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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互謀

  匈奴將韓信一行堵在山上,面對怪獸來襲,韓信等人完全不必躲閃,靜倚山身,觀望山下的巨獸踏人。


  「早在大禹之時,豫州之人便掌控象之術。今日便讓這群蠻夷漲漲見識。」申陽咧嘴笑道。


  山下巨象嘶鳴,匈奴馬匹徹底不受控制,四蹄飛奔逃命。奈何此處山巒眾多,群山之間僅有小道可行。兩馬,多馬時有相撞,將背上之人甩在地上后再次逃命。


  象背之上,英布昔日招攬而來的越人兵,正搭弓上箭,即便象身顛簸,亦能穩穩射在敵軍身上,透體而過。


  一如不久前,匈奴兵射殺河南兵一般。


  小路漸被堵死,唯一可逃亡的南面,被英布,柴武的巨象阻攔。不忍潰逃的匈奴兵手持彎刀,短矛急沖而來。轉瞬間便被身披甲胄的巨響踏在腳下,碾成肉泥。


  偶有被刺到而怒的巨象,長鼻捲起敵軍,猛擲於地,連骨帶肉摔個粉碎。


  長鼻揮掃間,一向以靈動著稱的匈奴大軍,不堪一擊。


  「以嫩草誘匈奴之馬,僅如子嬰武城之法一般,並不高明。然此刻以象攻敵之計,遠超子嬰!」韓信抱肩笑看山下。


  【「等等,本典客走錯一步,悔棋,悔棋!」荀晉急道,伸手便要挪動棋子。


  「落子無悔,吃!」王周眼疾手快,搶先一步將象眼上的馬吃掉,「典客真是大意,再精湛的連環馬,亦不能走到此位。」


  荀晉哭喪著臉,只能止損,以另一馬換掉那匹象。但勝機稍縱即逝,棋子互搏十餘來回后,荀晉輸掉棋局。


  「唉,算了算了!」


  荀晉起身讓出位置抱怨,「象乃是河南國之物,如何在此『秦棋』之中?還有這『相』,丞相如何與『象』同能?竟比馬行更快?」


  「在下知曉典客心有不服,改日再戰吧。」王周輕笑,亦將位置讓給旁人。


  】


  巨象陣在匈奴以命換勢的進攻下,終於被撕開一條口子,殘存的匈奴兵,趁機亡命奔逃,然僅是極為微小的殘兵,英布與柴武懶得理會。


  左賢王與另一群殘兵重歸烤馬肉的火堆旁,拾起近乎成炭的肉,大口撕咬。


  「大局已定!此番圍山之兵,較武桓城外多些,恐是冒頓調來的援兵吧?」韓信邁步下山,踢飛左賢王嘴邊之肉,「你們.……敗了!」


  「敗了?呵.……對。」左賢王擦乾嘴角油漬,抬頭笑看韓信,「以眾軍攻寡軍,若本王兵分數路,爾等定無計可施。可嘆,本王以為必勝之局,念著一戰大勝,以儆諸侯,終歸是被算計了。」


  「大勝之局而敗,本大統領亦曾身經,敗給子嬰之手。你無需氣惱。」韓信說道,語氣平靜,不帶戰勝者的嘲諷。


  若非是從武城學來些東西,在武桓城外,面對異常擅長陣法變動的左賢王,韓信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


  「哈哈,有趣。本王今日戰敗,閣下昔日敗於子嬰,子嬰在翟地又敗在我軍之手。真不知若皆是全盛之時,我等三人,何人會更勝一籌?」左賢王笑道。


  「此已非是閣下當思之事,冒頓該在漠北靜養多年了。倒是可派人南下,靜看本大統領與子嬰中,何人可取九州。」韓信正色道,「閣下犯九州,殘殺蒼生,今日難逃一死。」


  「本王知曉~」


  身經近乎傷及元氣的大敗,左賢王深知面見冒頓,亦無法全身而退。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相信漠北只要有冒頓單于在,一切皆可重頭再來。


