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開山
劉宗厚嘴角噙著似有若無，難辨真偽的笑容，“你以為你還能夠和上次一樣逃出青城山？
既然來了，那便留下來吧。”
劉宗厚說出這句話後，整個青城內大小十五峰內的氣氛凝結到劍拔弩張之中。
身處副峰的香客們遙遙看著在被白雪所覆蓋的主峰峰頂立於真君殿的兩個人。
一些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修行事的香客們一個個瞪大雙眼，嘴巴張成鴨蛋大小，一臉錯愕。
不知是真有仙人下凡來，還是有凡人升仙去。
劉宗厚冷笑一聲，身體未動，而是從口中呼出一道白霧。
白霧似箭，如彎弓射日，曲弦射雕一般奔若雷霆地直嗖嗖朝著孟飛塵刺去。
動了以此身作爐，含天地無上偉力玄妙秘法而暫時躋身大羅的孟飛塵突然抬起一隻腳將身體向後拉去。
而後又將那隻抬起的腳迅猛朝前踏出，方才高高舉起的右手刀也同時越過頭頂一甩而出。
刀飛射而出，孟飛塵動作靈敏，又將後腳蹬地，身體也隨之消失在原地。
若是境界夠高，能夠看到孟飛塵身子緊跟著刀幾乎同時甩出一般，掠向一身仙氣滿乾坤的劉宗厚。
先聲而至的浮塵刀與大羅口吐飛虹白霧砰然相撞，而後同時倒飛而出。
隻不過倒飛而出的兩物，一個塵歸塵土歸土地在天際邊炸裂如煙花絢爛，而另一物則是跌向後山深不可見底的懸崖峭壁。
兩物勢均力敵。
而一閃而出的孟飛塵也已至劉宗厚身前，一手早已熟練至極的仙龍拳第五式亢龍首從鼓漲如巨龍起伏、巨蟒攀援的袖口中猙獰而出。
孟飛塵一隻拳頭如龍首，拳骨如龍角般呼嘯襲來。
劉宗厚單手成掌，右手詭異地閃爍著玄之又玄的真氣漣漪探出，在半空中劉宗厚又變掌為爪。
一手伏龍式在拳爪相觸時倒掛住孟飛塵那高揚如龍的拳頭。
仙龍未見而伏者已出。
龍首霎那間便被劉宗厚五指勾的支離破碎。
劉宗厚右手扣住孟飛塵，左手又彎曲成勾，朝著孟飛塵胸口處刁鑽爪去。
眨眼間功夫，攻守已發生了轉換。
孟飛塵手肘如風扇從側麵扇旋而來，抵住劉宗厚的手腕，又平滑驟縮，左手抓住劉宗厚的手腕關節，蘊含真氣猛然一蕩。
與此同時跌落下山崖的浮塵刀從懸崖飛上來，朝著劉宗厚後頸兀自刺去。
劉宗厚腳尖點地，身體飄然而起，衣袂飄搖而飛。
臨虛而立如羽化而登仙的劉宗厚神色一冷，沉聲嗬斥道：“孽畜！”
他寬大的袖口朝著身後獵獵而揮，一股氣機如仙人潑灑大雨，又將那調皮不已的浮塵刀攻向山崖。
隻不過浮塵刀此次並未如同上次一般跌落穀崖，而是飛往了孟飛塵手中。
劉宗厚最終落到了數丈遠的真君殿高處，輕撣衣衫，寫意一笑道：
“不愧是我的刀道師弟孟飛塵。
即便是身受萬霄雷陣雷法依舊能夠有如此實力。
那麽熱身結束，現在就讓我這個師兄為青城山清理門戶罷。”
回答劉宗厚的卻是孟飛塵的一聲譏笑。
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又接著模仿者某人的口氣罵道：“當婊子還他娘的想立牌坊。”
劉宗厚似乎有些慍怒，不再發笑。
隻見他單掌探出，憑空握拳，烏雲密布剛下沒多久的雪花臨空驟然間一頓，上下四方的宇與古往今來的宙如凝結一般，統統停下腳步歇息。
劉宗厚又一手回攬，方才停頓的宇宙又開始運轉，如風中浮萍的雪花卻沒有再次灑然然而下落。
而是化作一柄柄尖銳利器似芒似箭朝著孟飛塵淩冽殺去。
