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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計

  長劍插於胸口,滾燙的鮮血湧出,一如當年的大火般似能灼傷採薇的雙手。


  「弟子.……去殺了他!」


  採薇緊握精鐵劍,目視南方正欲追趕張仲,靈焚輕抬左手扯住採薇的衣袖。


  抬手間,袖管中一柄匕首掉落在地。


  「莫要追了.……」靈焚慘然一笑,鮮血緩緩溢出嘴邊,「那個傢伙.……與鄙人比劍,鄙人便用劍術敵之,呵呵.……鄙人這個巨子當年若遇敵手可是不止用劍的。此次出門又未來得及食飯.……算便宜他了。」


  採薇只覺心臟跳動極快,慌亂與絕望填滿胸口,想要強行忍住淚水,卻發覺已然淚流滿面。


  「師父.……他是何人?為何不殺了他?!」採薇緊握靈焚的左手,感覺到師父的生命正緩緩流逝。


  「諸子百家之時終將會過去……或許子嬰說的對,墨家之道……行不通了。」靈焚不想回答徒弟的問題,自顧自般留著遺言。


  「子嬰?人是子嬰派來的?!」採薇猛然圓睜丹鳳眼,「用則敬之,不用則殺之,真是與嬴政同一手段!」


  靈焚恍惚間聽不見採薇的言語,只得聽到「子嬰」二字。


  「莫要怪.……子嬰。」靈焚喘息道,眼神漸漸迷離,「鄙人違背墨道在先.……或許該有此一劫吧?墨家之道.……兼愛非攻,簡而非樂.……」


  「弟子.……誓殺子嬰……」採薇鳳眼含恨,死盯西方。


  靈焚雙目漸漸閉合,一切往事卻在眼前回放。


  「鄙人一生歷經風浪,唯有晚年……中人算計……可嘆……可笑啊.……」


  哭嚎聲再次響起,遠處的墨楚藏不住了,正欲上前安慰,朱家連忙扯住袖子制止。


  「公子,此刻不可!」朱家急道,「齊地之刺殺,採薇姑娘定會以為與公子有關。再等片刻,從北而饒,裝作尋採薇姑娘至此,方可無礙。」


  「此言有理。」墨楚連連點頭,躡手躡腳北行。


  半晌后,二人假意慌亂跑至採薇身後。


  「採薇.……」墨楚喘息開口。


  「可否幫在下殺個人。」採薇聲音冰冷,幫靈焚打理著亂髮。


  「何人?在下必派人殺之!」墨楚挺身應道,已打算好再讓朱家殺了張仲。


  「秦王.……子嬰!」


  墨楚,朱家下意識對視,驚駭過後,嘴角邪笑已忍不住露出。


  「子嬰從巴蜀歸秦時,所帶一人名為『蟲達』,今日刺客定是此人!」採薇語氣鑿鑿。


  墨楚安慰採薇整整一個時辰,拔出靈焚胸口之劍,由朱家背著。墨楚攙扶採薇,歸反住處。


  行至半途,徹底撐不住的採薇昏厥過去。


  「採薇?」


  墨楚多次試探,終於確定失去意識,不由鬆了口氣。


  「張仲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否則鄙人必殺之。」墨楚嘆道,「靈焚屍首姑且放於宮中,以表昔日敬佩之情。」


  「此事自可。」朱家點頭,「但……採薇姑娘必以為『蟲達』身在齊地,他日得不到其屍身如何是好?以旁人偽之,採薇姑娘怕是不信服吧?」


  「在翟地時,子嬰阻撓鄙人殺田橫。得不到『蟲達』屍身,可推至田氏身上,全當是田橫為報子嬰之恩,而派人開關放行。」墨楚思索道。


  「妙!公子此計甚妙!」


  「此外.……」墨楚目光冰冷盯著採薇腹部,「鄙人不希望靈焚不在,世上還有他物從中為阻。便讓此物消失吧……」


  朱家心領神會,將一錦囊遞至墨楚手中,「此物不傷及母命,但恐公子需悉心照料月余。」


  「正和.……我意!」
……

  西魏地。


  申陽率大軍兵臨安邑城下,韓信安坐大軍後方馬上,靜觀大軍攻城。


  「韓大統領以城中可有匈奴伏兵?」申陽恭敬問道,連日行軍,申陽能察覺到韓信的不滿。


  「未有。」韓信分析道,「匈奴擅城外騎兵大戰,東張既已無兵,一路又未遇敵軍,想必匈奴大軍正埋伏在曲陽,平陽,待我軍行至半途而攻之。連日行軍,我軍已疲,停留安邑數日。不可中匈奴誘敵深入之計。」


