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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燃犀照水

  「其人之能遠非我等可想,而西王母當是能與之相商之常人。昔日世人若想有求於神,恐需西王母傳言,故周穆王擅名西王母,以為天佑。」


  落雪無聲,已漫過二人腳踝。


  尉繚凝目思索著子嬰的話,眉頭聚成高高的山丘,努力尋找記憶中的相似事件,卻不知是想認同還是想駁斥。


  世上從不乏巧合之事,有的也僅是巧合。極少數之事,歸於冥冥倒也無妨。


  但.……這冥冥若是被「人」所控,那便是大事,比國亡君死,山崩地陷,日月顛倒.……不知大上多少倍的事。


  或許所有人都曾期盼過有神相助解圍,有神來為世間不平事主持公道。


  倘若神真的來了,對世人宣稱他真實存在。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敬仰,不是膜拜,而是恐懼……寧可同歸於盡,也要讓其消失。


  人口中,心中的神只是存在與否皆無關緊要的說辭罷了。


  「若那『神』當真要亡秦,秦王可有對策.……」


  尉繚語氣顫抖,蒼老的麵皮不自主直顫,此事不僅擔憂子嬰,更是擔憂天下生民。


  「對策?」子嬰搖頭訕笑,「魏轍自以為替天而行,便勞煩尉繚先生求於黃石公,好讓他當一回西王母。」


  尉繚重重點頭,「此事干係重大,若有所需,盡可相告老夫,老夫可求於天下隱士相助,不可坐以待亡!」


  子嬰伸手接雪,隨即碾碎融化。


  「不必勞煩隱士,靈焚師父倒是告知過寡人。」子嬰長嘆一聲,隨即問道,「昔日民智未開詛咒之術盛行,恐是那些奇人干擾世間的手段。而今詛咒之術似成空談,該是那奇人不想讓世人發覺其蹤跡。尉繚先生可知,今後若想該如何尋其蹤?」


  「這.……」尉繚大力捋著鬍鬚思索,「恐是亂世之時,怪事不會輕易被人察覺。」


  子嬰點頭,「亂世之時多謠言,亦是以真摻假的最好時機。」


  尉繚似有不解,「天下紛亂已有三年,難道還有比而今更亂之時?」


  「自然有。那非是三年,而是三百餘年,名為魏晉南北朝。」子嬰解釋道。


  魏晉南北朝之時,天下動亂,名不聊生,志怪之書盛行。子嬰本對此類書嗤之以鼻,但仔細想來,上古,魏晉,明清,每個時期的志怪均不相同。雖可能是每個時期國情不同,志怪作者以此表達的夙願不同所致。但無一例外,與史書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此外,己身所在之時不乏怪事,那種怪事與明清志怪更為相同,不得不懷疑,所謂的怪事中夾雜著實情。


  「後世之國亦以魏晉為名?」尉繚皺眉問道。


  「不止如此。」子嬰笑道,「前有三家分晉,後有天下三分歸晉,這『冥冥』做起事來,還算有跡可循。」


  尉繚不明覺厲,問道,「秦王所尋之跡是?」


  「一位名將的死因!」子嬰收回笑意。


  西晉末,八王作亂,國力大衰,最終為匈奴人所滅。隨後晉人衣冠南渡,太原溫氏司徒溫羨之侄,司空府右司馬溫嶠南下江東擁戴司馬睿為帝,是為東晉元帝。后溫嶠又平定王敦,蘇峻之亂,名聲赫赫。朝中欲讓溫嶠輔政,溫嶠並無此心,便歸江州。而那怪事……便發生在歸江州途中,亦是他的死因。」


  溫嶠燃犀照水而死。


  《晉書》卷六十七: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嶠遂毀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者。嶠其夜夢人謂己曰:「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意甚惡之。嶠先有齒疾,至是拔之,因中風,至鎮未旬而卒,時年四十二。


  子嬰說完,尉繚又是一番沉思。


  「那溫嶠的死因乃是中風,似於水中之物無關。」尉繚捋須道。


  「寡人亦曾如此思慮,但始皇怪事中亦有水中之物。」子嬰面色凝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寡人今日便燃犀,以求鬼神之物託夢。」


