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德服人
所謂的風情萬種不過是一個女人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忽如其來抬頭的那一抹搖曳燦爛的容顏而已。
至少對於現在的葉昶而言,便是如此。
當他拿著葉夢舞所給的幾十兩銀子,要交付給那位跪在地上賣身葬父的少女時,少女猛然抬頭。露出一副淒美無比卻又搖曳風情十足的一抹麻木笑容。
“嘿,姑娘,我要把你買了,娶回家當個丫鬟,不知出價幾何?”
葉昶依舊是那副紈絝模樣,俯身微微低下頭,居高臨下一臉戲謔地道。
而他身後老道與豬妖朱晃不時說著幾句話,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葉昶這邊。
一個心思要麽在媳婦上,要麽在想媳婦的路上;而另一個則是對這種賣身葬父的戲碼看多了。
鼎元盛世雖說在曆朝曆代上已經算是稱得上號排名至少前三甲的富裕時期。
可對於全國這個諾大麵積來說,富裕永遠都是集中在龍昌帝國為數不多的那一小撮人中。
對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貧民百姓而言,所謂的富裕不過是一頓頓飽飯罷了。
對任何朝代來說,永遠不會缺少的永遠都是窮人。正如富人一樣。
因此,家無餘錢,又心有孝心的男子女郎多半會走上這一條賣身葬父、狼入虎口的不歸之途。
老道這些年渾渾噩噩、不願去尋找故友,隻願在江湖上流浪,早已見過不少此類事情。
老道油然記得,九年前鳳州那一場饑荒,蝗蟲過境,片甲不留啊。
街街道道上跪著的、躺著的人密密麻麻,不是死人,便是等死的人。
那時候許多外地的牙婆風塵仆仆來到這裏,挑選一些長得還算體麵的姑娘、還算強壯的男子,花費不過五兩銀子便能夠買上一個。
要知道即便是太平盛世,買來一個丫鬟也隻不過是十六兩銀子而已。
而後牙婆把她們帶到青樓勾欄處,或者轉手賣掉作丫鬟。
有的女子家中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索性連錢都不要,隻為了一口活路。
老道還記得,女子跪在地上,輕聲嗚咽的麻木呆滯喊話聲:
是哪位,行善人,把我憐念,奴情願,跟隨你,並不要錢;隻要你,收留奴,做妻情願,哪怕係,當使女,作了丫鬟……
人見多了,心也就硬了……
姓紫單名一個竹字的姑娘聲如蚊蠅般道:
“公子,你若是看上奴家,隻要給我十二兩銀子便好。”
葉昶緩過神來,從懷中掏出方才葉夢舞交給他的幾十兩銀子,輕輕放在了那張寫有賣身葬父四個大字的木板上。
葉昶歎口氣,“拿著這些銀子去給你爹買個棺材吧,剩下的錢留下來生活,好好過日子吧。”
葉昶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在雙陽鬥雞走馬的日子,仗勢欺人的事情也沒少幹。
葉府那五穀輪回之所的茅廁可不就是個明證麽?
可人呐,假壞演著演著就變成了真啊。
轉身便走的葉昶搖了搖頭,老子什麽時候也開始傷春悲秋了?
紫竹起身,一邊將架輪車前麵的麻繩圈在肩膀到小柳腰上,一邊道:
“公子,你姐姐方才去追上的那個白衣男子不是什麽好人。”
葉昶抬著的腳步頓了頓,繼而又轉過頭來:“哦?你怎麽知道?”
紫竹搖了搖小腦袋,“我不知道,可是剛才那人救下我的時候演技太過拙劣,好假的。”
葉昶會心一笑,調侃著問道:“那我的演技如何?”
紫竹展顏一笑:“公子演的惟妙惟肖呢。”
“公子,你不回去看看你姐姐嗎?”
葉昶笑道:“不用看,和我一起的那個和尚你看到了嗎?他護我姐,肯定比我更嚴實。”
紫竹恍然大悟的表情,捂著嘴偷笑道:“原來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葉昶哈哈大笑,“他們師徒可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正經和尚了。”
葉昶看著紫竹那瘦弱似一陣狂風便能夠吹倒的身子去拉那輛車,道了一聲:“我來?”
紫竹頂了頂瓊鼻,“公子,你可小看我了,當初爹爹總是說我力氣大呢。”
“而且,這輛車子就是我自己從家中推出來的哦。”
紫竹說完,好像要展現自己真的能夠推動似的,將腰朝著前麵微弓,緊繃起麻繩。
軲轆,軲轆,輕輕向前轉動,重重碾壓地麵。
紫竹不讓幫忙,葉昶也始終沒有動手,就這樣跟在紫竹身邊。
遇到上坡、泥濘,葉昶才動手在後麵幫助紫竹往前推。
“紫竹從剛生下來,我爹爹就說我是賠錢貨,把我扔在家裏。
爺爺看我可憐,他也是自己一個人,就將我喂大。”
“爹爹從來沒有看過他,我也沒聽說他說一句什麽抱怨的話,爺爺總說:能用笑解決的事情為什麽非要哭?”