  「便依大統領之言。」申陽點頭,「此番便由大統領帶兵入城。」


  韓信輕瞥申陽,淡然一笑,策馬沖至前方。


  數十架木梯已搭城頭,城頭上仍舊儘是魏地老翁模樣的人駐守。


  將士手腳迅捷,只顧攀爬而未防守。最先爬至頂端將士,興高采烈踏入城中。


  「諸位莫慌,我等乃是河南國兵,助魏地驅散匈奴!」河南兵笑道。


  「小……小心!」


  城頭老兵話音未落,城頭角落中衝出鞭發匈奴兵,揮舞彎刀砍死老翁。


  彎刀染血,匈奴兵反手砍向河南兵。


  「城中.……有埋伏!!」


  河南兵進退不得,來不及拔劍對敵,瞬間被砍斷手臂,推下城去。


  數十人空中墜落,死在韓信馬前,頭顱開裂。


  「城中伏兵?匈奴在找死?!」韓信驚道,「任憑城內皆是伏兵,無騎兵交戰,只是死路一條!速速攻城殺敵!」


  「諾!」


  城門外,攻城兵重拾謹慎心,鉚足力氣推動攻城木。


  聲聲撞擊聲中,城門大開,卻非是韓信所想的空城。一排匈奴弓箭手,百箭齊放,將雙手扶木的河南兵射成篩子,強弓後勁有餘,生生將將士推出城外,慘烈至極。


  「找死!」韓信被噁心到了,「尋常守城還可大傷我軍,用這些詭計自作聰明,僅會全軍覆沒罷了!」


  「哦?是嗎?!」


  城頭之上忽現弓箭手,趁河南兵入城之時,亂箭齊射。


  一時不知該進該退的河南兵,瞬間死於亂箭之下,被釘死在地上。


  韓信揮戟撩劍,手臂一陣酸痛,箭支劃過盔甲,五法抵消的勁道,逼得坐騎堪堪退後。


  「投石車擊城!」韓信大叫。


  「投石車,快!」申陽叫道。


  大軍猛拉繩索,未等巨石飛出,城頭之上一陣呼嘯之聲。


  「匈奴.……匈奴如何會有此物?!」


  申陽眼中石塊越來越大,慌忙策馬奔立原地,剛剛之地頓時被石塊砸中,塵土四起。還未來的及鬆手的將士被砸成肉泥,連帶著投石車被栽倒毀塌,倒向大軍之中。


  「快……快逃!」


  【


  曲陽城中,左賢王放下竹簡,掰弄著手指,「算算時日,河南兵若是連日行軍,今日便該至安邑了。亦該見識到本王的手段了。」


  「哈哈.……左賢王莫不是數日前從南人史書中所知?連日趕造,佩服佩服。」身旁匈奴兵笑道。


  「自非如此。」左賢王搖頭笑道,「從兵入翟地起,本王便研習南人諸侯之戰。楚人項燕憑此物大敗李信,近日只是有建成罷了。不過韓信還真是未瞧得起本王,其後又大破子嬰之物,如何再用之,以攻本王?真該另尋他策了。」


  「不愧是左賢王。」匈奴兵問笑道,隨即嘆氣,「但僅有數輛,讓河南兵受損有限,韓信若行軍慢些,還可讓其全軍覆沒。」


  「破敵為下,攻心為上。」左賢王悠悠開口,「韓信帶河南之兵,初戰不費力而奪城,定讓將士以為韓信無能而被輕視。再戰便遇大難,損兵折將。早日佩服之人,亦該輕視厭惡之,此為兵將不合。」