似乎整個天地都站在了孟飛塵對立麵，為敵非友。
一身破爛身穿草鞋的孟飛塵大有與天地為敵相鬥其樂無窮的無畏氣概，手中握著同樣珠玉蒙塵不堪入目的浮塵刀，朝著四麵八方無比絢爛地揮出一道道肉眼不可見凡胎不可聞的刀影。
刀光以孟飛塵為球心四散炸開，團團護住中間衣袍紋絲不動的刀道。
上了青城後，不知是自知時日無多還是見景生情話開始多了起來的孟飛塵譏諷道：
“我的好師兄，入了大羅怎麽隻學會這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莫非你的拳頭變成棉花、生了鏽不成？”
青城玄字輩年紀最大卻樣貌最顯年輕的掌門皺了皺眉頭，從方才孟飛塵那刀罡護身之技中他知道，這位當年的青城四徒刀法刀意並未跌落，反而更加精進精純了一些。
劉宗厚記得孟飛塵當年刀意一線扶金搖的‘線’可是筆直如青鬆，而不是像如今會盤旋曲折。
方才他能夠身處泰然之勢，完全是因為自身大羅境界帶來的自信，可如今孟飛塵刀法境界也絲毫不比他差，讓他又怎能有剛才灑然自若？
劉宗厚有些慍怒道：“既然你想要早些死，那我就成全你。”
說罷，他雙拳緩緩緊握，從他饅頭大小的雙拳之中可見一道道細微卻可見的白色電弧閃過，從一個拳骨到另一個拳骨。
電弧閃爍間，似有雷鳴呼嘯。
拳頭上的雷鳴進而又引起了天上無根之水的冬雷再次響起。陰暗的天空有電弧如流星劃過，驟然間將整個青城在眨眼間照的通亮。
隻不過急促而過，也隻是一眨眼之間。
站在青城山副峰知客峰不怕神仙打架自己遭殃的好事者驚愕一日之內二聞冬雷，更是確信青城有仙有神的市井謠言。
風輕雲淡給葉昶臨事素來有靜氣感覺的孟飛塵麵色也隆重了起來。
劉宗厚的奔雷可不隻是花架子啊。
孟飛塵看著天上烏雲滾滾，輕呼出一口熱氣，又縮回目光看向浮塵刀，“老夥計，葉小子說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咱也要給他來個十年不飛，一飛驚人呐”
“讓青蝶看看，她喜歡上咱刀道，做咱道士媳婦，不虧不是？”
孟飛塵雙手抱刀，語氣溫柔中帶著淩冽，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位當年我敬，如今我敬何的劉宗厚，大聲吼道：“開山！”
似乎孟飛塵回到了多年前巔峰時期來到餘口山，為了餘口百姓修治堤堰灌溉水田，他大聲說出開山。
隻不過這次他不是為了百姓，甚至不是為了人類。
而是為了一隻妖，一隻蝴蝶。
青城山廢我修為可，殺我刀道可，可害我妖妻，不可！
劉宗厚搶我青城掌門可，萬霄劈我可，但亡我妖妻，不可！
如今站在孟飛塵身前的似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一座人妖殊途的大山，一座爭權奪利的大山。
烏雲密布的天空中忽然有金光乍現，一鱗半爪之中能夠看到有龍身自天而降。
宛如施雨布雲的龍王。
不過下的不是雨水，而是金鐵、是刀劍、是戾氣。
是孟飛塵於天地人類的不平之氣！
好一幅開山殺山的行雲布雨圖。
……
初，夔州修堤堰，遇百仞餘口山阻徑，若以人力鑿，數十年而不得，黔首苦之。時飛塵帶刀遊曆至此，憐百姓，乃刀開餘口。至今夔州民亦供奉飛塵。
——古今廣記·卷一百二十一·道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