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鯰魚
鄧弱已死,吳程卻仍在九江地為戰。
九江地多山澤,極其利於人隱藏,吳程一行人輾轉偷襲,甚至屢次挑釁駐六城之楚兵。
項羽無心追擊,衡山一戰不僅敗了,還是中計自相殘殺而敗,遭此等羞恥,已嚴禁部下將戰事說出,只是留於城中翻閱著昔日叔父曾說過的兵書苦思冥想。卻終是找不到張良之謀出自何種計策。
周殷背了該殺吳程的黑鍋,數次追擊后,或是為敵軍逃至小路中,江中甩脫,或是敵軍四散而逃,一時間丟失目標,無奈作罷。
呂臣見項羽未動,身在襄安亦不敢妄動。
異姓統領元氣大傷,項伯趁機奪勢打壓,屢次明爭暗鬥,項羽亦是看在眼裡。
正值呂馬童歸至呂臣身旁,墨楚領兵而至,項羽終於焚燒掉數卷兵法,將在九江地的諸位將領叫至六城。
營地旁篝火搖曳,項羽命諸臣隨意跪坐。然項伯仍是拉著墨楚,項猷刻意靠近項羽,呂臣與周殷無法爭取,只得坐於外圍之地。
「本霸王研習兵法未果,不知諸位可有所斬獲?」項羽環顧眾人。
「哈哈.……兵法無非是弱國對抗強國之詭計罷了。大楚為強,霸王自是不需翻兵書。」項伯故作憨笑,奉承道。
呂臣,周殷對此言嗤之以鼻,卻不敢發作。
項伯探身拱手,繼續道,「老臣父子二人堅守壽春,亦有越人偷襲,不過皆為項猷所斬,頭顱堆於壽春。」
「有勞叔父。」項羽點頭笑道。
「皆是一家人,霸王多禮。」項伯搖頭晃腦,瞥向周殷,「不知周統領近來可有所獲?」
「吳程乃柱國,行事縝密,未有所得。」周殷拱手對項羽,懶得理會惹人厭的老頭。
「越人詭計多端,本霸王亦知,周統領無需自責。」項羽點頭回禮。
周殷回之一笑,項伯卻心中不悅,目光掃向呂臣周圍。
「老夫身在壽春便知呂統領並未發兵對敵,不然周統領亦不會徒勞無功,不知呂統領為何未動?」項伯笑問道。
呂臣正欲開口,項伯揮手指向一旁低頭沉悶的呂馬童,「此人便是呂統領之弟?曾身在秦地,本可傳回些子嬰要害之事,偏偏只言布軍何地,統領何人,朝中之人升貶……皆是無用之謀。呂統領以此取悅霸王確可,終無大用。今日奔楚,若無秦地大事,便是已為子嬰收買,至此為細作!」
「在下非是細作!!出賣王上,已冒生死之危,項伯有何可疑?!」呂馬童拍地而起。
項伯順勢躲至項猷身後,「果然一身秦人之風,此刻尚成稱嬰為主,其中必有古怪。」
項羽虎目圓瞪,呂馬童碰巧迎上,只覺被釘在原地,無膽動彈。呂臣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呂馬童按在地上,與其同跪。
「霸王恕罪,臣弟愚笨不知禮數。想來子嬰亦早早提防臣弟,故無法知其要害!」呂臣面地急道。
「無禮事小,是否為細作事大。呂統領莫要避重就輕。」項伯不依不饒。
項羽不欲懲處外姓之臣,而今此事卻不得不論,似是有些騎虎難下。
「罷了。」
沉默已久的墨楚清掃眾人開口解圍,「呂令尹輔助陳勝之時便忠心無二,不會仍有家眷胡來。即便此人為細作,身處呂令尹身旁,亦是無計可施。」
「多謝項公子!」
呂臣臉近貼地,墨楚起身將其扶起,「我等同為霸王之臣,若論官職亦不該令尹跪無官之人。」
來此半晌,呂臣終於聽到中聽之言,不由感恩戴德。
項羽淡笑點頭,「小庄俠道果真非常,此番相助定可斬吳程,殺吳芮。」
項伯數目墨楚,墨楚早已忍耐半晌,終究拗不過父命。
【「霸王可將九江交於周殷,韓地交於鄭昌,絕非是護親之人!此戰若為外人取了大功,項氏親族豈有立錐之地?」項伯怒睜雙目。
「為大楚征戰,無需爭功,父親實屬多慮。」墨楚不以為意,「諸將皆是忠臣.……」