  匈奴兵領會其意,「到時,韓信若想穩定軍心,定會讓申陽領兵。申陽只能改不如韓信,可輕易滅之。」


  「只對了一半。」左賢王揮舞手指,「韓信非是蠢人,申陽亦知大體。到時,我軍所遇之敵該還算是韓信為統領。」


  「可……這便是讓將士白白送死?!」匈奴兵驚道。


  安邑城中兵械雖精,但守城將士不多。左賢王僅是讓他們在韓信破城時重創,再趁機逃出城外。


  左賢王並不辯解,輕輕攤開雙手,「沒辦法,誰叫軍中造械之人愚笨呢。不過亦是好事,大軍攻城掠地,已生驕心。攜奇物者身死,可讓將士激憤,憤而殺敵之心以代驕心。況且.……」


  】


  安邑城外河南兵不知城中虛實,正欲遠撤以避鋒芒。


  韓信躲至城變,見匈奴兵只在城內,而不出城交戰,已知曉城中兵力不多。遠遠朝申陽揮手,以示再攻。


  申陽懂得其意,亦知此刻退兵,必定大傷士氣。


  「眾將士速進呂公車!今日定要攻下安邑城!」申陽叫道。


  王令一出,直至逃竄的將士鑽入百人車中,在其內緩緩前行。其餘眾人以木幔,布幔為掩護前進。


  冒著巨石砸落,踩踏同袍的屍身,大軍重至城門口。


  將士左手持盾,右手拔劍而出,沖向城內匈奴兵。


  匈奴兵見狀,扔下弓箭,拔刀應知。仗著靈活,斬殺諸多持盾敵軍。


  河南兵扔下盾牌,全力廝殺。


  將士漸漸湧入城中,終於將匈奴兵包圍,憑藉人數優勢,將其盡數戰殺。


  「呼——」


  前方將士持劍站立,後方將士群情激憤,見無敵可殺,仍舊朝著屍體劈砍。


  「若非韓大統領急於進軍,我等亦不會被輕易算計!」


  「趁夜攻城,亦比此時傷亡輕些!」


  不知何人抱怨一聲,軍中便再無法壓抑非議之言。


  韓信聽在耳中,心中自抱不平。


  匈奴人舍城不要,而埋伏於此。早有提防在先,若是夜中攻城,反倒引起更大的抵抗。如今匈奴雖勇,顯然非是全力之時,當是夜間提防,白日里休息所致。


  何況,兩兵交鋒,初戰乃是一探虛實,有意料外的傷亡算不得大事。


  這些人只是也以為城中無人,被偷襲不甘,加上往日對他的不滿,由此而來的諸多怨言。


  「不可妄言!」申陽策馬入城叫道,「此戰奪城,乃是大勝。城中之敵當是等援兵而不至之時,被我軍攻下城池。若等再等時日,傷亡當時更重!」


  韓信朝申陽微微點頭,以示謝意,幾日前的殺心減輕了幾分。


  「敢問韓大統領可仍是搜城?城中有無埋伏?!」


  一將士問道,其餘眾人紛紛看向戰袍破損的韓信。


  有,還是沒有?


  若按往日,奪城后所尋隱藏的敵軍本是常事。


  此刻卻變成了將士考驗韓信之處。


  若說無兵,只要被將士尋到數位匈奴兵,便可被認為無能。


  「匈奴狡詐,當是仍有兵力埋伏!」韓信喝道,「諸位將士以平日之法搜之,若遇敵軍格殺勿論!」


  「諾!」


  不滿的齊聲應和響起,河南眾兵驗證答案一般前進。


  【


  「況且何事?」匈奴兵問道。


  「韓信,申陽當是聰明人,若是合謀,定會處處謹慎。而將士被算計,卻會急於報仇。本王再將下一城池讓給河南兵。倒時,忍了太久的河南兵,必會失去耐心。遇挫之韓信受夠了非議,亦會急於大戰一番,證明確有其能,非是草包。本王便給河南兵一場大戰,一戰而滅之。」


