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因禍得福
劍身反射著酒亭旁的火光,聲聲劈砍聲中,曾經高高在上的丞相成了一堆碎肉。
眾人的酒醒了大半,忽地意識到此舉過於冒犯,紛紛跪在子嬰面前請罪。
子嬰曾見過趙高的死狀,此刻腹中卻格外的噁心。
「趙人英勇,寡人今晚算是領教了。」子嬰面色如紙,堪堪開口道,「就此散席,明日寡人便將常山王送至咸陽……」
「多謝秦王!」眾人齊聲道。
陳平扶住子嬰,踩著王綰的血跡,在素板上留下一串串腳印,直到六乘馬車旁。
「唔——」
子嬰扶著馬車,彎腰將吃的炙肉全部吐出,碎肉恍惚間拼湊成王綰的慘狀。子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流出噁心的眼淚。
「寡人還是.……太年輕了,想不到……朝中之事竟.……如此卑鄙。」子嬰擦著眼淚喃喃道。
「權力意味著一切,爭名逐利本在情理之中。」陳平拍著子嬰後背,淡淡道。
尉繚的責備聲又響徹在子嬰耳邊。
「呵,尉繚先生的話沒錯,寡人能活到此時,真的只是因為僥倖。」子嬰自嘲道。
「世上從來沒有僥倖,只是定數罷了。臣不知尉繚先生的王道為何,在臣看來,王上的每一步都是對的。」陳平說道。
「包括捨棄翟地?」子嬰苦笑道,「若是寡人早些征練兵馬,也不至於被董翳威脅!」
子嬰捶著地面,自責道,「秦兵雖不是冒頓之敵,但若兵力足夠,有李信統領和尉繚先生之助,董翳定不是對手!」
雖說陳平幫他說服群臣,子嬰心中仍是懊惱不已。
「哈哈哈。」陳平不禁一笑,「禍兮福之所倚。王上難道還未發覺,雖是捨棄翟地,卻能奪得天下嗎?!」
子嬰坐在地上,撩弄著頭髮,苦笑,「陳大夫不必奉承了。」
「非是奉承。」陳平笑著搖頭,「秦翟之戰,列國皆知。代國李左車,西魏雍齒見過大秦利器,想必此消息已經流傳在諸侯中。秦國有利器而失敗,天下定會輕覷利器,大秦躲過一劫。」
子嬰微愣,此言確是有理,諸侯若真輕視,他日定能攻其不備。
「其二,秦王若真得了翟地,天下也會知道是匈奴所賜,背負這種名聲是無法取得天下的,這才是真正的『名不正』。」陳平說道。
陳平拉起子嬰,目光灼灼,「還有其三,簡直是天助!」
「陳大夫請講。」子嬰急問道。
他一路走來都是誤打誤撞,尉繚訓斥之後,剛離開翟地,他便將地還給了董翳,還不知道怎麼和尉繚解釋。
「過去的王上僅有咸陽一城,天下皆輕視。如今已佔領了塞國,雍地,大秦有百年崛起之先例,諸侯征戰之餘,也定會暗中防備壓制,大秦無法韜光養晦。」陳平頓了頓,邪笑道,「但王上因女子割地,天下盡知。試問,哪位諸侯會在爭雄之時,防備一個昏君?」
「確實夠昏的。」子嬰自嘲道。
「昨日為女子割地,今日便能以此為由拉攏趙地之人。庸人的信條易變,若是知曉最恨秦的趙人,能忘記捨棄舊怨,安居秦地。那些人便不會再恨秦入骨,他日甚至可以協助大秦,豈不比佔領區區翟地獲利百倍?」陳平說著,不自覺的暗嘆時機之巧妙。
子嬰恍然徹悟,卻有一絲不解,「如此說來,寡人是對的,尉繚先生反倒錯了?」
「無關對錯,殊途同歸罷了,尉繚先生定有後計。」陳平解釋道。
夜風吹襲,子嬰倚著馬車,心中一時間暢快無比,噁心之感頓消。
「尉繚先生從韓地歸來,寡人的說辭倒是足夠了。」子嬰暗笑道。
陳平忽地瞥見,眾賓客偷偷看向這邊。
「王上務必小心,張耳的手下怕是還未完全相信王上,不可在他們面前過於精明,方可打消其疑心。」陳平小聲道。
子嬰轉頭清楚看到那些人臉上的不屑,笑道,「寡人今晚能被屍體嚇的嘔吐,就算自稱明君,他們也不會信了。」
陳平乎會意一笑,長吐一口氣,「時辰不早了,王上早些回去休息。不必驚恐人心難測,有臣在,他們的心思藏不住的。」
「多謝陳大夫。」
子嬰微微有些感動和竊喜,陳平當年雖被劉邦所用,卻因張良蕭何等人在,以及「盜嫂」之污名,始終無法位列第一謀士,大展身手。
如今陰謀盡施,當真是世之奇才,不可多得。
子嬰登上馬車正欲離開,陳平突然叫住。
「王上回宮之後,還有一事需要處理。」陳平面有難色道。
「陳大夫直說好了。」子嬰一頭霧水。
「王上欺瞞張敖,因趙姬而幫其復國,那.……趙姬可絕對不能只是個涓人。」陳平提醒道,「最低稱號也需是美人。」
「這.……」
子嬰呆坐車沿,不僅要升為美人,恐怕還要時常在張敖等人面前,顯露對趙姬的寵愛.……
櫟陽城裡那個丫頭不得反了天……
子嬰犯難間,衛尉兵急沖沖跑來跪在面前,
「王上,嬴夫人披麻戴孝進城,犯了宵禁令,被廷尉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