  「可那溫嶠燃犀照水后亡,秦王不怕.……」


  「總歸要試試,這個時候,水中的『鬼神』還是可見人的吧?」子嬰掃落衣上白雪,「尉繚先生可有何水可諫?」


  「秦王既執意如此,那便.……渭水吧。呂尚曾於渭水之上垂釣,一助周一滅周,此水再適合不過。」


  「便依此言!」
……

  「此酒.……後勁倒是怪大的。」


  陳平醉眼朦朧,臉頰通紅一片,放下酒爵,側身拄膝望向屋外,「今歲之雪甚豐,鳴雌侯居然說大秦五穀不豐,真不知何出此言。看來小姑娘之語不可全信,王上還需靠你我謀士。」


  「確非鳴雌侯所言,非是大秦災年,而是數國災年。」張良苦笑。


  「數國?!」陳平醉眼微睜,酒醒了一半,腦袋仍舊昏昏沉沉。


  「正是。」張良點頭,「陰陽二氣周轉,去歲寒氣漸盛,韓地之田便已有敗相,五穀不熟,雜草繁茂。各國君主久困戰事,並未察覺。今歲當是亦然,明歲寒氣將至極。是時,秦,河南,陳餘之趙,齊,燕,以及匈奴所佔之趙魏,均會餓殍遍地,以至……易子而食。」


  陳平驚駭半晌,扶額沉思,「《禮記》有言;『夏行冬令,則雹霰傷谷,道路不通,暴兵來至。行春令,則五穀晚熟,百滕時起,其國乃飢。行秋令,則草木零落,果實早成,民殃於疫』.……先生之言,可是夏行春令?!」


  張良面色凝重,緩緩點頭。


  「這便麻煩了.……」陳平呲牙倒吸冷氣,「魏王豹還毀了近半五穀。」


  「確是麻煩,王上打下了巴蜀之地,悉心勞作本可緩關內之危。此刻卻橫生事端,一切恐皆需繫於東陵侯一身了。若有奇法,則可安渡此關,不然.……巴蜀之民定不滿王上大肆調糧食,呂氏若在那時煽動,王上之辛勞恐毀於一旦。」


  二人齊齊沉默,均未言陳平「欺瞞」匈奴一事。


  五穀不熟,雜草茂盛,更會引得匈奴人大肆南下,那時,恐無一國有實力可與其抗爭。


  便非是大秦之難,而是九州之難。


  「子房先生.……」陳平不好意思般開口,「北地有災,南方二氣可好?此番入衡山國,吳芮似曾說過,可大肆耕種以助大秦。若如此,北地諸國間此消彼長,大秦勢必再成最強。王上只需擊退匈奴,便可一統北方。」


  「南方無礙。」


  「甚好!秦魏交戰百年,甚熟魏地地形,胡夫人又深知匈奴習性,待一歲后,攻下魏地未嘗不可!」陳平面露喜色。


  「陳大夫將諸國想的太簡單了。」張良搖頭,「河南國韓信,總歸是項羽舊臣,當初亦是被驅逐而走。如今九江國無君,韓信若投項羽,總歸會得些九江之地,何以捨棄求遠,拉攏英布?」


  「子房先生的意思是?」


  「韓信與其手下謀士蒯通,始終惦記著秦地不放,河南,臨江二國皆在大秦周圍,這才是此法之因。此外.……蒯通似乎亦知曉北地災情,才會選擇南方的英布,不然北方的陳餘該是更好的選擇。」


  張良輕捻邊角處的黑棋,「燕國雖不弱,然地處最北,災情該是最為嚴重之地,以臧荼的行事,恐是會先向一強國不戰稱臣,再待到時機成熟反叛。如今看來,臧荼該是會投靠匈奴,與大秦為敵。