「英布未稱王前,亦是忠臣!」項伯重重拍著墨楚肩膀,湊其耳邊,「為大楚是其一,其二,你如今僅是把控齊國,並非齊王。若非為王,如何與子嬰相較?想來那墨家之人本是王室,非王豈可下嫁?」
】
「臣弟.……此番來此,確為掃清九江地。許是周呂二位統領擅於攻伐,不擅於追敵。二位統領可歸楚,此地交於臣弟便可。」墨楚想到某個人,話鋒急轉。
「這.……項冠統領伐衡山,我等滅越人殘餘。項伯主北,我等主南。豈有歸楚之理?」周殷再亦無法忍耐。
呂臣不敢再有異議,呂馬童怒瞪墨楚,憤憤直言,「項冠攻衡山亦是不得,你當真以為只有項氏可勝?不若令家兄攻衡山,恐怕吳芮早已身死!」
「不得胡言!」呂臣緊扯其衣袖。
「此為實言!項伯定可刁難我等!」
此間陰謀便是一群心知肚明的人暗地互相算計,何人皆不說破。倘如有人言明,暗鬥便成為明斗。有些事反倒會消失,但有些事還有變本加厲,沾染鮮血。
眾人表情皆是一愣,隨即齊齊鬆緩下來,倒也沒了什麼顧忌,一切只等項羽吩咐。
「好!」項羽並未動怒,反倒對呂馬童提起幾分興趣,笑道,「昔日伐秦之時,眾諸侯皆有此骨,然稱王后卻一個個守成無膽。今日既如此,閣下以為本霸王該當如何動兵?」
「自然是家兄征戰伐國,項伯三人清繳九江地。」呂馬童回道,仍是不敢與其對視。
「豈能如此?!」
項伯今有墨楚相助,早已不欲留此地做勞煩功小之事。周殷,呂臣原本輕視衡山,但知曉項羽已敗,便再無此念。呂臣更是偷瞪呂馬童,弟弟莫非是報復昔日,以讓他去送死?!
「便以此而行。」項羽抱臂輕笑,「諸位無需多言,明日周呂二位統領便可調兵遣將伐衡山,此番本霸王欲兩方全勝,若有一方不得,皆有懲處。」
眾人皆知項羽此舉欲他日不生事端,便再無他議。
離去之時,呂馬童欲與呂臣商議攻衡山之計,卻為其推開。
「滾!若爾當真為子嬰細作,莫管本統領殺之!」
呂馬童久立原地,心中不是滋味,扭頭輕瞥西北,再次跟上。
……
「庄兒真是胡來!竟真讓周殷呂臣帶走大半數兵馬!」
已至襄安的項伯站於城頭抱怨,「衡山弱於大楚,只可用奸計為勝。霸王失利乃是兵力不足,急於速勝所致。以周殷呂臣之能,只需緩攻,衡山何以為敵?反倒是吳程極難對付,無眾軍不可為。他日周呂大勝,我等無功,如何是好?」
「父親多慮,小庄當比父親更欲立功。今日已率大軍出城,想來必有所獲。」項猷與其身後安撫道,卻亦不信墨楚可短日平亂。
「莫要為吳程算計所殺便算作他命大。前番還未呂臣之弟開脫,不然老夫足以讓其兄弟二人下獄!」
項伯怒罵后,朝城下輕啐,忽見遠處煙塵四起,非是楚軍戰衣的一群百姓身攜包裹,背抗麻布袋,拖家帶口,一步步朝襄安行來。
「這是九江百姓?還是越人喬裝?!」項伯驚忙起身,欲下令守城。
「想必這便是小庄口中的堅壁清野。」項猷看到百姓左右的楚兵頓知其意,「越人遊盪於此卻仍需衣食所養,將百姓與食糧聚集大城之中,牢牢看守。任由越人在外未亂,終有一日必會餓死。」
「堅壁清野?可正值農時,如此行徑九江地必生靈塗炭!」項伯心中驚恐,「若因戰亂而無食,九江之人不會恨楚,可若強行收於城內,必定生亂!」
項猷心中亦有此慮,但僅是一瞬,隨即便被某些事打消。
「無需擔憂,此亦是戰事,父親只需告知乃是越人害的他們無法安生。越人若早現身受死,九江之人便可無恙。此間之人往日未必未收留過越人,早早令其交代越人行蹤,亦是好事。」項猷望著陸續入城的狼狽百姓冷笑。
「但願.……庄兒莫要鬧出亂子。」
「小庄短日里不會開戰,反倒是周殷,呂臣,難保不身死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