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速之客
細水鎮，腳驢溝。
陽光懶散地灑在地上，將已經不肥沃的土地照的橙黃髮亮，四周一排排房屋，朵朵粉紅桃花綴滿枝頭，一簇簇，一樹樹，宛如紅霞飄落，彩雨繽紛，微風吹落，清香沁人肺腑。
在這條並不算多寬鬆的小路上，兩女二男，正緩慢行走。
年紀最大的女子也不過三十七八歲，背後背了一把長劍，容貌只能算中等之姿，兩條眉毛斜斜下垂，面相陰寒，嘴唇輕薄，帶著幾分刻薄之意。
女子旁邊，則是站著一名少女，年齡不過十六上下，不過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卻是蘊含著淡淡的嫵媚，再加上一絲清冷淡然的氣質，猶如清蓮初綻，小小年紀，卻已初具脫俗氣質，難以想象，日後若是長大，少女將會如何傾國傾城，國色天香。
身後兩個年輕少年，比少女大不了多少，大概也就十七八歲，雖然皆是英俊瀟洒，氣度優雅，但總感覺少了幾分靈氣。
除了那名背劍婦女，其餘三個年輕人皆是有說有笑，談天說地。
四人走了一會兒，少女抱怨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實在走不動了，休息會吧。」
背劍婦女眉頭皺起，道：「才走這麼點路就累了，這還算是什麼修行人？」
「哎呀，修行又不是拼體力，再說了師父，咱們軒轅閣一脈的，以法術為主，身子嬌貴些也很正常嘛。」少女撒嬌道。
背劍婦女一陣頭大，想訓她，卻又捨不得，只能無奈道：「行，那就休息五分鐘。」
「耶！」
少女高興地蹦蹦跳跳，這般姿態，哪有一絲一毫體力不濟的樣子？
旁邊兩位少年相視一笑，心裡想著跟師妹出門就是舒服，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哪裡是來尋緣，簡直就是來享福的嘛。
能得到這份「特殊」照顧，除了少女本身修道天賦驚人，背劍婦女愛徒之心外，更多的還是少女的身份。
堂堂大宗，宗主之女。
走到哪，那都叫一個金光燦燦，眾星捧月。
「師父，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少女一邊用手扇著涼風，一邊問道。
背劍婦女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陰陽鏡就在這附近方位，擁有此法寶之人，姓王，命艷秋，其它一概不知，只能邊走邊問人了。」
少女噘了噘嘴，道：「萬一我們千辛萬苦找到那個叫王艷秋的人，結果她不願意把鏡子給我們怎麼辦？」
背劍婦女微微一笑，道：「應該不至於，那王艷秋我打聽過，只是一個普通女孩，早年父母雙亡，一個人住在這腳驢溝的住宅中，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人……能得到一顆增壽十年的鳳還丹，換取一面對她毫無作用的鏡子，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換的。」
少女皺眉道：「萬一她就是不要鳳還丹，也不肯給我們鏡子呢？」
不等中年婦女開口，其它兩個少年就笑了起來。
「雷師妹，哪有這麼多萬一啊？對於一個凡人來說，能增加十年壽命的丹藥，堪比一切巨大財富，她怎會傻乎乎的不要呢？」
「就是說啊，別說凡人了，對於我們修道者而言，鳳還丹的價值一樣無比珍貴，唉……我就想不通宗主幹嘛要用鳳還丹和那人交換鏡子，多浪費啊，直接用世俗金錢來交換不更好？」
背劍婦女臉色一沉，呵斥道：「住嘴，宗主的想法，豈是你們可以質疑的？」
兩名少年頓時噤若寒蟬，連忙閉上了嘴巴。
被稱作雷師妹的少女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咯咯笑道：「我也覺得母親大人的做法確實有問題呀，一個凡人而已，給她吃鳳還丹，真是糟蹋了，倒不如給她一筆錢來得實用，再說了，多活十年有什麼意義，她又不是我們修道中人可以長生，一隻螻蟻罷了，活再久也不過是浪費空氣。」
背劍婦女暗暗嘆氣，心想也只有這個小祖宗，才敢當著自己的面說宗主的「壞話」了。
「咦，那裡有個人過來了，看著像是本地人，我去問問他知不知道王艷秋在哪。」
其中一個少年站起身，說道。
「快去快去，我累死了，不想動。」雷師妹擺了擺手。
*
走了大幾個小時路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謫仙人已經找到了各自機緣的緣故，大半個鎮子，我竟是一個奇人異士也再沒看到。
好在路過腳驢溝的時候，終於看到前方一群氣質上乘的男女，正席地而坐，尤其是那背著把長劍的婦女，頗有仙家風範。
我心頭一動，正考慮該以怎樣的話語跟他們打交道，就看到其中一個少年朝我走了過來。
「喂，跟你打聽個人。」少年語氣極不客氣。
我皺了皺眉，說道：「我不叫喂。」
「你……」少年大怒。
好在背劍婦女走了過來，及時阻止，用一種略客氣地語氣道：「小兄弟，請問你認識王艷秋嗎？」
我一愣，說：「認識。」
王艷秋我還真認識，因為她是我的初中同學。
說到這姑娘也挺可憐的，讀到初二，父母出了車禍，之後便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生活，學校還搞了一次募捐，但這姑娘性子倔，說什麼也不願收，就靠著到處打零工，硬生生活了將近二十年。
沒想到這群謫仙人，居然來找王艷秋？
我心裡那個震撼。
難不成王艷秋，也是一名修道的好胚子？
「好，請你帶我們過去，我們有事找她，謝謝了。」
背劍婦女雖然說話十分客氣，但她給我的感覺卻透露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味道，彷彿我若是敢說一個「不」字，她背後的長劍就要當頭斬來。
當然，這個奇怪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逝，我連忙點頭道：「好的，你們跟我來。」
以前學校搞募捐的時候，我隨著老師同學去了一趟王艷秋家，所以至今記憶猶新，沒想到再一次到來，已是六年過去，王艷秋的房子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反而還變得更加破敗了一些。