  左賢王伸手入懷,韓信下意識退後拔劍防備。卻見左賢王僅是從懷中掏出一皮囊,抬於嘴邊痛飲。


  「咕咚——嘩——呸!」


  左賢王吐出濁酒,呲牙叫苦,「呵……那日飲至爛醉,忘問子嬰秦地之酒如何煉製。本王本該隨單于攻東胡,念其此酒,方同董翳東進代魏之地。奈何不得其法,難飲至極。」


  左賢王被嗆的眼蒙淚水,「子嬰那日至魏地,本王本想將煉成之酒送與子嬰,到頭來,僅能送些馬糞了。但願秦王,可知如何施用。魏地之民亦非受子嬰所託而殺,全當還昔日秦酒之情……」


  擦淚之間,僅與子嬰相處的兩次場面再現眼前。


  「真是個有趣之人,那日子嬰所帶人馬與送死無異,卻敢主動求戰。單于所征別國,無一國君是也。」


  噗——


  左賢王口中之言戛然而止,口吐鮮血,倒於火堆旁。


  韓信驚忙回身,正見英布陰沉面龐,手持透體鐵劍。


  「死到臨頭廢話真多!」英布罵道,「以此人之能,定可察覺子嬰攻伐巴蜀,卻不趁機攻秦。害的本王前番血戰毫無所得!」


  英布拔出提劍,隨手放在身上擦拭,「大統領不必可憐此人,若非他對子嬰留情,秦地該早已四分五裂。」


  韓信怒瞪英布,卻未呵責,知曉此人性格一貫如此。


  「殺光殘餘,將此人屍身.……送至秦地。」


  「正合我意,殺!」


  「下卦十三,夬卦,上澤下天。下五陽進,一陰固守於上,時日無多,必將變為乾卦,六爻皆為陽,利攻伐。夬卦迅猛,一戰可定成敗,敵首亦身死。」


  書房之內,一身黑色錦衣的莫負,看著几案上的卦象恭敬分析。


  子嬰面色黯然,心不在焉的玩弄著酒爵。


  左賢王與韓信之戰,無論哪一方勝,子嬰皆不覺奇怪。韓信若死,他會感嘆豪傑辭世,而左賢王身死,他並無惋惜,畢竟此時的匈奴之中,不乏能人,不然亦不會僅能憑冒頓一人,壓制漢朝近八十年。


  但真心嘆息失去了一個特別的朋友……

  還是在知曉靈焚身死之後。


  「王上?」


  莫負小手在子嬰面前擺動,終於將沉思中的子嬰叫醒。


  「何事?」子嬰輕輕撥開小手。


  「王上可是悔未趁機出兵魏地,否則趁雙方交戰,大秦定可坐收漁翁之利。」莫負問道。


  「魏地已荒,得而無用。董翳若身死魏地,翟地自歸大秦。此爛攤交於韓信便是,待大秦今歲五穀大收,不愁人心不附。」子嬰丟開酒爵,看向一旁的尉繚,「尉繚先生可將秦徒派往燕楚二地?」


  「此番派遣皆是昔日能者,定可無虞以成君命。」尉繚點頭。


  大秦雖無力大戰,卻不可座管局勢不理。秦徒正是為此時而備。」


  莫負長長嘆息,嘟嘴擺弄手指,「他日,巴蜀,雍翟塞,衡山為大秦之地;燕國,三齊,楚地為項羽之地;代,西魏,南陽為韓信之地。九江歸於梅鋗;任囂,趙佗控嶺南;騶氏二人居東南……天下如此紛亂,王上若想一一平之,不知要打至何年?其間如有一方起勢,合兵諸國,已成大敵,王上又如何應付?」


  子嬰想到戰事亦覺頭疼,楚漢之爭整整打了四年,若想必勝,該養精蓄銳,憑藉函谷之利,出關一戰定天下。


  但數年間,若攻不到齊地,不知採薇如何處之。若再為墨楚所惑,恐怕戰場之上,刀兵相見亦是有時.……

  「他日若緩攻,奇法無數。若欲早日一統天下,則需立一勢強而不得人心之敵,待二分天下,一舉滅之。項羽正是此人,秦王派人前往燕楚之地,正為急攻。」尉繚為莫負解釋道。


  「可韓信呢?他可大戰勝匈奴,未必會敗給項羽。」莫負急問道。


  尉繚面色微變,偷看向子嬰。見子嬰不為此言所動,不免心覺怪異。


  往日的持戟郎稱霸一方,成了他與子嬰之間的忌諱。


  有些事情,還是早早說清楚為好。


  「鳴雌侯?」尉繚堆起笑容,欲支開莫負,「辛家的小姑娘今日似尋鳴雌侯遊玩。」


  「辛追?」莫負嘟嘴搖頭,「太小了,本侯不去。」


  「去後宮陪二位夫人吧。」子嬰開口道,心知薄夫人最得人心,莫負昔日便總偷偷遛進後宮。莫負身份與年齡在群臣中格外獨特,子嬰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這個侯爺擅闖後宮之舉。