  「是虛是實?」匈奴兵有些被饒糊塗了。


  「是實。」左賢王笑道,「那時,王上所帶援兵當至,韓信申陽毫無勝算。本王便要以此告知天下九州,算計還是正面交鋒,匈奴皆不若於敵國!」


  「申陽據說是常山王張耳舊臣,當認謹慎為上。他當會阻攔韓信吧?」匈奴兵問道。


  「無用~他若攔,反會適得其反。」


  】


  河南兵的屍首已被收拾裹挾,安放於城中。


  韓信靜站城頭,思慮一下部如何應敵,等待申陽領著大軍歸來。


  「報!大統領,城中並無匈奴一兵一卒。」傳令兵跑至城下挑釁般叫喊。


  韓信面色一寒,望向城下,申陽亦跟隨歸來,面色複雜。


  韓信暗暗苦笑,二人前後只隔數息,看來將士已等不及看他的窘相。


  剛剛,他已然思慮過這個結果。


  攻城遇敵,匈奴必知隱匿城中偷襲會被察覺,即便是有敵軍,亦該在剛剛參與到交戰之中。


  城中再無伏兵似是更合理些。


  正反皆有理由,韓信自嘲剛剛給將士的答覆還是過於謹慎了。


  「韓大統領,不知下一城池中可有伏兵?是如東張,還是如安邑,亦或是匈奴駐紮大軍,無法攻取?」將士挑釁般問道。


  「不得無禮!」申陽皺眉呵斥,「許是匈奴兵趁機脫逃出城。」


  「城外皆有我軍,定不可逃出安邑。」將士解釋道,絲毫不給韓信留情面。


  「閉嘴!」


  韓信扶額苦笑,原本的西魏兵,與後來的臨江兵皆心向他。為了讓灌嬰之徵順利些,盡數安排到東征軍中。北上之前,他更是專心於英布的九江兵,與……那兩物,那兩個比投石車還要厲害之物。


  時間緊迫,無奈忽略了對河南兵的攻心,唯一的忽略之處,竟成了他的麻煩。


  「眾將士所思有理,本大統領攻殷國,攻韓地。此二地皆是小地,許是本大統領無能攻匈奴,軍中一切事宜便交於王上。」韓信服軟道,以暫平眾怒。


  「臣等靜待王命!」眾將士跪地拱手道。


  「諸將士多日行軍辛苦,今日便於此地修整。」


  申陽吩咐道,暗暗為韓信鳴不平,大勝奪城居然還被埋怨。若不是韓信在城外示意他攻城,以他的行事,該會被局勢所嚇,下令大撤軍。之前死的將士真的白死了。


  「謝王上!」眾將領命起身,離去安營紮寨。


  其中數將怒氣未消,恭立申陽身旁,「王上,韓信之親信,蒯通,酈商皆不在此,何不殺之以掃后礙?王上亦可領兵,待驅逐匈奴,只管告知那二人,韓信死於攻城之中,不會有人泄密。」


  眾將士目光炯炯,只要申陽點頭,他們便會立即殺上城頭刺死韓信。


  申陽心思僅動一瞬,隨即消散。


  他自認是張耳舊臣,能被封王全賴張耳的關係。而張耳本身又是名大於實,不如陳餘。他稱王后的狂傲之心早在常山國滅亡后便不在了。更何況,他親自打下來的河南地,毗鄰秦地,當時項羽大軍已至關外,他僅是借項羽的威勢平之,未非太多的力氣。


  而韓信所攻之國,雖有趁機不備之嫌疑。司馬卬本是趙將,能力不凡,韓王成身旁又有張良為佐。表面上看起來容易,其實極其艱難。不然,彭越當年亦不會與司馬欣臣子交戰後大傷元氣,而被子嬰鑽個空子,輕取塞地。


  此外,申陽見識到了匈奴的能力,若無韓信,他不敢保證能在西魏之地活上多久。


  「住嘴,此等挑撥君臣之言,不可再妄議!」申陽喝道,故意大聲足以讓韓信聽到。


  眾將咬牙仍舊堅持,「可韓信乃是以兵挾王,此時不殺,他日便再無機會了。」


  申陽長嘆一聲,懶得顧及君王的顏面,「天下紛亂能者居之。本王無能,韓信想取便取。項羽奪天下尚且可給英布封王,本王不會被薄待。」


  「這.……」主辱臣死,眾將羞愧欲自盡。


  「去吧,悉心紮營,提防城中城外之敵。之後交戰,本王代韓信領兵便是。」申陽淡笑道。


  「諾……」


  眾將撤離后,申陽行至城頭。


  「韓大統領是在想念淮陰老婦?」申陽笑道,故意拉近距離。


  「錯,此刻在下更感激河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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