  齊國,亦是內部勢力最亂之國,明是田橫田廣做主,背地亦有項莊,負芻又在其中做了些手腳。即便五穀有災,亦有楚地相助。此三方皆不會交好大秦。」


  陳平不住點頭,天下大勢如棋,他只能看二三步,張良卻似看到每部棋最終的結果。


  「還剩個夾在中間的陳餘,不知他會如何抉擇?」陳平正身恭敬問道。


  「成都君在大秦,陳餘當是心向大秦。」張良說道,忽地一嘆,「不過他的選擇非是大事了。匈奴東進,必攻陳餘;臧荼南下,陳餘亦是他的首要攻伐目標;函谷關外,陳餘救秦,楚國亦饒不了他。韓信在招兵買馬,不會插手亦不會相幫。」


  「偏偏此時,王上無力相救,只能讓北地唯一的盟友被滅。」陳平附和嘆道,「僅有南地衡山一國相助,不過有總歸比無要好。」


  張良似是想到了什麼,眉頭頓皺,「南方格局比北方還要亂。且不論英布居心不定,想奪無君九江者,不止梅鋗,呂氏,負芻。吳芮雖安,卻臨西南諸多夷國,邛都,白馬,且蘭,頭蘭,夜郎.……若有一人可聯絡此間諸國,再與南越,滇國交好,待吳芮相助大秦外戰時,衡山恐怕不保。」


  「蠻夷小國雖小,卻非是輕易甘心臣服之國,更不用說聯合,先生何出此言?」陳平想不通。


  「那日在下與姬韓統領曾見一人,名為須毋,此人流露非臣之氣。定不會輕動連英布皆畏懼的吳芮,他若叛衡山,僅有此道可行。」張良解釋道,「還有東南的騶氏二人,該不會同梅鋗佔九江送死,恐怕又是一處亂局。」


  陳平伸手胡亂的撓著頭髮,「只是思慮便覺心煩,王上還以為殺了魏王豹大事已平,復秦之途終究太難。」


  二人齊聲嘆息,久久沉默。


  陳平抬眼望向張良,「王上常言子房先生擅大謀,大局雖難,子房先生該是有長遠復秦之計吧?」


  「諸國干係複雜,除了楚國,實力相差並不懸殊,妄動者必為天下所忌。在下未有深計,唯有以靜制動。老子有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靜待時勢,而不能造勢?」陳平皺眉。