  「好!」莫負求之不得,一口應下,「本侯還要為大公子取名。」


  莫負施禮過後,推門而出。


  「唉,終究是小女娃,提到旁事,便不顧大事。」尉繚笑嘆道。


  「尉繚先生是欲與寡人相商韓信一事吧?」子嬰懶得繞圈子,直言道。


  「正是。」尉繚應下,笑道,「秦王之謀皆在項,而非在韓。難道認定韓信不可成大事?終為項羽所滅?」


  尉繚極為看中這個弟子,若莫負所測不錯,他日必名動天下,但在子嬰眼中卻好似不足為懼。


  「鋒芒畢露,慧極必傷。項羽不攻佔九江之梅鋗,想必為范增所勸,忍下開罪越人之念。此時,韓信之名若出,我若是項羽必攻韓信以泄怒氣。」子嬰搖頭。


  「此為不得已之舉,一如秦王攻巴蜀。」尉繚為弟子解圍,「何況,秦王此行派人至楚,乃是下定決心以讓項羽與越人生隙。此計若成,韓信之危亦解。」


  「此為其一。」子嬰仍舊面不改色,「韓信敢收英布為己用,正如養猛虎為寵,必為牙爪所傷。」


  「韓信豈會不知?蒯通豈會不知?雖是猛虎,僅需提防,未嘗不可一用。」尉繚毫不相讓。


  子嬰注視尉繚,張嘴半開,似有一事欲言,終究忍下。


  「秦王安心,老夫身在秦地不會助韓信,秦若東出,老夫亦不會出謀劃策。料定韓信不會輕易覆滅,必大奪天下。」尉繚信誓旦旦,捋須而笑。


  「敢賭否?」子嬰挑眉道。


  「有何不敢?」尉繚信心滿懷。


  「好!寡人便賭一歲之內,韓信性命堪危。若寡人勝了,勞煩尉繚先生勸回章邯再助大秦。以尉繚先生之能,必知章邯身在何地。」子嬰說道。


  「此事不難。」尉繚點頭,「然秦王有李信,陳豨,陳賀為將,何苦求章邯?」


  「僅是李信罷了。」子嬰憂色上面,「衡山國須毋殺東陵侯,必有所謀,而昔日須毋似與劉邦有舊交。劉邦若未死在巴蜀,只需在別國露面,傳信至秦,陳賀等人必反出秦地。便是留秦之人,亦心懷別謀。陳豨在田榮死後歸秦,近日之舉雖可謂盡忠,寡人卻覺陳豨另有所謀……」