我心裡一酸，王艷秋這些年，怕是過的很辛苦吧……
帶著四人走進院子，我過去敲了敲門。
沒等多久，一個扎著麻花辮，臉蛋還算清秀的姑娘把門打開，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王艷秋，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丁勉啊。」我笑著說道、
王艷秋過了好半天才記起來，問我有事嗎？
我自覺地站到了一旁，讓那些謫仙人去跟她溝通。
之前那個找我問話的少年，走到我面前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走吧。」
我心裡有些不高興，給你們帶路，一點好處沒有也就算了，一句謝謝都不會說嗎？
果然，謫仙人還是分三六九等的，就這少年，就是下等之流。
*
屋內。
「我不換。」
王燕秋雙手捧著一面鏡子，低著頭，悶聲道。
雷師妹和兩名少年臉上頓時湧出一陣怒意，正要開口，背劍婦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然後親自走到黃燕秋面前，笑著說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枚鳳還丹是假的，並沒有增壽的效果？」
王燕秋猶豫了一下，說，「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換。」
背劍女子愣了愣，說道：「增加壽命的仙丹你不要，那你要什麼？錢？我可以給你錢，一百萬夠不夠，不夠五百萬。」
「多少我都不換，這鏡子對我有特殊的意義。」王燕秋搖頭道。
背劍婦女的臉沉了下來。
她的性格本就陰冷，暴戾，甚至被弟子們背地裡取名「滅絕師太」，之所以能隱忍到現在，無非是因為宗主那句要「好聲好氣對待的」提醒。
但此刻見少女油鹽不進，心中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升騰起來。
「你換不換？」
雷師妹突然走到王燕秋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上三四歲的姐姐，語氣冰冷。
王艷秋搖了搖頭，說：「不換，這鏡子……」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突然狠狠地抽在了王艷秋的臉上。
王艷秋捂著臉，驚愕地看著這個看起來十分嬌柔可愛，實則恐怕比那背劍婦女還要可怕的少女。
「再問一句，你換不換？」雷師妹聲音更是冷了幾分。
王艷秋身子顫慄，眼光泛紅，語氣卻格外堅定：「不換。」
砰！
雷師妹毫不猶豫，一腳踢在了王艷秋身上。
可憐本就枯瘦的少女，直接被踢得飛出兩米開外，蜷縮在地上，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切，身為「長輩加師尊」的背劍婦女只是冷眼旁觀，未加阻攔，甚至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要不是怕違背了宗主的命令，她早就出手，割了這個固執女孩的頭顱。
現在，既然宗主的女兒站出來樂，她只需要看好戲就好了。
真出了什麼岔子，有她頂著，她頂不住，背後還有宗門，有何好懼？
再說了，對方不過只是一個僥倖得到異寶的凡人，殺了就殺了，相信也不會有人真傻到為了一個螻蟻，去跟上清派作對。
雷師妹蹲下身，拍著王艷秋的臉頰，冷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賤東西，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跟我交換鏡子？」
一邊說，一邊去搶奪王艷秋手裡的陰陽鏡。
但少女雙手死死地攥著，哪怕疼得神經抽搐，也沒有鬆手的跡象。
少女咬著牙，沙啞著嗓子叫道：「不換！」
「找死！」
雷師妹勃然大怒，抬起腳，猛地踩下……
*
正暗自鬱悶，一樁機緣就這麼白白丟掉的我，正準備打道回府，突然聽到王艷秋家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我身子一顫。
這聲音，是王艷秋的？
這群謫仙人，他們對王艷秋做了什麼？
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轉身朝著王艷秋家狂奔而去。
走到院子的時候，那四個人剛好走了出來。
其中年紀最小的少女，雙手把玩著一面鏡子，臉上滿是喜悅之色，旁邊兩個少年也笑著跟她說了什麼，似乎是在恭維。
而那背劍婦女，則是面無表情，神色淡漠。
「喂，謝謝你給我帶路！」
那少女忽然拉住我，笑吟吟地說道，「我叫雷嫣兒，來自上清派，以後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大可以報上我的名號……如果我的名號不管用，那就報上我娘的名字冷傲雪，保證那些欺負你的人會嚇得屁滾尿流。」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快速跑向屋子。
隱約聽到一個少年罵了一句「沒教養的賤種」。
走進屋內，裡面的情景讓我大吃一驚，頭皮發麻。
只見王艷秋躺在地上，嘴角滿是鮮血，還在不斷流出，一直流淌到衣衫……
在她旁邊的雪白牆壁，印上了一道血印，從上往下，觸目驚心……
「王艷秋！！！」
我顫抖著走到她面前。
這短短的幾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女雙目獃滯地望著我，眼眶流出淚水，悲痛道：「鏡子……被他們搶走了……那……那是我娘給我留下的……」
我什麼話都沒說，拳頭一點一點握緊，咯咯作響。
「你等我一會兒，不要亂動。」
說完這話，我轉過身，臉上瀰漫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凌厲殺氣，快步衝出了屋外……