“爺爺識字,他說姑娘也不是賠錢貨,姑娘也可以文武雙全、才貌無雙。所以她便教會我讀書、寫字。”
邊走,葉昶邊聽紫竹介紹著她自己的家世。
葉昶和紫竹一起去了一趟棺材店,買了一副棺材,又到一家地主家買下一處不大的土地。
仔細算去,不多不少,剛好用去十二兩紋銀。
葉昶和紫竹兩個人動手挖了一個剛好足以容納這副棺材的深坑。
等到這一切做完,太陽已經移到了頂頭。
“公子,真的不用我去給你當丫鬟?”
“哈哈,紫竹,你別不信,我家院子那可不隻是三進三出。
整個雙陽,可沒有不知道我家的。”葉昶拍著胸脯,氣衝幹雲道。
紫竹掩麵而笑,“那公子為啥還穿著市井直綴?”
葉昶頓時泄了氣。
“紫竹啊,如果你遇到了什麽麻煩,可以去雙陽城找我,在雙陽說聲葉府葉昶,報上咱的名號就好。”
……
以德服人,說起來是輕巧十足,可做起來那又是一回事了。
對於慧遠這個修為境界在大羅,心理境界更是在大羅之上的半佛來說,以德服人確實不隻是說說而已。
做起來似乎比他說起來更加簡單。
慧遠恨鐵不成鋼,一禪未戰先竭。
對於一禪這個從小在寺院中長大的孩子,哪能玩的過白良這樣一個打小混跡勾欄市井的騙子?
若是同樣手段花樣百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葉昶在這裏,也算是能夠分庭抗禮了。
一禪,還太嫩呐。
沒辦法,小的不行,隻有慧遠這個老的出場。
雖說怕方丈師傅知道了一禪找媳婦這麽一個不堪入耳的事情,可慧遠也不能見到自家徒弟被人欺負不是?
尤其是在搶女人這件事情上。
慧遠的‘以德服人’便是趁著葉夢舞與一禪離開,獨獨留下兩人時的以勢壓人。
“白施主,貧僧觀你今日有血光之災。勸你速速離去啊。”
慧遠雙手合十,跪坐在酒樓一處雅間的草席上,輕聲道。
白良麵色一變,狠辣道:
“大和尚,別給臉不要臉,若不是你們師徒二人在此,老子早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
慧遠眼睛微眯:“阿彌陀佛。”
“貧僧一向以德服人。”
說話間,慧遠陡然間綻放出全身氣勢,周圍虛空都微微扭蕩,噴薄而出的真氣頃刻間襲向境界隻在玄牝巔峰卻未入致虛境的白良。
白良霎那間如遭雷擊,頭頂似有高僧天人在厲聲喝斥:貧僧以德服人。
看不出慧遠真實實力的白良麵色巨變,“天……天玄?”
白良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由跪坐姿勢變為真的跪了。
“大師.……你一個天玄境界的高手,和我一個小子玩什麽啊。
你若是之前便說,就算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在你身前放肆,也不敢打那女子的主意啊。”
白良抬頭看了看慧遠,見到慧遠雙眼微眯,沒有說話,試探道:
“大師,我滾,我現在就滾……”
慧遠微微睜開一隻眼,看著白良屁滾尿流狼狽無比地恨不得多長兩條腿的模樣,嘿嘿一笑。
而後站起身子,雙手背在身後,長籲短歎:
一禪呐,有我這樣的師傅,真是你百年的福氣啊。
白良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即便是屁滾尿流狼狽地從雅間逃出,在撞上了的葉夢舞眼中依舊是別有一番風味。
“對一個人好感太強烈,連放個屁都他娘的香啊。”
表情呆滯的一禪近墨者黑地學會了葉昶話把中的髒話。
葉夢舞奇怪溫潤君子之風的白良怎麽出去時火燒火燎地如此著急?
而一禪則是已經猜出了是自家師傅大和尚的‘以德服人’起了作用。
白良走了,葉夢舞也對於酒館雅間興致缺缺了,催促著一禪吃了飯,便要繼續未完的行程了。
……
半佛愛徒,天下皆聞,佛子愛妻,天下亦聞。
蓋佛性為愛一人而知愛天下呼?
——三教九流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