  「莫急,一歲飢荒之後,定有大變之局。讓王上安心修整一歲吧……」
……

  馬蹄,木輪碾壓厚雪聲吱嘎作響,子嬰,尉繚,韓談率數百將士北行,終至當年呂尚垂釣處。


  涇水清渭水濁,涇渭分明之語由此而來,渭水的「污名」流傳萬世,一如大秦的暴名。


  冰上覆蓋一層厚雪,此刻白茫茫一片,也無清濁之分。


  大雪未停,韓談雙手捧著兩支暗紅色的犀牛角立於馬車旁,尉繚手持火把觀望將士鑿冰破河。


  「朝聞道,夕死可矣。燃犀照水之事還是老夫來做吧。」尉繚開口道,一股濃厚的白氣緩緩升起,隨即消散。


  「溫嶠可是名將,『鬼神』之物才會入夢,尉繚先生如今無官無位,恐怕那物不會賞臉。」子嬰調侃道,「『鬼神』若仍作祟,大秦恐怕復國無望,寡人還不如死了。無妨~」


  韓談面有難色,緊皺眉內心糾結,最終並無阻攔。


  大雪被掃開,微紅的冰面現於面前,一聲聲錘擊中,冰面破裂,赤黃色的流水緩緩流淌。


  子嬰右手持火把,左手持犀角,遣退眾將,獨自一人臨於河邊。


  火近犀牛角,子嬰忽地抽鼻呲牙。


  犀角淡而腥焦的味道直衝大腦。


  「好臭!溫嶠當年是不是被犀牛角熏死的?」


  子嬰暗罵,忍著不悅感俯身觀望河面。


  河中微動,子嬰雙眼睜大,只見三五條鯉魚正想探頭出河,搶著新鮮的寒氣。


  「這.……寡人是不是該換個無魚之地,最起碼也要換成個石磯?」子嬰心中思慮。


  韓談,尉繚以及數百將士在身後遠處伸著脖子觀望,不想放過任何異事,強行放緩呼吸聲,恐打擾子嬰與「神」的會面。


  空中的弱陽偏離了位置,哈氣已在面頰通紅的眾人眼毛上結冰,饒是穿了厚衣,時間一久,刺骨的寒意仍透過衣衫襲來。


  「尉繚先生.……」韓談小心叫道,「這鬼神是否懼怕王上而不敢現身,還是已知王上心意,只待夜中託夢?」


  尉繚若有所思點頭,「王上曾言,那溫嶠僅是燃犀查看,想來不需多時,如今該足矣了。」


  二人凍到大腿不自覺發顫,想要上前勸阻子嬰,見子嬰紋絲不動,縮回脖子忍凍繼續等待。


  子嬰凝望水中之魚,一條條爭相上前,呼吸暢快之魚或自覺離去,或被後來之魚搶了位置,不由想到諸國之爭亦是如此。


  「那些人若真的存在,看著我等便如看水中之魚吧?」子嬰喃喃道,頓生一股渺小而又不甘之情。


  犀角燃盡,子嬰扔掉「殘骸」,靜靜去點燃另一支。


  雙目被白色晃的微酸,心中躊躇,忽地止住雙手。


  「無稽之談寡人居然真信了。有這種時間,真該派秦徒等人背著張良陳平尋找靈焚師傅的下落!」子嬰心中生起火氣,隨即又消失,「找到了亦是無用,多半是不會回來了.……」


  子嬰低眉止思,腦中混亂至極,似有萬般心緒,終歸一片空白。


  「子嬰.……」


  「嗯?」


  不知過了多時,子嬰似聽有人在叫他。聲音恍惚,不知從何處而來。子嬰想要轉身查看,忽覺身體無法動彈。


  「什麼人?!」子嬰驚道,並未開口,好似在用腦袋發言。


  「呵呵.……你不是想見我們嗎?」聲音帶著嘲笑,「燃犀照水,這種爛法真虧你能想得出來。」


  「你不是來了嗎?此法該是沒錯。」子嬰駁斥,心中又驚又喜。


  「真是笨死了。」聲音略帶無奈,「夏商周之時便有祭天,巫醫通靈。擺在明面上的方法不用.……實話告訴你吧,非是犀角有用,而是一種波,頻率,一種絕對信服,崇敬之人才會在腦中傳出來的波。後世人心複雜,難以達到此境,便失去與我們這群『鬼神』的聯絡。嬰孩時有撞邪,便是嬰孩可輕易達到此境,年歲增長便無此事。」


  「寡人可不崇敬鬼神,亦不單純。」子嬰犟嘴道。


  「是~」,怪聲帶笑,「可是你怕了,一種從內至外,真正的恐懼,加上此刻大雪漫天,心靜到一定程度。我們微微放寬了些頻率的範圍,勉強與你聯絡上了。」


  子嬰此前見些科學家晚年之狀便猜想到,科學與神學之間有些關係,對此聲音之言不算太驚駭。


  「『始皇死而地分』之事是你們乾的?」子嬰急問道。


  「是~」


  「為什麼?!」子嬰急於知曉答案。


  「這個說來話長了。」聲音略顯悠哉,「你們的上古之時明智未開,我們出於好心,便想為你們謀劃出一條捷徑——『天下為公』,可惜被夏朝的禹破壞了,我們暗地裡便給夏朝下了不少絆子,夏朝最終滅了。」


  「然後呢?夏朝被商朝取代,你們該『保佑』上朝才對,商亡周立時,重重暗跡表明,你們.……是幫周朝的。」商亡之時國力日盛,有惡來,飛廉等名臣相助,子嬰不信亡的如此輕易。


  「這個也簡單。商朝雖是取代了夏朝,卻非是滅商,更像是禪讓。」聲音笑道,「呂不韋真是個奇人,《呂氏春秋》中有言,『湯立天子,夏民大悅,如得慈親,朝不異位!』。所以你也可以將夏商當成一朝來看,我們豈有助商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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