候,司馬懿已經負手四顧,欣賞起周圍的風景來,與司馬師談笑風生,不時感慨兩聲。
夏侯序看在眼裡,暗自嘖嘖。都說這司馬懿能忍,今天算是見識了。被曹苗如此嫌棄,他居然一點不動氣,反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做到做到這份上,不服不行。
夏侯序隨即叫過一具步輦,請德陽公主乘坐。山路不太好走,曹苗擔心德陽公主體力不支,特地備下步輦,以示禮敬。除此之外,還有一具步輦備用,如果夏侯徽等人覺得太累,也可以乘坐,只不過不能參加考核了。
夏侯徽冷笑一聲,挽起司馬果的走。「果果,我們走,別被人小瞧了。」
司馬果咬著嘴唇,邁開腳步,跟著夏侯徽向前走去。
夏侯琰笑嘻嘻的跟在後面。看著夏侯徽、司馬果腳上的絲履,她有些慶幸。知道今天要上山,她特地穿了一雙輕快的鹿皮靴,走山路更方便。
一行人,在青桃、紅杏的帶領下,緩緩向山裡走去。
夏侯序留在最後,等德陽公主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中,他才走到司馬懿面前,雙手奉上一卷文書。司馬懿接過,卻沒有打開。「伯元,這是什麼?」
「鄉公為令愛準備的考題。」
「考題?」司馬懿很是好奇,打開看了一眼,隨即眉梢一顫,轉身交給司馬師。司馬師和司馬昭一起看考題,發現考題全是算術題,而且並不難,幾乎都是常見的題型,略作修改。理論上,只要學習過《九章》的人,大多可以做出來。
司馬果自然是學過《九章》的。對她這樣的大族女子來說,經學可以不學,算學卻必須學一些。將來嫁作人婦,主掌一家財政,必須懂一點算學,才不會被下人欺瞞。
司馬師、司馬昭也很意外。他們本來都以為曹苗會故意刁難,就像他刁難鄧颺、夏侯玄一樣,出一些難題怪題,或者模稜兩可的題,沒想到卻是這種題。
「鄉公這是何意?」司馬昭忍不住問道。
夏侯序來之前看過這些題,也聽了曹苗的吩咐,知道司馬懿父子會有如此表現,一點也不意外。「太尉,這是鄉公的一片誠意。」
司馬懿重新打量了夏侯序兩眼,微微頜首。「請伯元轉告鄉公,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夏侯序再拜,轉身離去。
司馬懿看著夏侯序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又看向山谷深處,久久未語。直到夏侯序的身影不見了,他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走到鋪設好的席上坐下,端起一杯酒。
「子元,子上,你們怎麼看?」
司馬師沉聲道:「從這些考題來看,曹苗並無刁難之意。莫非他其實是有心聯姻,之所以這般做派,只是掩人耳目?」
司馬懿不說話,轉頭看向司馬昭。司馬昭說道:「或許,真正的考核並不是這些題,而是體力?雖說這裡的山算不上陡峭,可是走上四五里路,對女子來說,仍然不是易事。會不會是曹苗知道這樁婚事是陛下的意思,他無力阻攔,所以要試試阿果的體力,以便將來生育子嗣?」
司馬懿沉吟良久,眼神疑惑。「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陛下那麼關心這次聯姻,又怎麼會不問考題?這些考題將來肯定會送到陛下面前。他就不怕陛下覺得他是心口不一,有欺君之嫌?」
司馬師、司馬昭都搞糊塗了,面面相覷。
又過了一會兒,司馬懿若有所思。「除非,他有把握讓阿果無法通過考核。如此一來,我也只能自取其辱,與他無關。子元,你和媛容說好了嗎?」
司馬師眉頭微蹙。「阿翁,我和媛容說好了,她會儘力促成此事的,諒曹苗耍不出什麼花樣。」他頓了頓,又道:「阿翁,曹苗的武藝真是高到深不可測?」
司馬懿笑笑。「深不可測又如何?就算當年的大劍師王越劍術通神,也不一樣終老於虎賁?」他轉頭看向散在四周的騎士。「武藝再好,也擋不住精騎衝擊,不足為慮。子元,你有這閑情,不如想想陛下如果知道曹苗有一身高妙武藝會如何。」
司馬師笑了。「只怕陛下會寢食不安了。」
司馬昭一頭霧水。「為什麼啊?」
司馬懿嘆了一口氣,曲指輕彈司馬昭的額頭。「痴兒,陛下以繼承武皇帝遺志為依託,他願意看到另外一個人接受武皇帝託夢,傳武習道,而他卻什麼也沒有嗎?」
司馬昭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拍拍額頭,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