  子嬰本不心疑陳豨,也思索過是否是如今陳豨率大軍在外而生此心。但今日每每想到陳豨,即便克制,那種驚懼感仍湧上心頭。


  這種感覺很怪,知曉陳豨私自領兵還未有過,不知為何。


  「呵……尉繚先生該是以為寡人犯了君主猜忌臣下之舊病。」見尉繚皺眉,子嬰自嘲道。


  「不!秦王若當真有此顧慮,倒真有一種可能。」尉繚正色道,「陳氏與那位之淵源頗深。當下之局,還未可聯合。他日秦王必要提防。」


  「哦?」子嬰知曉尉繚所言之人是誰,但若真如此,此局過大了些,燕國的那位恐怕亦在此局之中。


  「此時思慮還尚早,韓信若在,秦王可不好走到那一步。」尉繚似安撫似自得道。


  「無妨,燕地秦徒定可察覺那人怪異之處,寡人自會知曉。」子嬰道。


  二人之間忌諱已挑明,分析別事,格外心有靈犀。


  「不知秦王所派二地之秦徒,哪一方更早發難?」尉繚問道。


  「皆動!寡人要讓墨楚無法安居於齊!」子嬰目眺東方,「荀晉亦該受夠了華山,楚地一事還需派他親自前去。」
……

  十數日後,楚國,彭城。


  荀晉縮著脖子低頭,處於大殿之中。頭前便是項羽,范增在身旁緊盯,每一處毛髮,似被周圍氣氛震到發顫。


  「陳平!坑老子!」


  荀晉心中暗罵,十數日前陳平跋涉至華山,親自「請」他下山,將功折罪之景還歷歷在目。


  【「荀典客身在此地受苦了。王上開恩,有一事交於荀典客,若有所成,此前種種,王上皆不計較。」陳平朝著荀晉拱手。


  「陳大夫多禮了。」荀晉激動的氣息不穩,連連扶起陳平,「王上所託想必是大事,不然便隨意交於庸人。王上既信在下,即是刀山火海,在下萬死不辭。」


  荀晉說著,還趁機目挑王周。


  「哼。」王周心覺無聊,不予理會。


  陳平臉上壞笑再也隱藏不住,「荀典客無懼便好,王上交代之事乃是.……出使楚國。」


  】


  「死陳平!本典客若能安然歸秦,再從你嘴中接令,老子便不姓荀!」


  荀晉心中狂罵,只因此次不只是出使,還要挑唆項羽與群臣,與送死無異。


  「爾便是子嬰使臣?」范增率先開口。


  「正……正是。」荀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抬頭,雙手胡亂抓著下衣。


  「哼,真不知子嬰有多恨閣下,霸王已誓殺子嬰,仍派爾前來。」司馬龍苴一副看好戲的笑容。


  「抬起頭來!」項羽大喝。


  荀晉忍著恐懼抬頭,額頭上的汗珠順勢流到嘴中,引得朝堂上眾人真真鬨笑。


  「若是有求與本霸王,未嘗不可一商。」項羽聲音洪亮,一副貴族做派,「說吧,此行有何事?想同攻韓信,還是從楚地解糧?」


  荀晉雖是恐懼,大庭廣眾之下被嘲諷,不免心生怒氣。


  爾等是忠臣貴族,老子亦是,數百千年,智伯掌權晉國時,楚國人還得求智伯莫要攻楚!


  「皆非是!」荀晉擦乾汗珠叫道,「在下此行目的有二。其一乃是來為家族之事,為荀氏一族向楚國討要說個說法!」


  朝堂眾人見荀晉變了態度,皆在暗暗譏諷裝腔作勢。


  范增卻瞬間反應過來,來者不善!

  「楚國,荀氏.……此人未那一事而來?!找死!」范增心生殺意。


  「智伯之後數百年前逃至秦地,改名為荀。若討說法,當需尋三晉後人。與楚國何干?胡言亂語,叉出去殺之!」范增喝道,眼神示意鍾離眛。


  項羽心覺范增此言有理,見荀晉剛剛之貌極為不堪,已認定是個小人。懶得再聽後言。


  「走!」


  鍾離眛暗覺其中有古怪,抓住荀晉后衣襟強拖至殿口。


  「你……你們.……項羽!你身居霸王位便不過親族!此乃小人行徑,算不得貴族!老子死於此地,不甘!」荀晉仰面叫道。


  「且慢!放開此人,由他說來。」


  項羽最忌諱旁人非議他的名聲,皺眉叫道。


  鍾離眛無奈只得放手,任由荀晉跌倒於地。


  「咳咳.……無禮之徒!」荀晉起身整理衣襟,剛歷經生死,此刻無所顧忌,挺身直視項羽。


  「在下敢問霸王可有一兄,名為項猷?數月前,可將與一荀氏女成婚,而為旁人所阻?」荀晉說道,餘光之中范增目光陰毒。


  「確有此事。」項羽點頭,「不過,家兄未成婚之由似是荀氏女行徑不堪,非是良配。項氏之舉並無不妥。」


  「胡言!我荀氏乃是百年望族,分明是有人刻意誣陷!」荀晉眼瞥范增,「有人聽聞『秦晉之好』,知曉智氏後人逃往秦地,畏懼荀氏女與大秦有干,便出此毒計,污衊名節,以拆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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